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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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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之际,老郎主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已无法处理族中事务,许多人猜测老郎主很可能撑不到春暖花开之时。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老郎主在挑选继任者时再次犯了糊涂,他没有选择有勇有谋的拓都,反而选了默默无闻的三王子兀哈木。
与此同时,深受族人拥戴的拓都离奇地沉寂了起来,他带着妻儿搬去东郊放牧去了,远远地离开了金帐大营。
失去竞争者的兀哈木很快得到了大巫的肯定,他即将成为萨娄族新的郎主。
大妃与刺廑密谋,他们想趁拓都不在金帐大营之时,提前让兀哈木接任郎主之位,同时巩固自己的势力,到时候就算拓都赶回来,也无力对抗他们,只能成为任由他们宰割的羔羊。
于是即将到来的春牧节成为了最合适的时机。
春牧节的到来预示着荒原上的草木丰茂,牛、马、羊等牲畜可以四处放牧,不用局限于勒若川了。同时春牧节对于萨娄族人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节日,相当于中州人的新春佳节。然而今年的春牧节又有了新的意义,萨娄族新的郎主将在这一天继位。
来自勒若川各地的萨娄族代表都已来到了金帐大营,他们与大营内的族人们汇聚在祭坛周围。
久病初愈的大巫精神焕发地出现在祭坛上,他将亲自主持春牧节的祭典活动,同时他还将主持新郎主的继任大典。
大妃与刺廑抛下病重的老郎主出席了祭典活动,他们要亲眼目睹兀哈木登上郎主之位,营造出是由他们将兀哈木扶持上位的舆论效果,以便将来能够挟持兀哈木掌握住权势。
台下的族人和来自各地的代表都已知道了兀哈木与大妃、刺廑的关系,他们痛惜拓都不争气,没有像个男人一样留下来战斗,而是选择了逃避。
天和气朗,日头高挂中天。
大巫在爱徒勃合里的帮助下,完成了这场耗时耗力的祭典活动,他那年迈疲弱的身影看来无法再主持这样的大型活动了,好在他有一名出色的徒弟勃合里,这也是令他感到欣慰的事。
祭典活动刚结束,台下的族人不禁打起精神,因为接下来将是新郎主的继任大典,虽然他们对这名不见经传的新郎主并未抱太大的希望,但还是想亲眼见见这新郎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巫在勃合里的搀扶下并未离开祭坛,他环顾台下人头攒动的族人,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自豪感,这些年来族里的人口又多了不少,而且人人都能够吃饱穿暖,不必再为生存担忧了,这样的好日子必须延续下去。想到这里,他强打起精神,对台下的族人宣布道:“老郎主病危,已有半年没有理事。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如今春牧已至,诸事繁杂,族中再不能无人做主了。”顿了顿,他瞧了下族人的反应,见所有人都在专心聆听,于是接着讲道:“现在应老郎主的委托,由我宣布继任郎主的人选。”
祭坛一侧的大妃、刺廑互视一眼,两人均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
然而绝大多数的族人都露出失望和迷茫的神情。
大巫望向站在大妃身旁的兀哈木,郑重道:“请三王子兀哈木上来。”
大妃如同对待亲生儿子般,眼中透露着慈爱的神色帮兀哈木整理了下衣袍,最后饱含深情地送兀哈木上祭坛。
兀哈木有礼有节地应对大妃的“深情厚谊”,缓缓走上祭坛。
一名随从跟兀哈木一同走上了祭坛,在他手里捧着一根象征郎主权力的金红色权杖。
兀哈木双手交叉胸前,向大巫躬身施礼。
大巫点了点头,以示还礼,随即他走到兀哈木面前,肃容道:“现在由你继任为郎主,从此以后你要勤事爱民,不得任意妄为,更不可做出对不起族人的事······”
兀哈木乖乖地连声应诺。
待问询完毕,大巫从随从手中取过金红色权杖。兀哈木连忙屈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顶。大巫将权杖塞进他手中。
兀哈木双手接过金红色权杖,心嘭嘭直跳,那是亲手触摸到权势的感觉,怎能不让人心潮澎湃。
大巫见此情形,意味深长道:“这东西只有能力出众、威武明断之人方能掌控,能力稍有不足者,只会惹祸上身,自取灭亡。”
兀哈木猛然惊醒,瞬时汗出如浆,待冷静过后,他向大巫深深一躬,接着面朝台下的族人,朗声道:“我兀哈木自知能力有限,而且对我萨娄一族也无特殊的贡献。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兀哈木深明此理,所以我决定退位让贤,将郎主之位传给我兄长——拓都。诸位可有异议?”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族人呆愣了老半天,等反应过来后,顿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一旁的大巫面露微笑,欣慰地点了点头。
