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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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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现回家没多久,再一次出逃。这次,他大概不会回来了。
回想起逃离云星的经理,云现还是会出一身冷汗,从一群疯了的人机包围中冲出一条路并非易事。感谢过去坚持锻炼的自己,能够狂奔五公里坐上离开云星的最后航班,逃出云家。
这条航线的目的地是道勒星系的主星。
起飞前,他给楚休发了消息,告诉他有位庸人希望申请道勒星系的政治庇护。
算算时差,道勒星系那边应该是深夜,但楚休秒回了“收到”,然后秒撤回,重新编辑为“我去机场接你”。
云现哑然失笑,在回复完“马上见”后,将通讯器调位飞行模式,戴上眼罩睡觉。
睡一觉吧,他安慰自己,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事情了,没准明天醒来就会发现不过是一场梦,什么也没有发生。
事实证明,睡前别立什么flag,不然连觉都睡不安稳。
在星际9xxx年,有人劫持了一架星系航班,用整个飞船的乘客生命要挟,要求机长全速前进,提前到达。
非常抽象的要求,看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很难做到。
星系航线有着严格的飞行速度要求,因为距离跨度太大,偏差一点点就可能是几十甚至几千公里的差别。如果全速前进,那就非常考验机长们与塔台之间的配合,也是对双方随机应变能力的考验。
更何况执飞的并不只有这一艘飞船,它一条航线的变动,会直接其他相关航空。
人命关天,航司直接发出协助请求,申请该飞船航线范围内所有执飞班组和即将起飞的航班紧急避险。
全速前进的飞船威力不亚于一颗导弹,和它撞上只会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大家一起变成太空垃圾被打捞回来。
也有些不对,爆炸产生的巨大热量能把人民直接汽化,只能捞到科技的结晶,捞不到人民的碎片。
“朋友们早上晚上中午好,”略显癫狂的播报声从广播里传来。云现眉头一皱,这个声音实在是有些耳熟,但是一时间回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我无意打扰各位的出行安排,我只需要找出一个人,那就是云来研究所的所长。云所长,你把我开除后,我非常想念你,”他咬牙切齿地说,“只要你现在立刻到驾驶舱来,我就让飞船恢复正常行进。”
云现着急跑路,最快的航班只剩下经济舱,他挤在经济舱的末尾,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安德列恩,一个很有天赋的新人,他原本还想好好培养,过几年后让他进入管理层。结果云现只是出去结个婚,回来就发现他看中的苗子在偷机密内容,随后失望地开除了他。
没想到这人能力挺强,云所长紧急跑路乘坐的航班没有任何人知道。但他如此确定,如此勇敢,如此不顾后果地劫机,还扰乱其他航班的正常执飞。
是谁告诉他的消息呢?
“云所长,你很厉害,你真的很厉害。我陪着家主度过那么多的日子,他却转头你和一个刚见面的人结了婚!凭什么?!”
好了,你说你要劫机,大家都会害怕。打你劫机过程中要是说这个,那大伙就不困了。
云现看到前面抹着泪协议书的男人突然挺直了腰板,停止奋笔疾书,开始拿出通讯器录音。更多的人也是伸直了耳朵,准备听听那位云所长更多的八卦。
八卦本人:……
“明明是我先来的!”安德列恩说到这个,就想把云所长给撕了,“我懂经商,懂理财,懂投资,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去了家族也只会是个花瓶,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在他的臆想中,他的情敌应该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菟丝花,一个空有美貌的摆件。在家主出去处理合同和应酬时带在身边的可交易物品,一个只能看着他和家主与竞争对手侃侃而谈、自己默默黯然神伤,独自流泪的寡夫。
他的幻想太符合他的心意了,以至于忘了比道勒星系家主伴侣这个名头更响亮的,应该是云来研究所的所长,最年轻的持勋工程师之一,9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人之一。
后面所有的称号都比成为另一个人的伴侣要有分量得多,而安德列恩已经被嫉妒遮蔽了双眼,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不愿意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加功成名就,更不愿意看到有人和自居的偶像结为伴侣。
果然毒唯只会因为真嫂子破防,这句话能流传几千年不是没有道理的,安德列恩就是一个非常经典的例子。
坐在云现前面的男人感到疑惑,“他劫持飞船是想表达什么?有空雄竞的话,还是多去看看脑子吧。”
八卦确实很有趣,但你想要的表达什么?劫持上百条人命用来证明你的能力不比云所长差?兄弟,对不起,太勾八搞笑了。
全宇宙至少有一半的人知道云所长的名号,他研发的药物拯救过数不清的人,收到的表彰和锦旗三天三夜都数不完。
而你,我的朋友,你劫机到现在甚至还没介绍你自己,大伙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听到男人的吐槽,大伙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这孩子脑子坏掉了,无论做出多离谱的事,只要想到他是个精神病人,一切就迎刃而解。
