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迷》冷炎冰

1、一

　　（一）墓地里的女人
　　冉一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他。可是每当他仓皇回头，身后除了树叶的倒影，再无其它。今天是阴历十五，明亮的月亮高高悬在头顶，照亮了前方的道路，此刻，他更希望它也能够照亮这个阴森的地方。
　　茫然地回过头，脚下加快了蹬自行车的速度。下次夜里再也不能走这条路了。他在心中第N加一次告诫自己。冉一刚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这个边远郊区工作，单位离宿舍大约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为了节省时间，他经常走树林里的小路。直到一个多月前，单位里年长的大姐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这条小路不干净，已经有好几个青年在这条路上撞上鬼打墙了。
　　开始时他只是一笑了之，用自己上学时所学的知识给大姐讲解鬼打墙形成的原因，其实只是两脚迈出的长度不知不觉中有微小的差异。而在野外，人们的视野不够开阔，形成盲视，靠自己的直觉走直线时，就会陷入一个半径大约三千米的圈中走不出来。
　　可是当天夜里，他走这条路时却出现了奇怪的事情，好似有一个白色的影像来来回回地在眼前飘。第二天一早，他将这件事情对大姐讲，大姐用一副你不听劝的表情看他，并且告诉他，那个白影就是鬼魂，是所有人迷路的元凶。因为这条小路的某一处，埋葬着一个未曾出嫁的少女，在农村都管这种坟叫孤女坟。有一个迷信的说法，孤女坟的怨气最大，最易晚上吸引年青男子，然后把他们拉进坟里做伴……。
　　想到这里，冉一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脚下越发加快了速度。忽然在他前方飘过一个白影，直直地立在小道中间，冉一吓的头发根根直竖。连忙将车子往旁边一闪，堪堪躲过白影，停都没停地向前冲去。忽然车子轻轻颠簸了一下，冉一一脸惊恐地回头。
　　只见车子后坐，一个脸色煞白的女子，披头散发地冲他一笑，“大哥，载我一程行吗？”
　　然后便张开血盆大口……！
　　（二）恼人的噩梦
　　“啊……！”一声惊呼，冉一浑身是汗地自睡梦中惊醒，恐惧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打开床头灯，他在枕头边摸索了一下，便拿出一盒香烟。
　　一阵吞云吐雾，稍稍缓释了他神经的高度紧张。看了下表，凌晨三点。这时候于梅在另一座城市里好梦正酣吧？如是想着，他轻轻走到窗前。窗外月光皎洁，今天又是十五，想起三年前的梦中情景，他依然心有余悸。一直都不相信鬼神之说，可是三年前的一幕却让他无法释怀。如果不是半夜回家的于梅发现了趴在坟前的他，他此刻真的会如同大姐所言被那女鬼拉进坟墓吧！
　　后来在父母的努力下，他终于调动了工作，在一家外贸公司任职，去年辞职，自己开了家外贸公司，如今已经做的风生水起。与于梅的婚事也已排上日程，只等她从B市回来，就可以如约举行婚礼了。表面上一切都一帆风顺，可是他知道，在他心里始终有个疙瘩，那就是三年前的遇鬼事情。他总直觉地认为，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个女鬼说不定此时正在某个地方窥视着他，只等时机成熟，再一次将他拉进冰冷的坟墓。
　　这样想，冉一在屋子里待不下去了。总觉得每个黑暗的角落里都能藏匿些东西。即使把屋子所有的灯全部打开，也驱散不走他心底的恐慌。于是，他几乎是落慌而逃地跑出家门。
　　（三）酒吧里的女人
　　过了午夜，酒吧里的人就开始渐渐散去。冉一实在无处可去，只好去那里碰碰运气。很幸运，现在正好赶上世界杯，酒吧都没有打烊。点了杯威士忌，冉一独自一人坐在吧台轻抿。酒吧里人声鼎沸，时不时为一两个精彩进球而高声欢呼。可他却无心球赛，因此在一群欢呼雀跃的人群面前，显得更加孤独。
　　这时一名坐在角落里的女子悄悄走近了他。点了杯一样的威士忌递到冉一面前，那女子笑着开口，“我请的！”
　　冉一抬头看她，一瞬间一股电流通遍他的全身。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全都倒竖起来。这个女人，这个此时正在跟他微笑的女人，竟然跟三年前坐在他车后坐的人一模一样。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冉一乍着胆子问道。
　　听到他奇怪的问话，周围的人全都摇头轻笑。那女人也跟着大家一起笑。如同精致瓷器般洁白的牙齿，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森白。
　　“您一定是喝多了！”说着一只涂着大红指甲油的手，轻轻覆到冉一额头上。