大妃、刺廑的脸早已气成猪肝色,他们想破脑袋也无法想明白兀哈木会将到手的权力拱手让人。
在阵阵呼喊拓都的声浪中,隐藏于人群中的拓都揭开遮脸的面纱,走上了祭坛,他先向大巫表达了崇高的敬意,随后拥抱自己的好兄弟兀哈木。
兀哈木将权杖双手捧给拓都。
拓都望着即将到手的至高权力,此刻他心中五味杂陈,对于他来说,这一路走来确实艰辛无比,不过还好在一众亲朋好友的帮助下,他硬是走到了这里。
在大巫的点头默许下,拓都欣然接过权杖,他举起权杖仰天长啸,将所有的不甘委屈都宣泄了出来。
在场所有萨娄族的子民随之高呼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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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老郎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举办完丧事后,大妃、刺廑、撒斡等一众心怀叵测、拨弄事非之人全都被发配至荒原以东的苦寒之地,终生不得踏足勒若川。
处理完这帮恶人后,拓都对萨娄族逐步开启了有计划的改革,他整顿吏治,启用了一批有抱负、勇敢的年轻人,并建立完善了一套高效、便捷的制度,废除了一些积弊已久、不得民心的制度,他又设立了论功行赏制,使得人人做事都有动力。经过一系列的改革,整个萨娄族如改头换脸般迎来了一股新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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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的勒若川始终阳光灿烂,那些新长出来的嫩草在阳光下鲜亮鲜亮的。
一群新生的小马驹徜徉在嫩绿的草原上,三三两两地啃食着地上的青草。三个人影策马驰骋在草原上,领头一人马技高超,他将走远的小马驹重新驱赶回马群中,后面的一男一女跟着有模有样地学着,虽显得有些笨拙,但已掌握了三分要领。如此这般不断忙碌着,他们正乐在其中。
“斛勒!你慢点,我们可追不上你。”乐欢了的柳樱因追不上前面的斛勒不禁叫了起来。
在前面驱赶小马驹的斛勒放慢马速,一脸憨笑地回望自己的两名主人。
虞瀚东与柳樱追了上来,柳樱不断向斛勒讨教控马和驱赶马儿的本领,斛勒手舞足蹈地指点着。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虞瀚东、柳樱学了一套简单的手语,现在已经能够看懂斛勒所打的手语了。斛勒虽不能说话,但他耳聪目明,极为聪慧,与他俩交流毫无障碍。
春牧节过后,虞瀚东与柳樱对放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曾有过放牧经验的斛勒当起了两人的导师。
骑在马上飞奔,在草原上起舞,这天高地阔的自由让三人享受其中。
一阵马儿脖子上的铃铛响起,有三人骑马正朝他们缓缓走来。
虞瀚东等人停了下来,望向走近的拓都、合安,还有巴缪。
三人来到虞瀚东等人跟前,相互打过招呼后,巴缪微笑着对斛勒道:“走,我跟你比试一下。”说完他呼啸一声,座下的马儿四蹄腾空,飞奔了出去。
斛勒猜想拓都夫妇与虞瀚东、柳樱有话要说,巴缪是故意支开自己的。他望向虞瀚东,眼含征询之意。虞瀚东点了点头。他用力抽打马臀,跟着巴缪去了。
合安缓步至柳樱身旁,对她道:“他们有话要说。妹子!你陪我走走。”
柳樱稍愣了下,欣然答应了。
望着柳樱与合安往另一边走去,虞瀚东暗自琢磨拓都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拓都翻身下马,找了片隆起的高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虞瀚东跟着下马,来到他身旁坐在柔软的草地上。
拓都眼望无尽的草原,面露欣喜之情,他感慨道:“每当烦恼彷徨之际,我都会这样坐在草地上,望着这片看不到尽头的草原,心里面就会舒畅许多。”他看向虞瀚东,接着道:“今日我还是第一次带着愉快的心情坐在这里,看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草原。”
虞瀚东知道他自小生活艰难,奋斗至今终于有了新的局面,此刻他的心境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拓都脸上泛着欢愉的笑容,道:“这一路走来十分不易,如今我最应该感谢的自然是我的妻子合安,她在我最困苦的时候给了我温暖,让我不至于过早丧命。然后是我的一帮兄弟,他们没有嫌弃我,还为我挡下了无数明枪暗箭。对于他们,我可以给与财富、地位,以及一生相守的承诺。然而对于你···”顿了顿,“我最可贵、最真诚的朋友,我实在想不出怎么报答你的恩情?”
虞瀚东笑了笑,正想着如何婉拒拓都的好意。
拓都跟着又道:“大巫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他说‘你将会失去一个虚伪的兄弟,得到一个真诚的兄弟。’阿埋已死后,我才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他望着虞瀚东,眼中满含真切,道:“虞兄弟!你可愿与我结拜为兄弟?”
