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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山中躲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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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风过境,盛开的桃花纷纷而落,铺了满地。城外的一处小山上除了桃树,还有一片樱桃树林,早开的樱花似要于那桃花争艳,分布在山腰两端,美不胜收。
一到这个季节,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贵女小姐,都爱结伴出游赏花踏青。天色放晴后,山脚下的马车络绎不绝,不少年轻男子便在山脚专程设了书案假意吟诗作对,真实目的却是想目睹那些闺阁小姐的芳容。
温家的小姐早就美名在外,所以温家马车在山脚下刚停下便引来一众目光。
打头出来的是温宜香,她一身烟紫色轻纱罗裙,眉目淡淡谈不上花容月貌,但通身的气质却也让人忍不住称叹。在她之后是同一辆马车的温宜玉,粉色金丝绣蝶月华裙衬得她更是娇丽,发间珠翠惹眼也不敌她那张精心装扮过的小脸。
“温家小姐,果真名不虚传。”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温宜玉有些得意,却面上不显。
后面温宜可和温宜星也都在众人赞叹中下了马车,唯独孟晚歌在马车上打着瞌睡还不知到了地方。
“温家不是五位小姐吗?怎么只来了四个?”
“另一个莫不是其貌不扬,不好意思一同前来?”
“说得有点道理,温家这几位小姐各个娇美,想来物极必反……”
这人话还没说完,只见从另一辆奢华的马车上跳下来一女子,只见那女子身穿红黑箭袖圆领锦袍,长发用冠高高束起,一张脸英气逼人。她大步跑到温家马车前,一把掀起车帘朝里探头看去。
一股冷风毫无预兆灌进车内,孟晚歌才悠悠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崔关月。
崔关月好笑道:“到了,快下车。”
孟晚歌闷闷点头,乖乖走出去,扶着她的手下车。脑子还没彻底清醒,却听到周围一阵倒吸气的声音,一时间人群死寂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方才还大胆分析的几人此时只见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女身穿鹅黄色撒花月华裙,发间只一支缠枝花簪点缀,一双水润如珠的桃花眼将醒未醒带着三分茫然,鼻尖挺翘,小唇朱红,微施粉黛便要将这满山春色给比了下去。
天姿国色。
便是当年的昭阳公主还在,也要暂避锋芒。
况野黑着脸从另一边走过来挡在了孟晚歌的身前,她这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真是要人命。他一时有些恼,看向一旁的崔关月:“温五小姐既在瞌睡,你急着拉她下来做什么?”
崔关月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也横眉冷目要跟他吵起来。
孟晚歌见状立马清醒了,拉着崔关月便往山上走。这二人真是一刻都不停歇,一个不注意便要吵起来。
大家结伴上山,山间美景映入眼帘。原本还聚在一起的人,很快便散开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孟晚歌自是和崔关月、况野一同上山,只是温宜玉和温宜香也跟在身后,况野说话时她们也时不时插两句。
孟晚歌不必想也知道温宜玉出门前定是得了顾华章的嘱咐。
不多时,况野便被她二人缠得脱不开身,崔关月趁机拉着孟晚歌走进一条不起眼的小道。
“哈哈哈——”摆脱了几人后,崔关月大笑起来。
孟晚歌被她带着也跟着莞尔:“你笑什么?”
“你是没看见况野刚刚那样,一副忍着不好发作的模样太好笑了,他也有今天,你那个三姐姐有点本事。”
孟晚歌想起刚刚温宜香以退为进,叫人挑不出错的几句话,不免有些同情起况野来。她回过神来,看向小道两边奇花遍布,与刚刚那条路上的景色截然不同。
“这条路怎么没什么人?”她回头看了一眼也没人跟上来。
崔关月不以为然:“胆小呗,他们偏说这条路邪门,我来过好几次,只觉得景色怡人,没什么邪门的。”
她说得的确不错,这条上山的路景色的确是不同寻常。
孟晚歌一边听着她讲着况野的那些糗事,一边跟在她身后,偶尔也往身后看看有没有人跟来。不知道走了多久,竟走进一片雾中,前方崔关月的声音越来越小,孟晚歌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婉婉。”她轻声呼唤崔关月,却没听到回应,又大声唤道,“崔小姐。”
无人应答。
前方白茫茫一片,她完全失去了方向,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这些白雾看起来像是山林深处自然形成,不停的随风浮动。她待在原地等了许久才等到白雾散去,眼前出现了一条完全陌生的路,道路两边都是参天高树,前后都不见尽头。
孟晚歌看着眼下的境况苦笑一声,在来之前她还盘算着要怎么和大家走散,所以上山时特意让秋月在山脚等她,没想到还真走散了。
只是她也轻易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人都说祸不单行。
孟晚歌还没找到下山的路,一阵山雨突然而至。震耳雷声落下来,她只能急忙寻个山洞避雨。
这雨来得又急又大,孟晚歌蹲在山洞口叹了口气,只得放弃今日去找碧珠一事。这山路崎岖又邪门,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寻到她,和她一同上来的崔关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所幸这片山早被人打理过,不会有什么豺狼猛兽,她只需要在这里安静等着便是。
又不知过了多久,雨幕中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墨黑色的长袍尽数湿透,腰间小青玉牌淋了雨乖顺地贴在衣服上,捏着佛珠的手在雨中更显几分苍劲有力。他冲破雨幕,大步朝孟晚歌这边走来。
烟雨朦胧,孟晚歌眨了眨眼险些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裴大人?”她抬起头来,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人,语气中带着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喜色。
她怎么觉得,每次她一遇到点什么问题,裴寂总会从天而降。
裴寂发尾的雨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周身的雾气让他又添了几分冷冽。他站在洞口离孟晚歌不远的地方,上下将她全身打量一遍后才舒展眉尖。
他哑声问道:“温五小姐淋雨了?”
