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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也尝尝断腿的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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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宁看谢逢来了,忙起身整理衣裙,随后规矩行礼,眼神含羞带怯地望着眼前人。明满跟在身后也行了礼,不过和胡一宁不一样的是神情带着点怨怼。心里想着玉芜院肯定是风水不太好,一个两个都来找茬,且都不好惹。
胡一宁娇滴滴的语气和方才不同,带着钩子似地道:“夫君回来了,你用膳了吗?妾身今早特地熬的金桔红枣蒸雪梨,刚刚给母亲送了一份,还有一份在小厨房温着,此时用正为合适,不然到晴雪院妾身陪夫君用早膳如何。”说罢眼怀期待等着谢逢答应。
明满站在角落里,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算过现在距离谢逢前世去世的时间还有五年。
五年内明满要做的便是扮好贤良淑德的姨娘角色,懂事识大体即可,谢小侯爷不好女色,自己和谢逢更谈不上两情相悦,无所谓争宠这回事。
胡一宁赶着替明满分担压力照顾这位喜怒无常的小侯爷,明满实在感激不尽,默默祈祷谢逢快随胡一宁去用膳,自己好继续料理钱财铺子,这些才是真正的后半生仰仗!
谢逢语气沉的厉害,不耐烦地随口两句打发:“我在玉芜院用膳,你回去吧。”话是跟胡一宁说,眼睛却牢牢盯着明满,双目微眯,带着凌厉。
胡一宁斜睨了明满一眼,暗道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进府不过两日就勾的小侯爷这般,又不死心以退为进道:“那我将雪梨汤端过来,天气凉了,夫君和妹妹吃了润润嗓子。”善解人意的模样望着真切。
但显然胡一宁没有搞清楚状况,没看出谢逢情绪不对劲,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明满此刻可能已经倒地了。
“我说不用。”谢逢坐在梨木镌花椅上,轻掀眼皮,没有表情的脸上越发阴郁。胡一宁听着这语气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顿了顿道:“那不打扰夫君和妹妹了。”随后离开了玉芜院。
人走后,不大的屋子显得有些空旷,顶着谢逢仿佛要杀人饮血的眼神,明满换上笑颜,吩咐夏莹上早膳,脚步缓缓走向谢逢。
谢逢面色不虞,明满走近还没坐下时看见他右脸的血迹,不细看看不出来,但瞧着不像是受伤,更像是别人的血溅到他脸上。
今日干了什么刀光剑影的事?明满垂下眸子装没看到,没摸清谢逢什么性子,她没打算冒着生命危险自作主张给人擦脸,万一一个不开心,溅到他脸上的血说不定会变成明满的。
场子冷着未免过于尴尬,明满想捡着些开心话说,但还没开口就被谢逢的动作打断了。
原是谢逢察觉到明满的视线,抚上右脸后垂手看见血迹,眉头微皱。明满了然,拿出帕子犹豫了半晌最终选择递给谢逢。
怎料男人没接,只看着明满,于是明满自觉拿着帕子俯身低头给他擦试,发丝垂落。冬日的阳光显得格外珍贵,眼下毫不吝啬地照在明满的侧脸上,瞳仁显得愈发亮,睫毛弯弯,根根分明。
许是窗子没关紧,一阵略带寒意的风吹进来,一缕发丝不听话地落在谢逢唇上。明满尚未察觉,只认真地擦试着。
谢逢眼睛扫视着明满,带着打量,唇上的发丝似乎有一股玉兰花香。谢逢愣了神,直至眼前人微微拉开了距离。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掐住明满的脸,明满脚步不稳身子前倾,被迫四目相对。
“知道这是谁的血吗?”谢逢手慢慢收紧。
“妾身不知。”明满眼里充满疑惑。
“不知?”语气有些讽刺,谢逢松开了手,抢过明满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又略带嫌弃地一一擦过手指。不知道是嫌弃血迹,还是嫌弃给他擦血的人。
谢逢今日及早被召入宫中,前几日御史参了屯田员外郎一本,原因是其手底下的人贪赃枉法,皇上将此事交于太子彻查。起初二人不甚在意,偌大的朝廷,总有那么两个官员顶风作案,从中搜刮油水。
然而早上太子却收到了暗卫来报,搜刮民财是不假,但更值得让人注意的是屯田司负责屯垦、抽分征商等,军屯一直归卫所负责,民屯和商屯规模较小,主要作为军屯的补充,三者皆为解决军队粮饷问题。
