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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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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纱缦下,几缕黑发垂下,一只雪白的手臂无力的搭在床沿上,血珠顺着细长的指尖流下,如断线的珠子般,滴滴嗒嗒落在地上,汇成了一摊小水洼。
床旁的一个角落里窸窸窣窣的发出了几次声响,可惜床上的人意识全无,小东西折腾了会,又没了动静。
几个小童来来往往的端盆,毛巾和水换了一遍又一遍,却总是清水进来血水出去。因为头跟身子一般大,急急忙忙的走时总是重心不稳,看着稍显滑稽。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不紧不慢的推开了门,缓缓踱步至床前,伸手轻轻抚过那张完全失去了血色的脸。
他的五官清秀,似乎像是个文雅的读书人,只可惜多年侵染在纷争不断的江湖中,杀伐血性早已渗入骨髓,从中散发出的狠厉与疯癫难以单单被皮囊与衣着掩盖。
端水的小童招呼道:“阁主,您回来了。”
“我就几时不见,怎么又弄成这样了?”
熙景连脸都没抬一下,依旧望着处在昏迷中的那张脸,也不知问的是何人。明明依旧是保持着文质彬彬,笑脸盈盈的模样,语气中却隐约带有几分怒意。
“羽裳府又派了几人盗到了机巧阁,还打毁了好几个小童,易大哥得知后立刻就去追,那些人不知使了什么下作手段,人回来就成这样了。”小童气的快要跺脚,又被熙景一把按了下去。
“别吵,人还歇着呢。”
熙景心里烦闷不堪,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易洱修长的手指逐渐变得尖锐而漆黑,喉咙里发出低吼,开始挣扎着想坐起,却因而使得伤口渗出了更多的血。
熙景轻轻的将手搭上了易洱的脑袋上,后者的动作幅度逐渐小了下来。他看了眼床上的人,眼神仍旧是涣散的,没有要醒过来的痕迹,刚刚只是无意识的举动。
易洱是熙景的影卫,在认主的同时也对熙景有了一定的感应能力,若是熙景感到麻烦,易洱即使意识全无,也会本能的做出反应,不过只有距离很近才能生效。
熙景压下内心的焦躁,轻轻在易洱耳边安慰道:“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床上的人总算放松下来,因为内脏的伤在愈合重生,易洱咳了几下,呛出了几口瘀血,被熙景用指腹抹去。治疗的法阵重重叠叠的开了一层又一层,撕裂绽开的皮肉总算愈合了点,只是缠绕其上的黑雾还没完全驱散干净。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熙景看着眼前易洱苍白的脸,微微皱了皱眉。
正治疗的小童答道:“目前看来还有些困难,这黑雾很奇怪,会绕乱人的心智,我们已经去除了大半,但仍有残余。”
小童想了想,又补充道:“阁主可以试着说点什么去唤醒易大哥,要是能清醒过来会好很多。”
熙景想了想,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来了句:“他去追那盗贼之前吃饭了吗?”
小童:“……没有。”
以小童们对阁主和易大哥的了解,他们隐隐约约的猜到阁主等会儿要说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熙景听后微微一笑:“那就简单了。”
熙景弯腰低下头,在易洱耳边如同恶魔低语般轻声说道:“开饭了,再不醒就没吃的了。”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便挣扎动弹了一下,似乎已经有了要醒的迹象。
几个费劲力气开着治疗符咒的小童都没让易洱醒过来的小童目瞪口呆:“这就行?!
这样好像显得他们很菜唉!
小童们知道易大哥是被阁主两个肉包子收买过来的,也知道平时他的饭量比较大,与他的清瘦的形象极为不符。
但亲眼见识到此人对食物的执着后,小童们还是不禁思考:在易大哥心中,究竟是影卫的忠心值得坚守,还是食物的热爱更胜一筹。
涣散的眼神又重新聚起了点光,易洱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人似乎也还未完全清醒,但语气却极为坚定:“我醒了,给我留点。”
熙景不烦了,好像一个捉弄鬼得逞般露出了坏笑,无情的对易洱道:“醒了?这就要吃?还没到饭点呢。”
是阁主?易洱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本能的就想便想坐起。
可刚一发力全身便是一阵剧痛,这下易洱彻底清醒了,遂而意识到自己还不能吃饭的悲伤事实。熙景只轻轻一按,那具还没好全的身体便软绵绵的又躺了回去。
“真没出息,几个小贼就能把你奈何成这样。”熙景平日对其他人都是彬彬有礼的文雅模样,唯独到了易洱这便嘴上不饶人。
这不没吃饭吗?易洱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是属下失职。”
床上的人说着,还挣扎着想坐起来,黑发披散下来,却仍是掩不住他浓丽的五官,深邃的眼眶和高挺的鼻梁,像是带着极北之地的异族血脉。
熙景见这倔种还想起来,也懒得再劝,索性一巴掌把他摁在了床上。
“哼,失职?东西也抢回来了,小童也修好了,你说说,倒是哪里失职了?”