他现在最大的倚仗就是劫持了正副机长,真要出来和乘客面对面硬碰硬,大概也讨不到好处。星际航线的安检严格到令人发指,就算对方偷渡了什么危险性武器,足够排除那些杀伤力较强的。
所以大家才这么淡定,之所以如此配合,是为了稳定歹徒的情绪,以免伤害两位机长,造成伤亡。更加通俗地说,是整个客舱的人员都在陪着安德列恩演戏,像是照顾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侮辱性极强。
情绪占领高地的安德列恩没有感受到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温馨,他满脑子都是如何折磨云所长,让家主大人的目光再次回到他身上。
“云所长,我知道你在听,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是躲在人群里,让大家给你陪葬;还是乖乖去机舱,牺牲你一个。”
安德列恩跟在家主身边的这些年里,最清楚人性的脆弱。就算云现不愿意出现,恐惧的乘客们也会自己内讧,通过查验身份将把揪出来送到自己面前,求他绕大家一命。
他是这样想的,可惜驾驶室里没有能够看到客舱的监控,不然肯定不会掉以轻心。
云现把各种证件全都收拾好,伸了个懒腰放松心情,定了个五分钟的闹钟,闭上眼放空自己。
时间到了之后,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独自前往驾驶室。
从他的位置到驾驶室大概有几十米的距离,一位大婶拉住了他,递给他一只尖端锋利的钢笔,拍拍他的手,给予他鼓励的目光。云现笑着收下,没有拒绝。
再往前,一位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的中年人递给他一个加大版保温杯,外壳不锈钢材质,保温效果满分。上面的显示屏上清晰地显示剩余容量90%,温度95℃。与此同时,还有一张他的名片,这是一位试剂销售员。
云现把名片放进口袋,接过那个巨大的保温杯,继续向前。
继续向前,有人递给他锃亮的金属叉子,有人送给他边缘锋利的金属名片。
安德列恩自以为可以玩弄人性,却忽略了他想要挟持的对象是云现——他作出的贡献足够让客舱里的所有人都为他想办法,哪怕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大家都会去争取。
云现一路走来,终于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也感受到人性中并不只有恶,还有细微的善意汇聚成的海。
他站到了驾驶室前,礼貌地敲门。
。
所谓命运,不过是更高维度的存在随手丢下的纸片,上面记录着世界的走向与未来。
无数生命的努力与呐喊不过是纸上一笔带过的一句话,如此残忍,如此悲哀。古往今来,反抗命运的人下场都不是很好,但这个队伍永远在壮大,永远不会消失。
云砚知道,今天就是她死亡的日子。她不施粉黛,穿着得体,站在乌泱泱的一群人前,微笑着反问:
“各位的意思是,整个基地里只有一套防护服,而那套防护服正好只有我能够穿下。现在你们准备道德绑架,让我去送死,对吗?”
云砚收下的某个核电基地出现了严重的核泄漏,需要有人辐射最严重到控制中心关闭反应堆。即使有防护服,那也不过是死亡降临前的杯水车薪。
而这天,正好是她莅临基地视察。
“莱丽思,开启全宇宙直播。”云砚转过身,对已经泪流满面的莱丽思下令,“在直播开始前把你的泪水处理好,克劳德娅的名号只会和勇往直前的女性挂钩,不会被泪水打湿。”
“把防护服给我。”
如果无法关闭反应堆,引发的爆炸足够让这个星球出现一个在宇宙中可以直接观测到的大坑。生态评估直接从宜居星球变为不可停留的危险星球,损失无法估计。
“莱丽思,你看好了。命运要我死在今天,死在同族手中。那你就帮我把那些人找出来,让他们也感受一下高能粒子辐射,让他们的脑子去想一想,如果没有杀死我,这个星球剩下的数亿群众该如何交代。”
云砚当众套上防护服,带上纸质地图,在临行前,对着镜头,对着全宇宙的观看者交代了自己的遗言。
“我是云砚,现在我要为家族中的败类处理他们闯出来的大祸。我从来都不是自愿赴死,我的死是人为,是耻辱,是重大事故。”
“我不是英雄,我也不想成为英雄,但我更不想成为草菅人命的罪人。我没有慷慨赴死的宽广胸怀,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这一次是我来不及报复。”
“不过没关系,愿我的律师团能够把害死我的人从上撸到下一个不剩,让枪决的响声连响三天三夜,让他们生不如死。愿所有的畜生被绳之以法,施以极刑,我会变成万千粒子中的一个,狠狠地打碎他们细胞中的遗传物质,让他们活着的时候就感受死亡。”
“最后,留给真正爱我的人,真正重视我的人——”
“愿我们在群星中再会。”
她走向了那一条光辉灿烂的死亡之路。
所有的人都已经撤离至安全地点,整个基地只有刺耳的警报声回响。
大量的辐射在一开始会刺激细胞快速生长,云砚感觉自己一身轻松,可以连跑十公里都不在喘气。她知道,这只是死亡前的安慰罢了。
她记住了地图,然后跑了起来。
云砚眼中看到的不是冷冰冰的银白色基地,而是泛着如图极光般的绚烂色彩,她不停地跑着,感觉不到疲惫,感觉不到痛苦。没有虎视眈眈的对手,没有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重担。
她的一生充满戏剧性色彩,从家族中的千金到商战上的强盗,逢场作戏的家人们演技太好,把她也骗了进去。
当梦醒来,一切都化为梦幻泡影,于是她疯狂地掠夺财富,渴望填满亲情的沟壑。
现在,她终于不用背着重担向前了。她是云砚,这一刻,她只为了她自己。
云砚眼中的光变为青白色,她停下奔跑的脚步,走向控制中心的总控台。
“愿我们在群星中再会。”
她按下了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