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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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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梓桑在去往御书房的路上百般纠结,一遍一遍在心中演练着该如何开口。多年以来,父女情谊早已因萧皇后的薨逝变为了君臣。
宫人进去通报的那一刻,她是后悔的,不知该以什么姿态去面对他,却仍抱着一丝希翼。父皇若听了自己这一番见解,会作何感想呢?
熙宁帝对这个女儿的主动觐见略有诧异,随即让人把她请了进来。
中年帝王看着曾经软玉温香的小女孩如今亭身玉立,遥遥站在书房中央。他心中动容,孩子长大了啊。他僵硬着扯了扯嘴角,想要放缓了声音,像一个慈父对爱女闲话家常一般。可身居高位多年,帝王威严早已刻入骨中,他不自然道:“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朕了?赐座。”
楚梓桑落座,道:“儿臣幼时与南陈禾望公主交情匪浅,如今想来也有三两年未见,儿臣还有一月便要及笄,故想请幼时好友相见。前些日子儿臣去外祖家,外祖授儿臣一些经纶之道。复又提起南方通商。外祖感叹如今世道艰难,百姓不易。儿臣便想,若是与南陈交两国之好,国家财政便……”
熙宁帝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不由得阴沉下了脸。平日里她随意出宫也便罢了,只当是小女儿家爱玩了些。如今怎开始妄议朝政起来了?
楚梓桑不卑不亢地跪下:“父皇恕罪,儿臣无意干涉朝中之事,只是想尽绵薄之力为父皇分忧。只是如今北方匈奴随时可一战,若是国库充盈,可解无钱粮可用之忧。”
熙宁帝缓下神色,状似无意问:“可是你自己的主意?”
楚梓桑微微颔首:“正是儿臣之意。”
熙宁帝笑得有些僵硬:“好啊,好啊。小小年纪有如此眼界,倒是比你兄长强上不少。那便让礼部择日撰写外交文书,也好商议一下你与南陈太子和亲之事。”
楚梓桑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与凄苦,和亲?她暗暗咬紧牙,定是周皇后的主意!难道就这么容不下她吗?!想来父皇也觉得可行,打定了主意要送她去了……
她眼圈微红,起身行礼:“儿臣退下了。”
殿外传来一阵冰凌碰撞的笑声,周皇后唯一的女儿、她的长姐乐平公主捧着一只陶烧小兔跑了进来。
“父皇父皇,你快看!这是我亲手烧出来的!”
熙宁帝笑呵呵道:“哟,是吗?快让父皇好好看看。”
楚梓桑心中有些落差,鼻子泛酸,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退了出去。
走在宫路上,楚梓桑神情恍惚,碧螺与紫笋小心的搀扶着她。走出一段路,她似乎还能听到御书房中父慈女孝的笑声。
也是,早该释然了不是吗?她苦笑,明知结局如此还是会不断期待。
碧螺心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楚梓桑还没哭,她的泪就先掉下来了。
楚梓桑强扯出一抹笑:“没事,好碧螺,别哭别哭,我没事的。我又不在意,何苦你为我而哭呢?”
紫笋心里也横着一口气,为她感到委屈。可是主仆身份悬殊,自己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憋着一肚子气回了宫,楚梓桑倒在榻上无声抽泣,哭完越想越气,权力若不攥在自己手中,她连自己的前途都掌控不得。
她总是在渴望着亲情,天家又有多少真正的情谊在呢?所有人都在逢场作戏,浸淫在权力之中。若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势必要靠权力争取来。
她躺在床上满心烦闷,唤来碧螺与紫笋:“走,去清风宫算算卦。”
清风宫是三国之中都颇负盛名的道观,即使平常日子也有不少香客,比普严寺不知热闹多少。
好巧不巧,刚跨进宫门,她便看到了萧明菏虔诚的将香供上。
萧明菏走了过来,温逊的笑着与她行礼:“好巧,公主殿下今日也来清风宫游玩?”
楚梓桑皮笑肉不笑:“王爷免礼。不巧,本宫是心血来潮来这里卜卦问签的。”
萧明菏眼睛一亮:“嚯,心情不好啊?怎么了?跟陛下吵架了?可是您说与南陈建交陛下不答应?”
萧明菏正经不过三句话,做势要来捏她的鼻子,楚梓桑躲过:“一边儿你的玩去。本宫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儿小事跟父皇吵架啊。”
萧明菏追问:“卜什么签啊?刚好我也要去算一算我的姻缘,咱们一起去呗。”
楚梓桑忍了忍,小心不让眼泪再掉下来,自顾自往前走不搭理他,任他在一旁自说自话。
道童晃了晃签筒,楚梓桑看着密密麻麻的卦签犹豫不决,萧明菏站在她身后伸手随意抽走一支。
“哇!上上签。”萧明菏拿着签条在楚梓桑眼前晃晃。
楚梓桑挑挑拣拣,犹豫许久,最后拿了他抽的旁边的那一支卦签。
道童将签条递过来,上面写着“下下签”。
楚梓桑回头看着他撇撇嘴,欲言又止。她让碧螺将一千文钱都给了道童:“多了只当是香火钱罢。”
萧明菏尴尬地闭嘴不,知如何安慰她。他心想,真该死啊……本来楚梓桑心情就不好,他炫耀个什么劲儿啊。
楚梓桑转身往回走,他慌忙追过去开导:“小殿下,这个东西呢它并不代表全部,它也不是很准啊。不能全信它说的。”
楚梓桑停下来伸出手要抽走他手中的签条:“那你跟我换?”
