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神的黏腻饲养法》拾阶

21、地下谈判

　　拉维德看着两人抓住的手，哈斯塔的手微凉，像是易碎的陶瓷瓶子。
　　“你听到了吗，拉维德？”

　　拉维德被叫的回过神来，他看向哈斯塔。

　　这人的思维非常的敏捷，总能想到很多奇怪的点子，长得那么好看，还有在阳光下看起来就透着黄金色的眼睛。

　　哈斯塔这人，混沌又警惕，虽然没什么战斗力，却也从不会添什么乱子，脑子足够灵光，除了有些生疏和青涩之外，是一个可以带在身边的好队友。

　　假以足够的时间，这个叫哈斯塔的人，似乎真的能在垃圾场的雇佣兵圈子里博得一席之地也说不准呢？

　　“你所说的解决方案，成功的可能性是多少？”拉维德问。
　　“……百分之八十。”

　　“好吧，听你的。我们去找找看。”拉维德接受了这个对他来说颇为诡异而新奇的点子。

　　*

　　两人站在一个如鼓包一般的建筑面前，拉维德仔细的观察了许久，最后认定这东西便是哈斯塔所说的“地铁口”，在早已锈迹斑斑的标识上，赫然有着■■市1号线■站的标识。

　　这里被垃圾包围，直到拉维德和Uranus把那些封住入口的杂碎石头尽数搬开时，里面的景象才尽数浮现在他们的面前。

　　整个洞口有一条直直通向下方的楼梯，楼梯和两侧的墙壁上有着大片大片的粘液。

　　“看起来你的论断没有错。”
　　拉维德深深吸了口气。“你真有趣，哈斯塔。”他说。
　　“……彩色灰烬的核心区域是存在的。不出意外，就在下方。”

　　“而根据这些粘液量来判断……这本该是个高危垃圾场才对。”

　　Uranus踮起自己的小爪子走到了最前面。它本身也在不停的分泌着粘液，但不代表它喜欢这些东西。
　　Uranus一直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怪。

　　哈斯塔看着四周，虽然无法用眼睛去直接观察，但他就是能清楚的意识到……和地上相比，有什么东西变化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变化，是空气的粘稠度？还是什么埋藏在更深的东西？哈斯塔打开了手电筒，空气像是流动的湿稠胶水糊在了他的脸上。

　　视野开始不清晰，他甚至不能看清楚拉维德的背影。
　　拉维德身上也有了些许的变化，好像有黑色的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角。

　　哈斯塔眨了眨眼，那些东西又消散不见，像是错觉。
　　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污染本身，当一个垃圾场某处的污染浓度升高后，污染本身都变得充满攻击性，它会缠在人的身上，黏附着，侵蚀着人的灵魂，它会为人带来霉运。

　　变化不止这些，除了雇主给他们的那个定位仪器，其他垃圾场配备的定位仪器都开始显示信号微弱。哈斯塔不由得吐槽起末日人民的豆腐渣工程来。

　　拉维德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

　　“这里是‘核心位置'吗？”哈斯塔问道。
　　“不。”拉维德摇了摇头，“……还不是。”

　　楼梯下去后是一张张巨大的广告牌，那些广告牌已经尽数发锈，上面都是斑驳的痕迹。哈斯塔走在里面，像是穿越了某个奇怪的时间线条。
　　在来到这个新世界的很多年后，他居然又一次站在了充满他曾经世界科技的地铁站里，像是他从未死去。

　　模糊之间，他料定这个世界和之前自己呆过的世界存在某种关联，只是当下事情过多，无法去细想。

　　哈斯塔迈下了楼梯，在地下他看到了前方变得不再透光的玻璃，里面是黑色的甬道，本该有地铁从里面穿行，而现在里面漆黑一片，除了铁轨什么都没有。

　　“顺着这条铁轨走。”哈斯塔指了指定位仪器上面因为两人之前移动变得再次不重合的绿点和红点，“我们沿着地下寻找这个定位，两个定位点再次重合的时候，就是我们找到机密文件的时候。”

