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主] 月光石》丹羽雪乃

2、烟花落下之时

　　黄昏时分的最后一缕暮色终于完全褪去，夜色开始逐渐沉淀。随着一声礼炮的巨响，民间的新年游行庆典正式拉开了帷幕。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皇宫的宴会大厅中也已经站满了诸多的王公贵族。司仪站上高台，宣布皇宫的新年庆典舞会开始。

　　皇宫中亦盛开了大朵大朵绚烂的焰火。整个海里奥波利斯陷入了璀璨的光芒之中。

　　跳过了专门由十八岁的贵族子弟领舞的开场舞，阿斯兰等人立即婉言谢绝了其他贵族小姐的邀请，不着痕迹地悄悄退回人群之中，静静观望着。

　　迪亚哥靠近阿斯兰，低声说：“不把王子叫出去吗？”

　　阿斯兰的视线正好落在正和未婚妻拉克丝·克莱因微笑交谈的王子基拉身上。他细细地思考了几分，摇了摇头。

　　“只有我们几个出去或许还不怎么明显。如果王子都失踪了，绝对会发现的。”

　　“你不怕回来以后被他念吗？”迪亚哥幸灾乐祸地笑道，“王子的碎碎念功夫我们可是全都深有体会哦。”

　　阿斯兰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连到方才为止都面无表情的伊扎克也不禁扭曲了嘴角。

　　基拉·大和·阿斯哈，在作为国家继承人方面，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称职。他虽然还不能完全了解人族与魔族之间战争的尖锐，而且从小就被保护过度，却能在政治方面有自己卓越的见识和领导能力。虽然平时看起来只是个温和无害的平凡少年，但一旦隐藏的锐气散发出来，便能让人一眼辨出他的骨子里流淌的皇室血统。

　　不过这毕竟还是少数时候。基拉让阿斯兰等人最害怕的地方还是他那超级强的碎碎念功夫。伊扎克就曾经很不幸地因为不小心打破了王子最喜欢的一个陶瓷人偶而享受了整整一个月的碎碎念差点导致神经崩溃。——就是被痛打一顿也比这个好上几百倍，伊扎克派人找遍全国买到同样的人偶还给王子殿下后心有余悸地总结。

　　但是——但是——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转向基拉，挣扎一番后最终还是决定无情地把他丢下。再怎么说，被王子碎碎念一个月也比穿帮后被关禁闭一个月好吧！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么就赶快。”迪亚哥压低声音说，“出宫的路我已经安排好了，最好抓紧时间。”

　　“阿斯兰，米娅呢？”就在三人逐渐后退的途中，伊扎克突然冒出一句，“她今晚怎么没来找你？”

　　阿斯兰脚步一顿。

　　“这个……是拉克丝……”他有些窘迫地解释着，心虚地左右张望，“拉克丝好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所以在米娅的咖啡里放了点安眠药……”不自然地轻咳了几声，阿斯兰一脸尴尬地看着好友。

　　另外两人是可以想象的瞠目结舌的表情，不禁又回头看了眼笑得温婉娴熟的准王子妃，额上列队站起一排黑线。

　　“真不愧是拉克丝·克莱因……”发出一声莫名的感叹，迪亚哥闪身离开了宴会厅，到了庭院边的长廊上。阿斯兰和伊扎克也悄悄潜到他身边。

　　三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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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哗啦啦——”

　　漆黑的夜空，在一瞬间就染上了各种华丽的色彩。焰火盛开的花瓣重叠在一起，几乎覆盖了整个穹顶。在闪烁的光芒下，广场上的大型篝火燃烧得愈加艳丽。火光笼罩着每个人温暖和乐的脸庞。那是一副在宫中绝对不可能看到的，发自真心的喜悦的笑容。

　　民间的庆典虽然远不如皇宫里来得高贵和有规划性，却充满了更多的人情味。当为了不引起注意而站在角落的阿斯兰看向篝火边手挽着手跳舞的人群时，心中不禁默默这样感叹。伊扎克和迪亚哥的想法大概也和他八九不离十，两人脸上都是一副莫名感叹的神色。

　　“说起来阿斯兰，你真的只是为了好奇才出来看庆典的吗？”迪亚哥摘下帽子，往后拨了拨头发，“偷溜出宫这种事怎么也不像你会干的啊。”

