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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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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桐的春季几近于间奏,匆匆地人们脱下冬装换上单衣,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盛大高潮。
这是一个黛蓝的夜晚,天空弦月高挂,地面流光溢彩。
若是处在高处,很适合端着清茶来到阳台,于微风中欣赏一番如此明净的夜色。
但梁三别却没有这样的心情。
他本来像往常的周五晚上那样推迟了下班时间,和42一起处理公司事务,直到一个电话打进来,告知他梁屹即将回国。
看着宿主烦闷的样子,42有些不解,主角之一回国,剧情即将正式开始,这不是好消息吗?
半透明的玄风鹦鹉扑扇着翅膀,从梁三别肩头飞到深黑的桌面上,歪着头用一双豆大的小眼睛盯着他:“阿别阿别,为什么不开心?”
梁三别伸手抚了抚42头上那撮毛,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任哪个任务者发现剧情在开始前就已经面目全非了都开心不起来吧?
这个世界来源于一本真假少爷一受三攻狗血耽美文。一切的开始要追溯到二十三年前,叶家主母与他们雇的一个保姆在同一个医院里生产,或许保姆的丈夫在此刻才意识到阶级差距之大,鬼迷心窍中,竟然把叶家小少爷与自己的儿子作了调换,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就此走上不同的道路。
真少爷的人生当然称不上好,父亲既然清楚这个孩子的来历,对他是绝没有好脸色的,母亲倒是呵护备至,可惜力量有限,做不了太多。第一个转折点在于他九岁时,那个好酒烂赌还爱打人的父亲在建筑工地上喝多了酒踩空摔死了,二人得了一大笔赔偿金,日子就此安稳起来。
可是第二个转折点却对他露出了恶意的微笑,成绩拔尖的真少爷考上了一流大学,母亲却被查出病重,真少爷不得已只能四处打工支撑家庭,然后在咖啡厅遇到了当地著名霸总,也就是本文攻一。
在霸总的帮助下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回到了叶家,与假少爷——也即攻三——打了个照面。接着在叶家介绍他的宴会上,碰到了归国复仇的新兴霸总攻二。
这四个人,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呢?实在让人期待。
什么?你问梁三别在哪?他就是那个简介里甚至都没出场的攻二复仇对象啊。
作为故事里的反派,梁三别扮演的正是被梁家从小收养却不知感恩反而在三年前梁氏夫妇意外去世梁屹大受打击的时刻篡夺集团并把真正的继承人赶出国去的恶毒养兄,大名梁从是也。
梁三别自认为在来到这个世界的二十几年里,作为梁从的自己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兢兢业业。
但为什么剧情就是偏了呢?
真少爷的母亲其实是误诊,动个小手术就行了;真少爷也没有打工,而是利用炒股赚到的第一桶金开了自己的公司,同时还在读硕士;虽然霸总给力,依然帮了真少爷认祖归宗,可是两个人好像并不是很熟;至于假少爷,别提了,他现在还在希望这人见到真少爷后能回心转意,别在梁从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考虑到这半个月以来叶乐山都在嘉桐,梁三别又没见到他,叶家应该已经知道真假少爷的荒唐事了,估计正在紧急商量对策中。
刚刚电话打来,梁屹登上了回国的飞机,那么叶家公布消息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好戏即将开场,道具出了差错,等着上台的他能不烦嘛。
42眨巴眨巴眼,似懂非懂,所以宿主是在担心发生扭曲的剧情对后续扮演产生影响?
“阿别阿别。”它蹭蹭覆在头上的温暖手掌,用细细的尖嗓子叫着,“不要担心,我会帮你的!42很能干!”
梁三别笑眯眯地瞅着它,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点了点玄凤的小脑袋:“哎呀,42真厉害!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鸡呀!”
“42!”玄凤响亮地答。
不知道为什么,42一听到宿主甜腻腻地讲话,脑袋就晕晕乎乎的,一定是宿主把它的脑袋点坏了!
逗了会小鸟,梁三别心情好了很多。
他倒不指望42能帮得上他,像42这样的,说是辅助系统,不如说是宠物小精灵。像什么时间跳跃、痛觉屏蔽,那是统统没有,更别说积分商城了。它们所能做的,也就是随时记录任务剧情和进度,与主系统联系方便紧急撤出,以及帮宿主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忙,比如日程管理、学习规划、数据库存储与分析之类的。
在梁三别看来,辅助系统是为了防止任务者迷失在小世界中而设置的,毕竟漫漫旅途,总有不小心忘了自己是谁的,所以需要一个东西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辅助系统的外表并不固定,它们的初始状态为白色圆球,分到宿主后会根据宿主的要求变化,当然也可以直接随机一个。
42就是随机来的,当时玄凤鹦鹉一开口,梁三别就笑喷了,从那以后,42当鸟当了好多年。
退出界面,关上电脑,把文件叠在一起,用镜布擦拭完眼镜再戴上,梁三别看看桌上的电子时钟,已经19:49了。
最后扫视一眼空旷的办公室与落地窗前的夜景,梁三别关门离开。
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个办公室待多久。他不无烦恼地想,管理公司,实在是受够啦。
近来嘉桐上层圈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个重大事件上:一是叶家的小少爷竟然有双胞胎哥哥,还被找回来了;二是海利集团为了拓展国内业务,选定的嘉桐分部负责人是曾经的梁家继承人。
这两件事在平时出现一个就已经足以让人们津津乐道好一阵子了,现在凑到一块,各种猜测八卦阴谋论都衍生出十八个版本了。
单说叶家那件事,真正相信官方说法的没几个,虽然说是私生子也不大对,但总比所谓的双胞胎可信度高。
而梁家更是刺激得不得了,现在圈里那些不务正业的纨绔都在下注,赌梁屹回来跟梁从见的第一面会不会动手,压动手的至少有六成。
“就梁屹那暴脾气,不把眼镜蛇打得脸上开花我就不信赵!”