　　两人沿着甬道向前走着，他的眼睛开始渐渐的习惯了黑暗，正当哈斯塔四处张望的时候……他一下子撞到了什么温暖却坚硬的东西上。

　　哈斯塔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搂住了，随后整张脸被按进了一个坚硬但颇为温暖的怀抱。
　　……拉维德？”

　　“前面有呼吸声。”

　　理事员在之前曾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们这个垃圾场之前出了事故，死了很多人，近期无人敢来。拉维德在此刻说有呼吸声，简直比讲鬼故事都吓人。
　　那呼吸也不知是人是鬼。

　　哈斯塔抬手把黄色的巨大披风裹得更紧了些，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黑色面具。
　　好的，面具还好好的挂在脸上呢。

　　面前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变大，通过模糊的阴影，哈斯塔渐渐的辨认出那些发出呼吸声的东西确实是人。

　　而对面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动静，一道极其沙哑的声音从黑暗里传了出来。
　　“……你们是谁？”

　　然后是剧烈的咳嗽声，那咳嗽一传十，在哈斯塔面前此起彼伏。

　　长期在黑暗里行动，哈斯塔渐渐能看清楚那些人的轮廓。
　　他看见了在漆黑甬道的前方是一个向内的凹槽，里面刚好窝着一连串的人，那些人身上沾满了泥土和粘液，各个都面黄肌瘦，几个人躺在边缘，身体僵硬一动不动，脸已经变成了灰青色，看起来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更为可怕的是，其中一具尸体像是被人分尸过一般，零部件早已不全。

　　哈斯塔瞥了一眼，拉维德的手在发觉前方有呼吸声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刀，他的拇指不停的在刀柄上摩挲。

　　“是垃圾场委托的救援人员吗？”沙哑声音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拉维德没有接话，反而向着那边的人抛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证明你们的无害性。”
　　哈斯塔了然，因为拉维德出色的战斗能力，他们两个穿越这个中危垃圾场没有过多的消耗，怎么看都远比那些蜷缩在甬道里半死不活或已经去世的人来的强。
　　换句话说，在这场谈判里，他们才是绝对的优势方，优势方没有回答劣势方问题的义务。

　　对面在沉默片刻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个月前。”沙哑声音回答了他们。“我们来这里寻找稀有矿石，你知道的，彩色灰烬垃圾场的难度一直算不上高，可人多也代表很多地带都被人挖空了。”

　　“找不到足够的任务目标是不行的。我就突发奇想，布满秽土树枝下的区域一定鲜少有人去过，资源保存相对完整。虽然秽土树枝极难被杀死，但一直攻击那些不会动的，像是捕蝇草一样的树呢？从来都没人这么试过不是吗？我们在安全的距离外一直对一棵看起来偏弱小的秽土树枝攻击。我们想要那片废墟之下的资源。”

　　“你倒是胆子大。”拉维德评价道。

　　“但胆子大也带来了收益。出乎意料的，那棵秽土树枝在我们不停攻击下钻进了地里。”
　　“我走上前去，你猜怎么着……？”

　　出现了短暂的沉默，那个沙哑的声音似乎连喘了好几口气，然后继续说道。
　　“我人要死了，所以也不怕告诉你，那些秽土树枝长在厚厚的建筑垃圾上，而透过那些垂直的树干和纵横的建筑垃圾，我发现它的根系远比我们想象中来得深。秽土树枝下面一个深不见底的通道。”
　　“当时我觉得，我们团队误打误撞的找到了发财的道路。”

　　“我们准备从那地方进入那片新发现的纵深区域，而非常非常奇怪的，就在我们准备过去的时候，那片地方却突然出现了奇怪的香气，好像有一个漆黑的怪物，它把我们迷晕了。”沙哑的声音回道。“漆黑的，不知名的怪物对我们发起攻击，可率先一步的，我们被突然从地底钻出的秽土树枝拉进了地底。”