南离国对荒地管控极为严格,但为军队所需,朝廷鼓励商人开垦运粮到边防粮仓,向官府换取贩盐凭证。
近来宛陵出现大量商人开立屯田,奇怪的是盐引换取的数量上报的是那么多,实际真正流通在世面上的凭证却少之又少,边防粮仓也不见粮食的踪影。
不为通过贩盐谋利,只为开垦荒地?宛陵为何需要如此多的粮食,自古以来,皆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加上江瑾年父亲早些年就是在宛陵任知县,后江瑾年升任官职才举家搬迁至洛州。谢逢不难从中得知他们的狼子野心。
太子及谢逢针对此事严刑拷问了屯田员外郎,为何要欺上瞒下,虚报盐引和粮仓的数目。结果拷问时他咬定说是抵挡不住贿赂,最后竟在二人面前咬舌自尽,线索就此中断。
谢逢如同受到威胁的豹子,听不得关于江瑾年的事,一听便会想起自己断腿的模样。
在那人咬舌自尽,太子离场后,牢房里仅他一人,他沉默地挑了个顺手的刑具,上前蹲下毫不犹豫向那人腿上捅去,血溅到脸上却仍未停下,一刀接一刀,双目赤红,直至血肉模糊。
他独自在牢房待了很久,脑海里全是断了腿,太医告诉他再也站不起来后他一次次尝试从轮椅上站起,却又一次次倒地,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样子。谢逢年少成名,断了腿成了废人,性格越发暴戾,从此洛州城再无意气风发的谢小侯爷。
回到谢宅,谢逢平静了一点,提醒自己明满是江瑾年的软肋,不可意气用事。当然只是谢逢觉得,毕竟明满还记得他踏入玉芜院时恨不得手刃自己的眼神。
且这个软肋不过是谢逢自以为是罢了,谢逢眼中明满和江瑾年青梅竹马,在江瑾年左迁到洛州站稳脚跟后迅速迎娶了明满,把明满从宫中接了出来。他二人夫妻情深的佳话一度流传于民间,说江瑾年对明满用情至深,不忘儿时情分。
明满自然不知道谢逢曲折的心路历程,暗暗猜测他或许是官场上不顺,来找自己发难。她不由想大少爷脾气还是一如既往。没办法,大少爷发脾气也得伺候。
恰好夏莹带着食盒回来了,明满离谢逢远了一些,将桌上一角摆着的胡一宁带来的衣裙放到榻上。谢逢放下帕子,视线落到衣裙上,嘲讽道:“你眼光这么独到,看来在尚服局是白当差那么多年了。”
明满内心戏是谢大少爷这可是你的桃花债,然而面上不显半分,装听不懂,笑盈盈道:“胡姐姐说年底要上山祈福,怕我没准备合适的衣裙,特意给妾身拿来的,小侯爷也觉着好看吗?”
听着好像是真喜爱这衣裙,还跟谢逢求证一番。谢逢听闻嘴角一抽,明满是真傻还是假傻?
明满没等人回复,自顾自放下衣裙,接着招呼夏莹上菜,不一会桌上错落有致地摆满了各式佳肴。明满起身为谢逢布菜,鱼肉挑的是最鲜嫩的部位,瓷碗里的鸡汤是撇过油的。明满站着迟迟没坐下,似乎要做谢逢的专属布菜员。
谢逢对此并不习惯,虽然贵为小侯爷,但因着谢老侯爷清风亮节,融不进浑浊的官场,仕途不顺,一直是九品芝麻官。在淮昭国没亡国之前他也只是过着寻常富贵人家的日子。
“坐下吧。”言简意赅,明满想再摆出温婉贤淑的架势,但顾念着谢逢喜怒无常的性子还是坐下了。坐下后等谢逢先动筷,明满才开始动筷,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夏莹一直跟在你身边?”谢逢装似无意询问道。
“是。”明满答。
“难为你从小进宫,幸得还有人伴你左右。”明满不解谢逢突然说这样温情的话,斟酌回道:“是妾身的幸事。”
“今日听闻江大人江瑾年要进宫述职,升任后便算是在洛州住下了。没记错的话,明家与江家交情不浅。”谢逢边说边注意着明满的表情。
“都是陈年旧事了,幸得天子体恤,妾身得以侍奉小侯爷左右。”面色如常,话中没有提及江瑾年,如今明满的身份不再适宜聊起旧人,更何况同为前朝旧臣子女。
任谁都挑不出明满的差错,眼前只剩了些残羹剩汤,如同明满的话一般让人没继续聊下去的欲望。
谢逢抬眸端详着明满,依旧和洞房花烛夜一样的谨小慎微,装的甚好。谢逢有些无趣,作为罪臣之女能在宫中生存下去,且能留在皇后宫中,说话滴水不漏,她绝非等闲之辈。
明满的身上似覆有一层面纱,谢逢想撕开她的面纱,瞧瞧下面是不是照样波澜不惊。
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匕首,用沾血的帕子擦了擦,将匕首移至明满眼前,一只眼微闭,作瞄准样,唇角弧度渐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秒,似随口一问,慢条斯理道:“你说如果这匕首插到你腿上,你还走的了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