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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粮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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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同乘着马车准备回林府。
只是刚停在门口,还未下车,纪衔玉便听见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在他怀中酣睡的赵琼,微微蹙起眉头,小声问着车外的纪风:“发生何事了?”
纪风的声音不疾不徐:“主子,林府外围了一群百姓,似乎要找您和夫人。”
赵琼的睡意也差不多都被外面的叫嚷声给赶跑了,她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子,回应着纪风的话:“夫君,那我们下去看看吧。”
纪衔玉神色冷静:“你别动,我出去看看。”
纪衔玉下了马车,赵琼掀起马车上的窗帘向外看去,正好能将林府门口的场景尽收眼底。
只见百姓们看到了纪衔玉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群人蜂拥着挤上前来,呼呼啦啦转眼间就跪倒了一片。
为首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伯,看上去是这群人的头目。
纪风在纪衔玉的耳边悄声道:“侯爷,此人名为丁三,在幽州的百姓中颇有威信,不少人家中有分财产等大事都会让他去做公证人。”
丁三满面愁容,颇有几分忧国忧民的架势,他跪在地上不住地对着纪衔玉磕着头,口中念念有词:“求侯爷救救我们吧!救救这幽州城内的百姓!”
他身后的百姓闻言也跟着他一同祈求,林府前瞬间哀声连片。
纪衔玉命人将丁三扶起,问道:“丁老伯何出此言?这幽州城内有何冤屈尽管说出来,我绝不轻饶。”
丁三不动声色地将搀扶自己的那只手推开,缓缓说道:“自从侯爷来了幽州,我们的日子比从前好过了不少。今儿个我就替幽州城所有的百姓在这里感谢侯爷了。”
话落,丁三又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
典型的先夸后贬。
“但是侯爷有所不知啊,往年的幽州每年都冻死饿死不知道多少人。”
丁三声泪俱下,“今年好不容易把侯爷给盼来了,没成想又来了这么多流民。就算侯爷今天要惩治我不识大体,我丁老三也要为幽州的百姓说句话!您不能将我们过冬的粮食给那些人吃啊!”
“是啊!是啊!”
后面跟着的百姓随他一起附和着,他们和丁三是一样的想法,这些流民多吃一点,那他们将来能吃的粮食就少了一点。
丁三继续苦口婆心道:“侯爷,您说供养军队我们绝无二话。但若说要用我们的粮食去养活那群流民,那我们可是不答应。”
他身后的一个男人语气愤愤不平:“我们幽州哪年不饿死人,这附近的州县哪个说伸出一把手接济接济了?现在看着幽州有粮了,就都往这儿跑,哪儿来这么好的事儿?”
纪衔玉默默听他们说完,回应道:“流民之事,我心中自有成算。诸位尽管放心,今年我定不会让幽州的百姓在受往年饥寒交迫之苦。”
丁三握紧手中的锄头,眯了眯眼睛,声音低沉:“听侯爷的意思,是一定要接济那群流民了?”
“丁老伯此言差异,接济流民和军队的粮食全部都是我赵氏在各地征集而来,并未占用过幽州的粮库。”赵琼从在下人的搀扶下,从一旁的马车上下来,然后走到纪衔玉身边对着丁三缓缓说道。
“幽州年年的粮食产量都差不多。各位应该清楚,若仅凭着幽州的粮供给,大家是过不了这个冬天的。”赵琼面带得体的微笑。
“但我和侯爷可以向大家保证,只要大家踏踏实实干活,定让所有人都安安稳稳过得了这个冬。”
她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就是如果没有我全靠你们自己的那点儿粮食,今年还得挨饿。要是想吃饱饭,就都老老实实的生活。
丁三闻言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相信侯夫人的话。
“丁老伯,我自知你一心为了幽州的百姓,但烦请诸位相信我和侯爷。”
一阵秋风吹过,萧瑟的寒意扑面而来。纪衔玉担心赵琼的身体便脱下自己的外袍穿在她的身上,心底涌上一股烦躁之情,他想直接叫纪家军将人押下去。
赵琼虽和百姓们交涉着,但注意力却一直没离了纪衔玉。察觉到他的情绪,赵琼袖底下的手悄悄勾了勾他的手指。这勾弄带着几分安抚意味,将纪衔玉烦躁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赵琼深知暴力镇压绝非上策,恐怕二人会失了民心。
这丁三见赵琼和侯爷耐心地回应着他们,是个亲民和讲理的,不似从前的那些人摆着官架子,心中的信任不由得增加了几分。
他犹豫了片刻道:“既然夫人和侯爷如此真诚,那我们就相信二位一次。侯爷和夫人尽管放心,若您二位真帮这幽州城的百姓安稳地过了冬,以后我丁三便唯昌宁侯马首是瞻。”
“届时谁若不服,我丁三当仁不让第一个不同意!”