　　哈斯塔想了想那些直直把人面鸟脖颈勒断的树枝，不由得为这帮人作死的经历感到十分肉疼。

　　“而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们就来到了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疯狂攻击那秽土树枝让它们变得脆弱的缘故，或者是因为袭击我们的是从地下刚钻出的树枝，我们没有被树枝直接掐死，反而来到跟树枝相连的根部。”
　　那人抬手看了看和自己手连接的树枝，苦笑道，“不过似乎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也是这样我们才知道一件事情，这些秽土树枝吸收人营养是慢慢的，慢慢的。我们居然撑到了现在。”这位一直说话的人指了指身旁已经死去的队友，那队友的两颊狠狠的向下凹陷，似乎皮囊下面没有皮肉，屹然一副被吸干的样子。

　　哈斯塔看了眼拉维德。
　　无论时间还是人数，基本都对上了。
　　这些人就是理事员口中所说的，那些一个月前死在彩色灰烬垃圾场里的那批人。只是无论是理事员还是他们都完全没想到，这帮人居然没有死绝。

　　只是出乎意料的，这些人被秽土树枝当成了后备粮食，靠着那些死去的同伴的尸体和甬道自然形成的污水活到了现在。
　　而这些人一直没有被发现的原因也非常的简单，这片地下几乎屏蔽了所有的信号，别人找不到他们，他们也没法出去。

　　拉维德的手指轻轻在刀上弹跳，他微微往前靠近了一步。

　　“……别过来。”那些人中里有一个年纪偏大的黑衣男人开口说口道。“这些树枝会缠在你们的身上。”

　　哈斯塔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些人的身上都缠着像是树枝一般的枝条，看颜色和形状像是秽土树枝的根系，那些根系扎在人的血肉里，像是在吸取着养分一般。

　　树枝把人当成培养皿了。

　　哈斯塔没想到那些怪物树枝在地下也有经络蔓延，他看着那些连接着人身的树枝，树枝向后延申，不知通向哪里。

　　“而且最关键的，这里继续向里走是‘核心区域’，我们曾误入过那里。”那人说，“粘了太多的污染，霉运已经堆砌到会把人弄死的地步，就算解开秽土树枝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拉维德笑了声，“呵，放心，我也不是来救你们的。”

　　“你们……没有事情？”似乎是因为拉维德的靠近，阴影里的人发现了更多的事情，“你们的身上为什么没有树枝？为什么能自由行动？”

　　“你们是不是是垃圾场雇佣的救援队？是我眼花了……？我好像在看到了白祭司？”那声音的语调之前平缓无比，却在看到哈斯塔后变得不稳当起来。

　　那个被污染缠着几乎脸色都发黑的人直接踉跄扑了上来，树枝还缠在他的身体里，他伸出开裂的手，抓住了哈斯塔衣袍的一角。

　　“祭司……怎么会有祭司愿意来到这种地方呢？”那人死死抓着哈斯塔的衣服，语调带着哭腔。“我们是有救了吗？”

　　“我们已经走头无路，向您献上一切东西，可不可以……救我们一命？”

　　“当然不能，你们什么都给不了我们。”拉维德嗤笑了一声。“人为了活下去也是千奇百怪，吃同伴苟活的家伙们。”

　　他拉维德一直都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在危险横生的垃圾场里，多一个不信任的人就像是往自己的胸前多放一柄随时会被刺自己的刀。

　　那人看了看拉维德又看了看哈斯塔，最后在看向哈斯塔的祭司服后眼神变得尖锐。

　　“老实说在您出现的那一刻我便涌现了希望，还有这位祭司……这位祭司……我愿意付出我们所有人的积蓄，收藏，最重要的，一个有关彩色灰烬垃圾场核心地带的一手资料。看样子，你们似乎想去那里，如果没有我们用人命博得的资料，我赌你们会死在里面。”中间那人说道。
　　“您会感兴趣的。”

　　而这话果然引起了拉维德的注意。
　　他转过头。

　　“确实有些感兴趣……希望你们的东西物有所值。”他血腥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