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好时》壮月十九

2、上街卖巢脾

　　打鸣的公鸡叫了一遍，张得忠和张桂莲就推着架子车去街上赶集买巢脾去了，张家庄离集市比较远，得早点出发。盛夏夜短天长，等他们走到集市天色已经大亮了。张桂莲兴奋得跟她爹说今天是大集人多，定能大卖。

　　俩人走到自家摊位边，就看见摊位被人给占了。这人正趴在桌子上写东西，边上还围了几人看热闹。张桂莲就要上去跟此人理论。卖肉的李老板过来搭话说这人一大早就在这摊子上给别人写信，要价也不贵，一早上已经替三四个人写过家书了，还有人看字不错买了字帖回去临摹的。张桂莲说再有学问也要懂规矩呀，这摊位我们交了钱的。

　　张得忠听过李老板的话上前问道:“不知道是哪位秀才相公，这摊子我们是交了钱的。”

　　林跃升听见有人叫自己秀才相公还占了别人交钱的摊子羞红了脸，忙说自己第一次来不知情，实在对不住这就走。林跃升便急急忙忙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背起背篓就起身要走。由于起身太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没起来。张桂莲知道自己不该笑，却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跃升听见笑声从脸红到了脚脖子。

　　张桂莲笑着说道:“你这人真有意思，占了我们的摊位一早上，要走了还摔一脚想讹上我们我们呀？”

　　围观的人哄笑起来，张得忠上前扶起林跃生问他有没有事。其实这一跤摔得不狠，只是事发突然林跃升才没能站起来。

　　张桂莲又笑着打趣道:“你跟我们好好商量商量，也不是不能留一小半给你，或者四邻摊位稍微挪一挪给你腾出个位置来，怎么就这么死脑筋着急走呢。”

　　她这一说，李老板也接话说是啊，你这小摊子占不了多少地方，我们挤挤就是了，看你斯斯文文的也不像是经常出来摆摊做生意的，都是讨生活的谁也不危难谁。

　　林跃升千恩万谢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大家，一个劲地说有需要尽管来找他，力气活帮不上多少，字是识得两个的。

　　闹了这么一出，张桂莲和张得忠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张罗自己的摊子了，集市上已经人来人往了。

　　张桂莲把东西一件一件从架子车上搬下来，又把竹筐里包好的巢脾一个个整齐地摆在桌子上，底下还铺了刚从河里摘下来的荷叶，绿油油的甚是好看。张桂莲家经常在这摆摊，不一会就有几个相熟的客人来搭话。

　　“大娘，这巢脾甜着呢，又是美容养颜的，保准您爱吃。”

　　“大爷，小孩都爱吃甜的，您买点回去给孙子尝尝。”

　　“大哥，您就放心买吧，大姑娘小媳妇没有不爱吃的，您媳妇准夸您会买东西。”

　　李掌柜笑嘻嘻得过来搭话:“桂莲啊，你可不能改行买肉啊，你要改了行我西北风都不上，媳妇都得跟人跑了。”

　　张桂莲说这就是上下嘴皮子一动的事，做生意就得吆喝就得会说，说到人家心窝子里了，人家自然愿意在你这花钱了。

　　这边卖的热火朝天，林跃升这边就凄凄惨惨了。除了早上来得早的阿公阿婆写了几封家书，一个中年男人买了一副字帖，就再没人光顾过生意。

　　热闹劲过了，张桂莲歇下来去买了几个肉饼子跟爹分着吃，早上出门太早两人到现在都滴水未进。张桂莲一边吃饼子一边打量着林跃升，只见他宽大的衣袍里裹着瘦小的身板，烂了的袖口洗得发白，直直得挺着脊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纵使是在热闹的街市手上也拿了书本在看。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一阵咕咕咕咕的声音让张桂莲收回了视线。

　　张得忠也听到了声音，他用眼睛示意张桂莲把剩下的两个饼子给林跃升送过去，张桂莲拿起饼子放到林跃升桌子上，说道:“买多了吃不完，天热也放不住，大兄弟帮帮忙给吃了吧。”

　　林跃升忙站起来弯腰道谢，递了桌子上的两个铜板过去，说无功不受禄，不能平白拿人东西。张桂莲说我是请你帮忙的，不是白送你的，吆喝了一大早上嗓子也干了，请你帮忙在写个价钱铺在桌子上，再有人来了也好省些口舌，这饼子就当我们的谢礼。张得忠也附和道是。

　　趁着林跃升写字的功夫，张得忠与其聊起了天，听到其爹爹早逝，娘亲病弱，妹妹年幼，张桂莲也跟着心酸起来，感叹道也是个苦命人。

　　“大丈夫人生在世，手脚健全，眼神清明，母在尚有归处，算不得什么苦。”林跃升说道。

　　张得忠听了暗暗点头。

　　“呦，这不是林大相公吗！摆摊卖字呢。”走来了一伙人，其中一个肥头大耳冲着林跃升嚷嚷道。

　　“夫子夸赞的学生现在都沦落到摆摊为生了，跟一群商贩挤在一起也不嫌脏。”另一个年轻男子说道。

　　另一人也附和道:“就是，也不怕铜臭味污了读书人的名声。”

　　“王兄，诸位兄台。”林跃升站起来拱手一礼淡淡说道。几人继续在旁边冷嘲热讽，又动手翻起林跃升摊位上的东西。林跃升却不再说话，只盯着手里的书看。

　　张桂莲听不下去了，一甩手里的蒲扇，站起来说道:“人家凭自己力气吃饭招你们惹你们了，真要是太闲了，我家还有一亩地留给你们去犁，正好让我们家的牛歇歇。”

　　旁边商贩也是看不下去了，纷纷说道就是就是，我们都是凭自己力气吃饭你算哪门子葱，还敢在这教训我们。这几人眼见说不过这么多人，也顾不上嘲讽林跃升，灰溜溜地走了。

　　“你怎么这么好性子，别人说什么你都受着。”张桂莲说道

　　“多谢各位仗义执言，只是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搭理他们，他们觉得无趣了自然就走了。若是我一味同他们吵嚷，我的生意连同你们的生意也没法做了。”林跃升放下书说道。

　　张桂莲又说道:“理是这个理，但我们也不能什么都受着，时间长了谁都能来骂你两句踩你两脚，该还回去的时候就要还回去。”

　　林跃升笑道:“受教了。”张桂莲看他这逆来顺受的样子还想再说两句，李老板冲着张得忠说桂莲真像在教训未来女婿。张得忠听完嘿嘿笑着说这秀才相公要真是跟我们桂莲好了是我们家的福气。听见这话一向大大咧咧的张桂莲羞得拿蒲扇遮住了自己脸，又忍不住掀开一角偷偷看林跃升的反应。

　　林跃升赶紧结结巴巴解释说张姑娘路见不平仗义执言，玩不好开这样的玩笑坏姑娘家名声。张桂莲看着林跃升着急的样子觉得这人真有意思，往常开这样的玩笑都是小娘子慌张害羞，如今他一个男子好像害怕被谁吃了似的。

　　晌午一过，集市上逐渐冷清下来，张桂莲和张得忠卖的也差不多了，就商量着要回家。林跃升经过刚才一闹，也没心情在这继续等人光临了就也准备回家了。

　　张桂莲问林跃升明天还来吗，林跃升说今天只是来试试，明天说不定来不来。张桂莲说我们也不是天天都来卖，你要是还来就在我家摊子上摆，横竖不用也是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