易洱被猝不及防的一推,脑袋还有点懵,就又接上了熙景这一问,更是觉得昏沉。
他在这方面从来就懒得动脑子,但凡熙景有责骂的意思,他马上就是“属下失职”,失了啥职他一般也不知道,反正熙景从来就是象征性的打打骂骂,也没啥实质性的惩罚。
“因为我先前未向阁主禀报?”
易洱说的极其不确定,虽然阁内之事万事都需经阁主许可,这是条规矩,但他以前常常忘记禀报,阁主也没说啥。
易洱本就因受伤初醒,脑袋里有如鬼怪嘶鸣,再一思考,一时之间脑袋更痛了,怕不是要长脑子?
熙景听罢,微微弯腰,朝易洱又贴近了一点,露出了带着点调笑的意味,“啊对,忘了这茬,罪加一条。”
易洱:……
早知道就装个哑巴了。
熙景伸手揉了揉易洱的脸,“东西和小童都好好的,你咋就成这样了?”
我不每次都这样吗?易洱心里想着,觉得这是自己的战斗方式,他有自己的节奏,阁主应该少管。但作为影卫,对阁主说话应该委婉点,何况易洱这次干了件多余的事,他还不清楚阁主是否知道,也不知道为此是否会被责骂。
“属下……有分寸的,一般死不了,这次是……意外。”易洱一想到那事就有点心虚,一边眼神不自觉的往旁飘,一边任由熙景动作,于是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
“我虽是精通机械,那些我小童自是不在话下,可你一个活生生的人,要是坏掉我可修不好。”
熙景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易洱白皙的脸上很快便有红痕显现,而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下去。熙景知道易洱的恢复能力一向很强,但他还是不满易洱每次都弄的伤痕累累的战斗方式。
“是。”易洱刚刚答应,阁中的传声机关突然自行启动。
熙景微微眯眼朝玄门出望去,嘴边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有客人来了啊。”
易洱见状便要起身,连鞋都未曾穿,便想融进熙景的影子里。结果重伤未愈的身体自是快不过熙景,刚一动作便被提溜了起来。
“我之前说的话你就当是狗屁?都这样了还想作什了妖,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好好领会我说的意思。”
易洱一顿,硬生生的憋出“属下领命”几字,又不情不愿的躺回了床,眼角的余光却若有若无的往床旁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带回来的那坨玩意,等我回来定再好好向你问责。”
熙景说完,临走前还不忘抛下几个结界阵法,彻底断了易洱溜出去的妄想。
易洱呆呆的看着那身白衣消失在了视线中,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私自带人回来的行为已经被阁主发现了。
易洱叹了口气,不知道阁主等会要怎么唠叨他。但既然事已至此,就先找吃的吧。
易洱慢慢下了床,开始翻找起之前他存下来的亿点口粮。
机巧阁内的构造错综复杂,仿佛一个精雕细琢的迷宫,廊道内的墙面雕花,头顶的华灯装饰,玄关处奇形怪状的浮雕都各有玄巧。
若是常人,只会是有去无回,但对熙景来说,每一处机关巧计都如同他的自身血肉,对他来说再是熟悉不过。
熙景只顾纵身向前,身旁的墙壁翻转腾悬,几次变换,外面的光线终是缓缓得见。
他走到空无一人的传声阵前。
一声轻巧的哂笑从他背后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劲风,绿影划破气流,朝熙景袭来,刹那间火星蹦出,刀剑清响。
熙景的小刀抵住了一只翠色骨笛,手上隐隐发力,面上却仍旧云淡风轻的朝来客打着招呼。
“花堂主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如往常一样,别具一格啊。”
打扮华丽,身披皮毛与骨饰的女人轻笑了一声,她收回了骨笛,用纤细修长的手指旋了几圈,便握在手里把玩了起来,一双杏眼却是盯着熙景的影子,而后轻轻的笑了笑,似乎看出了那个影卫没有潜在熙景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