　　阿斯兰远远地看着焰火，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是有些自嘲：“别人都羡慕我们，身为国家要员的后裔，从小就锦衣华服，要什么有什么。结果呢？不过是什么都不能作主，连新年祭奠都没有参加过的木偶罢了。”

　　或许是太难得从阿斯兰口中听到这样犀利的话语，两人除了惊讶以外，更多的还是沉默和深思。的的确确，他们并没有想过这些。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与生据来的，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在那里。而他们同时也为此失去了更多——至于那是什么，到现在为止，又有谁清楚地知道呢？

　　“阿斯兰，”迪亚哥拍了拍他的肩，努力想让气氛不那么沉重，“既然好不容易溜了出来，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放松心情享受一下民间的庆典才是这趟的目的，不是吗？”

　　“说的也是。”阿斯兰展开紧缩的眉头，接受了这个中肯的建议。三个人相视一笑，方才淡淡的阴霾一扫而空。迪亚哥重新戴上避人耳目的帽子，笑道：“那么，现在就插到人群里去热闹一下如何？听说民间的美女绝对比皇宫里那些胭脂堆起来的女人质量高哦！”

　　“你的脑子里就不能装点别的吗？”伊扎克白了他一眼，“女人有那么好吗？”

　　“啧啧啧，伊扎克，现在还说这种话，难怪你的未婚妻都和你订婚一年了还不肯来见你。”迪亚哥摸着下巴揶揄道，“你快去反省一下吧。”

　　“KUSO，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银色风暴濒临爆发，“那是她自己的问题！”

　　阿斯兰微笑地看着两人的斗嘴，心中却还存有一丝隐忧。到了战争爆发之后，面前的这两个好友，还能这样没有阴影的互相嘲讽吗？

　　他实在不知道，该对充满未知和危险的明天怀有什么美好的期望。等到明年这个时候，这个广场上，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生性就不乐观的阿斯兰正越想越钻牛角尖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几声异常的响动。他们本就站在人群的外围，背对着几条黑幽幽的小巷。阿斯兰向迪亚哥和伊扎克使了个眼色，三人同时把头转了过去。

　　不远处的巷子口，一个少年正把一个中年男人拖进巷子里。他的体格看起来要比男人小一圈，力气却出奇的大。他的手臂从后面紧紧地箍着男人的脖子，周身防卫严实，不给男人一点逃脱的机会。

　　这种事本来和阿斯兰他们没有关系，每一天大街上巷子里都会发生这样的争斗，不过打一架就完了。不过今天他们却不能坐视不管。因为那个少年，正是他们都熟悉的旧日玩伴，真·飞鸟。

　　说是旧日玩伴，是因为自从两年前他的父母和妹妹死于魔族手中之后，失去了所有亲人的真的性格就变得乖戾和偏激起来。即使那之后他被接任他父亲职位的霍克收为养子，仍然可以时常出入宫廷，真却再也没有和阿斯兰他们一起行动过，偶然见面也只是冷言相对。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心中除了对魔族满满的仇恨，就再也没有其他。阿斯兰他们甚至时常会听到，真因为袭击首都里的魔族或是被怀疑是魔族的人族而被关禁闭的消息。

　　所以见到眼前的情景，三人的想法如出一辙——快点阻止他！不管那个男人是魔族还是人族，都不可以让真继续错下去！就在阿斯兰三人准备冲上前的时候，人群里忽然掠出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超过阿斯兰他们，冲到了真面前。

　　“住手！”冲上前的黑衣少年还没站稳立刻向真的面门挥出一个拳头。真措手不及，情急之下只有松开右手来挡开这一拳。被他钳制的中年男人立刻抓住这个空档，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眼看努力全都白费，真不禁恼羞成怒，挥向对方的拳头又急又狠：“你这家伙捣什么乱！”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黑衣少年借着身体灵活，不费什么力气就躲开了真大部分的攻击，“那个人根本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突然劫持他！”

　　“关你什么事啊！”真停下缓了口气，正想再次出手时，一只有力的手却忽然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拳头。

　　“住手，真。”阿斯兰声音里的威严不容置疑。他看了愣住的真一眼，又转向对面的黑衣少年，“还有你也是。”

　　黑衣少年也是一愣，撇撇嘴，不情愿地放下了拳头。他压了压帽檐，冷哼了一声。

　　“阿斯兰，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时候。”沙哑而清朗的声音听起来分外耳熟。这回换作是阿斯兰愣住了。他看看真，再看看身边面面相觑的伊扎克和迪亚哥，再次望向冷眼看着他的少年。