虞瀚东没曾想拓都竟要与自己结义兄弟。相处数月,他深知拓都为人坦荡无私,对人至诚,又勇敢无畏,是一个难得的朋友,如能与他结义,真是求之不得。于是欣然道:“我一生下来便由恩师抚养,身边所亲近之人唯有恩师、师哥、师姐三人,如蒙不弃,我当然愿意。”
拓都一手搂着他的肩膀,喜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
这时合安与柳樱一道回来了,只见柳樱下马后,蹦蹦跳跳地来到虞瀚东身旁,她向虞瀚东展示着自己新得的金玉耳环,喜滋滋道:“你看,这是合安姐姐送我的耳环,漂不漂亮?我刚才认她作姐姐了。”
虞瀚东不禁笑道:“你认她作姐姐,那为何是她送礼物给你啊?”
柳樱一阵嘻笑,合安走来笑着道:“柳妹妹也送了我一支珠钗,可比我送她的耳环珍贵多了。”说着她展示了下头上那支雕刻精细、玲珑剔透的珠钗。
四人顿时欢笑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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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萨娄族的传统,非血亲之人结义为兄弟需要得到大巫的祝福,并攀上祭坛附近的石柱形山体,在那上面待一天一夜,如未遭猛禽所害,并能坚持下来完成考验,就可正式成为结义兄弟。
结义当天,拓都、虞瀚东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大巫所住的毡帐内。
大巫的身体状况日渐好转,他的气色随着天气和暖变得越发精神了。在为拓都、虞瀚东祈祷完毕后,他和颜悦色地对两人道:“将上身的衣服脱了。”
两人虽不明其意,但还是遵命行事。
待拓都、虞瀚东脱去上身的衣服,大巫拿着一只陶制小瓶走至两人面前,他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将陶瓶中的糊状液体倒在手心,然后涂抹在拓都、虞瀚东身上。
虞瀚东感觉这油脂般的液体涂抹在身上冰冰凉的,除了油腻,并不觉得异样,也闻不出什么异样的气味。
大巫涂抹完毕后,亲切道:“好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拓都、虞瀚东穿好衣服后,向大巫告辞,离开了毡帐。
外面欢声如雷,前来看热闹的族人亚肩迭背,多不胜数。
在向众人致敬后,拓都、虞瀚东一同许下誓言:“天神可鉴,我拓都(虞瀚东)祸福相依,患难相扶,一生坚守,誓不相违!”
虞瀚东在人群中看到柳樱正兴高采烈地朝自己挥手,他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随拓都来到了高达十数丈的石柱形山体前,按照规则,虞瀚东、拓都脱去上衣,赤裸上身,攀爬而上。
拓都、虞瀚东都是身手矫健之人,他们手脚并用,沿着挂满了祈福的五彩布条的山体,如猿猴般迅速敏捷地攀至顶端,那块地方只有数尺见方,两人背靠背盘膝而坐,就这样开始接受考验。
两人端坐许久,由旭日初升至日高三丈,炎炎烈日照射在身上,有些干燥闷热,然而可能身上涂抹了特殊液体的关系,他们直到现在还不觉得特别难受。虞瀚东暗忖,这东西难道是防晒液?心中有些觉得好笑。
“看!它来了。”背后的拓都忽然道。
随着高亢的鹰唳声响起,虞瀚东举目见到一只雄鹰展翅飞过头顶,它在上空盘旋了几圈,突然俯冲下来。
虞瀚东心中大惊,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只有方寸之间,难以施展闪转腾移的身法躲避雄鹰的攻击,危急关头,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只听见拓都大吼一声,站起身来,他赤手空拳仍然摆出迎击的姿态。
受其感染,虞瀚东一咬牙,也站起身了,准备与飞速俯冲而来的雄鹰展开一搏。
当雄鹰临近两人时,突然一个回旋,重新飞回天上。
两人均没想到这雄鹰面对即将到手的猎物,竟然会舍弃而去。见雄鹰在空中盘旋了两圈直接飞走了,他俩静待片刻,又重新坐了下来。
接下来又有几只雕、鹫、鹰之类的猛禽前来攻击他俩,可当这些令人闻风丧胆的猛禽飞近两人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舍弃猎物,这让他俩有些疑惑不解。
一直挨到天黑,夜风凄厉寒冷,他俩仍保持着背靠背的坐姿,生生硬抗着这刺骨的寒意。
次日凌晨,清脆的鸟儿唱着欢快的歌曲从两人头顶飞过,或许它也好奇,这两人一动不动坐着,难道是石人不成。
他们确实像石人一般,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背靠背盘膝端坐着。
午后,随着悠长的号角声被吹响,山体下面传来了阵阵欢呼声,那是坚守了一天一夜的族人庆祝两人完成了考验。
虞瀚东、拓都回头互视对方,均露出会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