孟晚歌摇头:“没有,刚打雷我便躲进这里了。”
裴寂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眉色柔下来,转身与她一同看向洞外。
二人静下来,只能听到外面大雨疾风的声音。
孟晚歌忍了半天,还是抬头问道:“裴大人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地方,总不能说是巧合吧。
“方才遇到了崔小姐,她说她与你在雾中走散了,我便上来看看。”裴寂声线如细雨打在青叶上,莫名有种让人安心的能力。
孟晚歌点点头,想来也是这样。
现在问题是他虽然是找到她了,可他连把伞也没带,情况也只是从她一人躲雨变成了他们两个人躲雨罢了。
她虽然这么想,情却也是要领的。
“多谢裴大人了,我欠你的真是还也还不清了。”她笑盈盈地看着裴寂。
裴寂一低头便看到她这副模样,眸色暗了几分,其中涟漪阵阵,半晌才轻声道:“你不欠我什么。”
孟晚歌就知道,她一个五品小官的庶女,也没什么是他一个右都御史当朝新贵可以求的。只是洞外的大雨像是有人在天上那盆泼一般,并没有要停的趋势,看样子一时半会他们是下不了山了。
她蹲了一会便觉得腿麻了,扶着一旁的洞壁要站起来。
刚一起身,洞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叫了一声,吓得她顾不上腿麻一下蹦到裴寂身边。裴寂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从怀里摸出一根火折子打开。孟晚歌扒着他的手臂,朝里面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
“兴许是老鼠。”裴寂清声道。
刚放下心来的孟晚歌手中又是一紧,只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裴寂问:“温五小姐怕老鼠?”
孟晚歌故作轻松,放开他的手臂:“不怕。”
他垂眸,果真看到了少女一双耳垂殷红,一时笑意从嘴角一直染上眸底眉梢。
洞内没再发出什么声音,孟晚歌却只敢缩在裴寂的身后。
这样的场景,她有些似曾相识。
“我曾经还打过老鼠的。”她喃喃出声,突然想起了一件很久远很久远的事。
裴寂眸光一动,眉梢微微扬起:“哦?”
孟晚歌以为他不信,便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讲起差点被她忘在时间长河中的一件小事。
“我七岁那年,家里来个落魄的秀才。他曾是我伯……是我父亲的友人,听说十几岁便中了秀才,家中为他娶了个妻子,原以为会是段佳人才子的美话,却没想到那秀才从此纵情酒色,荒废了学业。他的妻子最终忍受不了他的种种恶习,扔下年幼的儿子跑了。”
裴寂望着蒙蒙雨幕,看不出神情,只淡声道:“听起来,秀才是活该。”
孟晚歌点头。
“秀才是真心喜欢妻子,便领着儿子满天下地寻妻,寻到了苏州。父亲可怜他,留他和他的儿子在府中住两日。我无意中见过他的儿子,衣衫破旧,模样却生得极俊,一双眼睛亮得像是天上的星辰,只是脸上身上总有淤青。那时我才知道,秀才吃了酒便会打这个儿子,他将妻子的出逃全怪在儿子身上。”
裴寂没有说话。
孟晚歌继续讲:“那日我吃完饭路过他们房间外面,听到秀才又在打儿子,我便一脚踹了门,进去拉着他儿子跑。我们跑了很久,最后躲进柴房里。那日外面也下着这么大的雨,秀才儿子浑身是伤坐在杂货堆上,看着让人心疼极了。我跑去给他拿了点吃的,却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只老鼠。那时我觉得他实在可怜,连老鼠都欺负他,我一定得护住他……”
裴寂侧头看她,眸中笑意侵染,他问道:“温五小姐便将那老鼠扔了出去?”
她一愣,当即道:“对啊。”
一双小巧玲珑的耳垂迅速爬上桃色。
“温五小姐当真是,心善。”裴寂声音带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听不到半分玩笑之意。
孟晚歌叹了一声。
“可惜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了。”
“你迟早会见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