赵琼这才松了一口气,命人将丁三一众人送走。
进了屋,她脸上的愁云也并未散去,命人赶紧将傅云野等人请来议事。
虽说她刚才在外面信誓旦旦,但实际上手中的粮食究竟能撑多久自己心里也没底。
傅云野,林清山大步行至屋内。两人纷纷行了个礼:“属下参见侯爷和夫人。”
纪衔玉点点头:“今日把你们召来的确是有些急事相商,想必你们在来的路上应该已经清楚了刚才府外之事。”
林清山道:“已经知道了。”
赵琼在他们二人面前也就不用强装自信了,直接发问道:“你们可知目前城内还有多少存粮?”
傅云野一直把持着后方财政之事,对存粮之事十分清楚:“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估计还能撑个月余。但是肖将军的军队现在也归了幽州,再加上不断增加的流民,所以具体情况如何还不好说。”
林清山道:“今年中原不少地方被洪水淹了后颗粒无收。短短一月,南边的粮价已经翻了几番。若有大量收粮,恐怕还需趁早。”
纪衔玉声音慎重:“北上的流民应还会继续增多,实在不行我们就……”
“万万不可。”赵琼打断他的话。
她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纪衔玉是说放弃那些北上的流民百姓。她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们再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两全的,我们不要放弃百姓好不好。”
就在几日前,她亲耳听说一家子在逃难的路上将自己的孩子与他人子换食。这段时间,她见证了太多人间惨剧,实在不想再看到悲剧重演。
话虽如此,但四人讨论了一下午几乎都没什么结果。
赵琼心中忧虑着此事,连带着用晚膳时也只吃了几口。
赵夫人见状眉间染上几抹愁色,急忙询问她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赵琼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娘,你放心,我没事。”
林外祖放下碗筷。他虽然年纪大了,但胃口一向很好。其实赵琼用膳这方面也随了他,平日里能吃能喝不说,就连怀孕后的孕吐反应也不严重,从未在进食方面犯过难。今日这茶饭不思,一看就是遇见什么难事儿了。
林外祖心疼孙女,要是解决不了一直这样,身体哪儿受得了啊,“天塌下来都得吃饭,而且有什么事儿不能和家里人说的?”
赵琼见外祖发问,便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林外祖闻言脸色凝重:“粮食一事的确是个难题,你还差多少,外祖帮你。”
赵琼摇摇头,“各地越发不太平,走镖不易,不少兄弟都拖家带口的,您手中的现钱那都是兄弟们万一发生意外的抚恤费,我怎能动。”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我将我和侯府底下的产业卖掉一半,折成现银去各地收购粮食。”
赵攒闻言笑道:“那爹也卖出一半儿,支持你。”
赵琼眼中大惊,“爹,这是你半生的家业。”
赵夫人嗔笑道:“你这孩子,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和你爹的家业就算全都捐了出去那又怎样?”
赵攒语气轻松:“是啊,你爹我白手起家,就算真有一天身无分文了。可你看看咱们这一大家子,谁敢说我空无一物?这才是你爹我这么多年攒下的最珍贵的财富。”
赵琼强忍着泪水,她知道爹娘会为了自己付出一切。但真到了这一天,还是如此令人震撼。在心中默默祈求能熬过此劫。
——
入睡之前,纪衔玉从赵琼的背后搂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肩颈之上,小声道:“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大可以过一辈子的逍遥日子,当一辈子无忧无虑的首富之女。
赵琼翻过身,和他相拥,用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姿势亲密:“还记得你当初因何娶我吗?”
纪衔玉当然记得。当年他的确推测过会有这一日。他以前还认为这是一个平等的交换,自己给她侯夫人的权势地位,她在钱财上帮助自己。现在想来,却是自己对不起她太多,向她索取了太多。
赵琼轻轻一笑,打趣他:“你到时候不怪我把侯府的家业全都搭进去就好。”
纪衔玉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语气亲昵:“如果全都搭进去了,那我就去码头扛沙袋养你和孩子。只不过对不起夫人了,要陪我一起过苦日子。”
赵琼猛地一下把被子向上一揪,蒙在头上,笑道:“谁要陪你过苦日子,到时候我就和我爹娘在一起,再给孩子找个有钱的爹,你自己去码头扛沙袋吧。”
纪衔玉怕她闷着,连忙掀起她脑袋上的被子:“那可不行,届时我死皮赖脸也要贴着你当上门女婿。岳父岳母才不会赶我走呢。”
“我爹我娘最听我的话了,到时候我让他们赶你走,他们肯定照做。”
纪衔玉将笑的灿烂的赵琼一把捞进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若真有那一天,就算让我当个车夫,当个洒扫的下人,我也要留在赵府。只要远远地看你们娘俩一眼,我就知足了。”
他继续哄声道: “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