　　“是你……”手中真的拳头动了动，阿斯兰向他投去一个提醒的眼神，松开了自己的右手。身后的迪亚哥低低地问，“怎么，你认识他？”

　　“算是认识吧。”阿斯兰不确定地回答着，眼睛仍然盯着面前的少年。即使在采光很差的夜色中，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依然散发着慑人的光泽。

　　“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斯兰微微权衡之后，先向熟识的真发问，“那个男人是谁？”

　　真不满地嗤了一声，血红色的眼中仍然布满怒火，“是个魔族！”

　　“是个魔族就该死吗？”黑衣少年快人快语地接上，“他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你凭什么抓他？”

　　“因为他是魔族，所以就得死！”真咬着牙回答。

　　这个答案很快就掀起了另一方的怒火。黑衣少年冷笑道：“因为是魔族就得死？魔族怎么了，造了什么孽，为什么非得被你赶尽杀绝？你以为你是谁，维护正义的使者吗？什么是正义？把魔族全杀了就是正义吗？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这世上没有人能随便决定别人的生死，更何况是不相干的人！”

　　少年的一席连珠炮让真有些语塞。他咬了咬嘴唇，也不理会还站在身边的阿斯兰等人，掉头就走。少年看着他大步远去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胆小鬼！”

　　“抱歉。”阿斯兰叹了口气，代为道歉，“真的家人是死在魔族手中的，所以……请你体谅他，不要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能明白。”少年回以一个无奈的苦笑，“不止他，还有很多人是这样。甚至魔族里，也有很多人的家人是死在人族手上的。要怪就怪万恶的战争吧，不能怪他。”

　　为什么呢？为什么面前的这个少年，对人族与魔族之间的感受如此深刻呢？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他又真的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吗？阿斯兰看着少年若有所思的神色，生平头一次地兴起了想要去了解一个人的欲望。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阿斯兰微微一笑，“下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我，这是你说过的吧。”

　　“啊啊。”少年脸上的沉重一扫而空，浮起了一抹再灿烂不过的笑容，“我是这么说过。”

　　噗嗵。阿斯兰强有力的心脏竟然漏跳了一拍。对一个同性的笑容心跳加速，自己有问题吗？

　　阿斯兰的这个烦恼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一个同样穿着一身黑衣，留着及肩长发，面容苍白而俊美的金发少年忽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大步走到黑衣少年身边。

　　“姐姐，怎么了？”他的表情虽然始终都很冷漠，却能隐隐看出担忧的神色。

　　“没事。”黑衣“少年”微微仰头报以一个笑容，“雷，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雷没有作声，脸上却很明显地浮起怀疑的神色。“少年”正想反驳，眼角却瞥见阿斯兰三人如同石化一般的表情。

　　“怎么了？”“他”很好奇地瞅着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虽然是阿斯兰，最先提出异议的却是从争执起就一直冷眼旁观的伊扎克：“你是女的？”

　　这个身手敏捷，气势惊人，出拳如风，怎么看都是如假包换的少年竟然是女的？这真是这一年最后的一个晴天霹雳！

　　第一次见面的伊扎克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已经见过一面的阿斯兰了。他的表情仿佛活吞了一只刺猬，连嘴都合不拢了。如果认识的人看到总是稳如泰山的阿斯兰会露出如此吃惊的表情，恐怕他们会更吃惊吧？

　　黑衣少年，准确地说，黑衣少女，看到众人这副模样，愈加笑得乐不可支。她一手摘掉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一头洋溢着太阳光芒的金发如瀑布一样散落在她肩上，活脱脱的一个充满中性美的少女。她单手转着帽子，很得意地笑道：“怎么，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阿斯兰一脸木讷地摇了摇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金发少女却很大方地伸出手，一脸没有瑕疵的笑：“卡嘉莉。请多多指教咯，阿斯兰。”

　　阿斯兰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终于完全回过神来。掌中的小手虽然有着女孩子少有的操练武器而留下的老茧，却也有着女孩子特有的柔软和光滑。他直视着卡嘉莉清亮的琥珀色双眸，露出了微笑。

　　“请多指教，卡嘉莉。”

　　人的一生中许多的转折只是起于一个极小的机缘。很多年后阿斯兰还是会庆幸自己当初做了偷偷溜出宫的决定。不管这之后他经历了什么，至少他依然会感谢，这一次相遇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