萧明菏犹豫:“可是……臣求的是姻缘签啊……”
楚梓桑付诸一笑,走到香火炉旁将签条扔进滚烫的烈焰中,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命由天定,事在人为。”
绝对的权力之下,一切都唾手可得。
山高路远,南陈的使臣足足赶了半月的路才到了京都,如今初到便在使馆下榻。
今日设宴招待南陈使臣,宫道上各司的女官带着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筹备着各处要用的礼器,热火朝天全然不在意早已入了冬。
昨儿夜里下了一场雪,今早碧螺特意嘱咐了洒扫枫翎宫的宫女只扫出一条小径便可,楚梓桑最爱穿一双薄底软靴踩在厚实的雪地里。
寝殿内的暖炉烧得太旺,加之前夜楚梓桑睡得并不安稳,如今坐在铜镜前梳洗时晕沉沉的。待繁复的华服穿戴停当,她忙不迭去往太极殿,略带期待要见禾望公主。
可偏偏有人希望这场无聊的宴席不得善终,萧明菏撩起官袍的袍摆拾阶而上,柳晟德与徐瑁昇跟在他身后,只看到他负在身后攥地紧紧的右手,看不到他阴沉的如袍色一般的面容。
南陈太子褚善尤与其胞姐禾望公主褚链站在众使臣之前,褚善尤虚伪而诡异的笑着应承着熙宁帝,最后目光浅浅落在萧明菏身上。萧明菏垂着眼任他打量,沉稳坦荡地站在一众皇亲国戚之中。
待入席,萧明菏抬眸看向褚善尤,他却走到楚梓桑身旁,笑里藏刀:“幸识,婙玉公主。”而后转身朝他玩味地比口型:别来无恙,绥、雁、王。
萧明菏用力握了握因愤怒而颤抖手,最终无奈的甩甩袖摆进了大殿。
楚梓桑感觉萧明菏今日怪怪的,总是似有似无地看她几眼,着急地用眼神示意她什么。楚梓桑不耐,扭过头不去看他。
萧明菏看她与褚链谈笑着饮下一杯又一杯酒,叹气扶额。算了,听天由命吧。到时候刺客杀进来了事后可别怪他没提醒她。
楚梓桑与褚链多年未见,情分自然淡了不少。不过长大了的两人一眼就看出彼此是同一类人,野心勃勃且心比天高。
楚梓桑话里话外似有若无地在说服她通商一事,并暗暗引出储位一事,希望她与南陈将来可助自己一臂之力。
褚链愁眉不展:“婙玉,谨言慎语啊。这种话,你与我绝不应讲的。看在你我幼时情谊在,本宫规劝你一句,绝不要痴心贪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些东西如太阳一般,你若想将它收于囊中,恐怕会灼伤自己。”
楚梓桑莞尔一笑:“姐姐说的是,只可惜我向来听不得好言相劝,便是玉石俱焚也要争上一争。”
褚链深知过多劝说适得其反,她也无心他人命运。只求……她不要遇到如自己弟弟这般的人。
褚善尤与熙宁帝商议通商之事,没怎么思索便道:“小事儿一件,陛下安心。本宫回朝后必会向户部下令,凡北齐商人皆可与我朝商人买卖。”
熙宁帝笑道:“如此甚好。”如今北方匈奴压境,抵御外敌劳民伤财,国库早就撑不下来了。待过了年关,只求能多收上来点儿银税,填补军粮军需的漏空。
褚善尤笑中有刀,刀锋直指楚梓桑:“陛下,早些日子和亲一事……不知陛下是作何打算?”
楚梓桑攥紧了衣袖,迫使自己低头假装不在意,努力藏住眼泪。
她听上方熙宁帝漫不经心道:“萧皇后所出之女婙玉乃我朝太子胞妹,秀外慧中、钟灵毓秀,可为南陈太子良配。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褚善尤把玩着玉酒杯,玩味地上上下下扫视着楚梓桑:“婙玉公主当然是极好的,不过嘛……”
内侍上前慌忙对熙宁帝耳语几句,熙宁帝震怒,尚未来得及说什么,那内侍便倒地身亡了。
熙宁帝身边的太监疾步走出殿外大喊:“护驾!禁军何在?”一支弩箭射来,正中他的脖颈,鲜血缓缓染上宫毯,他抽搐几下,没了呼吸。
众人不知所措,只慌忙起身,纷纷找到可靠的东西掩护着自己。
虚掩的殿门大开,数十发弩箭齐发,直直射向主座之上!
众人面露惧色,只顾得上自身安危。
楚梓桑却纳闷地看着不急不躁的萧明菏,为何他安之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