　　很温暖的触感，使冉提着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下。但是，依然无法将自己心中的疑虑挥去。
　　“你到底是谁？”
　　“我叫陆瑶，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见她一脸的淡定，冉一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对不起，你很像我三年前在郊外见过的一个女人！”
　　“三年前？郊外？”伴随着女人的惊呼，酒吧里音乐骤起。光怪陆离的人群撕开面具，舒展成最原始的野兽。嚎叫、嘶喊、张牙舞爪，分明是一个比鬼魅还要恐怖的妖兽世界。
　　趁着混乱，那女人想要逃走，却被察觉到什么的冉一紧紧抓住她不住颤抖的手腕。
　　“你知道那里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几近嘶吼的大喊，让那女人稍稍安定下心神。
　　犹豫了一下，她神情惊恐的看看左右扭动的人群。确定没事后，才示意冉一跟她上楼。
　　楼梯间光线阴暗，窄小的仅容一人通过。天花板紧紧压住头顶，使人有种快要窒息的压迫感。木制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吱”的破旧声，让人不由担心它的承重。好不容易拐了个弯，进入二楼。可是二楼的布置让冉一更加诧异。
　　十几平米大的客厅里只点着一盏暗红色的煤油灯，而灯旁的墙壁上，赫然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子面容肃穆，目露寒光。更为可怕的是，她竟然和自己三年前见的女人一模一样，甚至连穿的衣服都不曾改变。
　　冉一觉得脊背发凉，紧跟着陆瑶，一步都不敢远离。点了三支香插在照片下方的香炉里。陆瑶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一切都是天意。没想到，我们躲到这里，也没能躲开。照片上的人，是我姐姐，三年前在郊区的小树林里自杀了。因为她没有出嫁，家里人怕煞气太大，不敢让她埋入祖坟。只找了块阳气盛的道边埋了。谁知从此以后这条小路开始有闹鬼的传闻。家里人担心这事跟我姐姐有关，于是决定将坟移走，谁知开棺的一刻，发现她的肚子破了，子宫不见踪影。法医鉴定，我姐姐死时怀了四个月的身孕。老家有个说法，孕妇死了是一尸两命，鬼魂最为怨毒，若是她的孩子没了，她就会化做厉鬼，找到每一个有所关联的人！既然三年前，你撞见了她，那就说明你跟她冥冥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哼哼，她会在某个夜晚，找上你……！”说完，陆瑶回头对着冉一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眼神中透出一股浓烈的、不属于人类的嗜血神采。
　　冉一吓得二话不说，拔腿就跑。才跑到酒吧门口，就看到如同鬼魅的人影在二楼窗前摇晃。不待他跑远，就听“嘭”地一声，一个人脑袋朝下地自二楼窗前坠下……！
　　（四）寻坟
　　醒来时，于梅已经从B市回来。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味，让冉一有种想吐的感觉。可是于梅还是硬逼着他吃了一颗鲜红的苹果，吃完他便跑到厕所呕吐。他现在见不得任何跟红色有关的东西，甚至于梅那艳红的嘴唇，都让他联想到陆瑶死时，飞溅到四周的鲜血。想到陆瑶临死前的话，冉一决定亲自去趟三年前的小树林。
　　为了不让于梅担心，冉一撒谎说有些事情需要过去处理一下，没想到生性敏感的于梅立即想到了三年前的旧事。极力反对他再踏进郊区一步，并声言他再遇到什么诡异的事情，一定没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能再捡条命回来。
　　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却没料到她的言辞如此激烈，冉一也被她激怒了。
　　“就算是死，我也要弄清真相，总不能做个不明不白的冤死鬼。”
　　“弄清真相？你以为你是谁？福尔摩斯吗？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
　　冉一无所谓地耸耸肩膀，“管他呢！只要不是福尔马林，就都有死亡的一天。”
　　“好，你勇敢，你无畏，我祝你能够活着来见我！”说完便气鼓鼓地走了。
　　第二天，冉一便踏上了开往郊外的长途车。他想给于梅打电话解释，可是对方的手机始终无法接通，最终只得作罢。汽车在道路上颠簸着，昏昏沉沉间，他竟然睡着了。
　　醒来时，汽车已经到站。天色将近黄昏，巨大的红日，斜挂在天空，将半边天色染成诡异的鲜红。没时间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冉一唯一能做的，就是快点找到那块被人称为孤女坟的坟墓。
　　六月底，天气已经暖了，可是当冉一踏进那座小树林时，一股让人从骨子里发凉的寒气迎面扑来，使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座小树林其实并不大，只是方圆三里之内没有一户人家，所以显得偏僻。太阳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下，一眨眼的功夫，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冉一自背包里拿出手电，却怎么也打不开。无奈之下，他只得打着打火机，一步一步向前摸索。
　　阴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仿佛黑暗中窥探的幽灵。冉一心中一阵忐忑，却又不敢四下张望。老人们说过，上吊死的人，会变成长舌头的吊死鬼，它们常常在人的背后捣乱，趁人回头望时，跳出来把人吓死。
　　就这么心惊胆颤地向前走着，忽然手中打火机的火苗跳动了两下后，便“噗”地熄灭了。一下子陷入盲点的冉一无助在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突然身后一阵骚动，他来不及反应，就觉头上一痛，整个人便昏死过去。
　　（五）真相
　　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潮湿的土地向上升腾起一股水气，使他的衣服湿嗒嗒地粘在身上。头发被一种很粘稠的液体糊住，紧紧贴在脸上。他用手一摸，竟然是散发着腥味的鲜血。意识渐渐恢复，他开始用身体探测周围的地形。身下是好像一座土质松软的山丘，可是又觉着不对，再往四周摸摸，是一块两寸宽一尺长竖起的石板。石板？！忽然墓碑那个词跃入他的脑海。他惊恐地大叫一声，便摊坐在地。
　　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自他身后响起。“警告过你，不要再来多管闲事，你偏不听。既然你要来送死，别怪我们无情！”说完打开手中的手电。照得冉一睁不开眼。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
　　冉一不敢置信地寻声望去，只见于梅跟她哥哥于志正一人拿一把铁锹立在他跟前。
　　冉一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于梅对着他冷冷一笑，“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们就为什么在这里。”
　　“我，我不明白！”
　　“不明白？那我简单点说，三年前，我哥喝醉酒后，□□了村里的一个女孩，几个月后，那女孩找到我哥，说要告他□□，证据就是肚子里的孩子。我和我哥一激动，失手将她杀了，于是我们两个就将她移尸这里，并做出自杀的假象。谁知没多久，村子里就传说闹鬼。村民们纷纷要求陆家人把坟迁走，我们担心女孩怀孕的事情败露，于是，趁夜将她的肚子剖开，取出胎儿。碰巧在路上发现了被吓晕过去的你，于是借你制造了鬼魂伤人的假象，又借不见了的胎儿散布厉鬼索命的谣言，逼走陆家人。到此，这宗事圆满地掩盖了过去，谁知，你偏偏要来翻旧帐。冉一，我本来想要跟你好好生活的，可是你怎么那么执着于真相呢？你是逼着我杀你啊！”
　　“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还要好好生活吗？你就不怕遭报应啊？”
　　“报应？什么报应？大家都说条路上闹鬼，可是我怎么
　　一次都没有碰到过？鬼呢？鬼呢？我现在就站在她的坟前，她怎么不出来报仇？怎么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出来？”说完一道白影出现在于梅身后。“杀人越货，天理难容。难道你们晚上就不做噩梦吗？”
　　于梅脸上露出穷凶极恶的表情，“少跟我在这儿装神弄鬼，姑奶奶我就不信邪。”说完大手一挥，陆瑶便被她推倒在地。
　　陆瑶也不气恼，相反一丝胜利的笑容浮现在她脸上。“对，你也许不怕鬼，但是法律会给你应有的制裁。”
　　刹时警灯四起，将这座旧坟围的水泄不通。
　　（六）结局
　　于梅一级谋杀罪名成立，被判死刑，即日执行。
　　当惩罚罪恶的枪声响起，冉一正一脸茫然地走在法庭外的小路上。路边槐花正浓，不时掉下一两朵，砸到他的身上。他像是浑然未觉，继续一步一步前行。忽然，一个女音唤住他的身影。陆瑶正一脸歉意地看着他。
　　“对不起，害你做了三年的噩梦。”
　　冉一释怀一笑，“没关系，如果早知道三年前你只是顺路搭车的话，也许这些迷团至今都解不开。”
　　“一样！只要它一天不解开，我就一天不停止扮鬼。”
　　“能有一个你这么好的妹妹，你姐姐九泉之下也能够冥目了。只是我还有件事情搞不明白。”
　　“什么事？”
　　“那天我明明看到你跳窗死了，可是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陆瑶冲他神秘一笑，“因为我也是只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