锦色一向很热闹,低柔弦乐隐没在整个大厅的阴影中,酒杯与筹码在此尽情碰撞,隔着无数的呼喝与大笑,这句话准确地传进正被侍者引领着上楼的叶乐山耳中。
他猛然回头,扫视着沉浸在纸醉金迷里的人群,却没有发现是谁说的。
“叶少,您是想玩两把?”侍者弯着腰赔着笑。
“算了。”叶乐山闷闷道。
他以前从不来这里,只是这几天在家里实在待不住,干脆出来一醉解千愁。
没想到才走几步,就听见人背后编排从哥。
心中窜起的无名火,让叶乐山几乎想冲出去把人打一顿,只是没找到目标。
不过这句话倒提醒了他,现在难受的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应该去看看从哥才对。
说走就走,叶乐山快步下了楼,离开俱乐部开车往梁从家里赶去,今天是周日,从哥应该在家。
其实梁宅和叶宅本来离得很近,都在同一片别墅区。但三年前的事情后,梁从就搬到了新城区,叶乐山每次从家去找他都得穿过大半个城市。
不过叶乐山还是给梁从发了消息。
【从哥,你在家吗?】
【我去找你了】
【期待.jpg】
打开手机,梁三别就看到三条信息从屏幕上跳出来。
看了一下其他新消息,确认没有什么紧急情况后,他再度返回与叶乐山的聊天框。
【在家】
【好】
信息顺利发出,梁三别起身准备去洗把脸换件衣服。他习惯在休息日午睡,弥补一下自己被工作榨干的精力。
叶乐山把车停在别墅前的干道上,通往大门的小径两旁鸢尾亭亭舒展,一片鲜妍的蓝紫色。
他走上前,按下门铃。
“从哥!”
看见梁从的第一眼,叶乐山就下意识露出笑容,他不想把自己的坏心情传给他。
“进来吧。”梁从笑笑,让叶乐山进了屋。
随着热水注入,杯中蜷缩的茶叶逐渐绽开,清香弥漫在空气中。
视线从茶几上的杯中移开,叶乐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却看向餐桌的方向。
长桌旁,梁从正在泡自己的那杯,他拎着茶壶,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玉似的小臂。上身是略显松垮的米白色亚麻衬衫,下身是贴身剪裁的黑西裤,衬衫下摆被扎进裤腰中,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每次看到这样打扮的梁从,再配上他那副银边眼镜,叶乐山都觉得他不像总裁,反而更像教授。
如果他真是教授就好了,叶乐山想,那样他就可以……
梁三别泡好茶,回头就看见叶家那小子盯着他,一脸呆样。十几天不见,叶乐山瘦了一些,表情也不像以前那么开朗。
他弯曲指节,叩叩桌面,“嗒嗒”两声传进了叶乐山的耳朵,他回过神。
梁从端着茶杯走过来,声音也随之而来:“想什么呢?”
“没什么。”叶乐山下意识答,“就是觉得从哥又漂亮了。”他又补了一句。
“哟,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梁三别眉头一挑,笑道。
他开始看叶乐山嘴甜得很,还以为假少爷长成了一个花花公子,心想这不完蛋,后来才发现只对他这样……一时不知这是否是好事。
叶乐山想问梁从和梁屹有没有联系,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此时梁从却发问了:“这段时间怎么样?和……”他斟酌着用词,“你哥相处得还好吗?”
叶乐山沉默,他有些不悦,为着梁从如此轻易就把那人认作了自己的哥哥,可是实际上他连不悦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人。
其实直到现在他都有些恍惚,事情真的发生了吗?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其实不是他的家,父母也不是他的父母,这一切都属于另一个人。
母亲并没有因为他们血缘上的陌生而疏远他,她很坚定地说这就是她的孩子,父亲很苦恼,可也不曾把他赶出家门,在与亲人们——父母的亲人们——商议后,他们决定对外宣布叶家是双胞胎。
至于长相,不是说异卵双胞胎大多长得不像么?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他对不起那个人,他没有抱怨的权利,更不能诉诸于口。
所以他的委屈与愤懑也变得不应该。
所以在面对梁从时,他也只能说——
“还好。”叶乐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笑着道,“段朗人挺不错,不过让他当哥我是不服的。”
“段朗?”梁从重复一遍,“他没有改姓?”
“他不愿意。”叶乐山耸耸肩,“毕竟跟我们只是陌生人。”
“是吗?”梁从轻笑一声,“也是,处个几年,自然而然就能成为一家人,不必急于一时。”
叶乐山却是暗叫不好,他疑心梁从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只得生硬地转移话题:“从哥下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刚说完,他动作一僵,简直想打自己的嘴了。
果然,梁从诧异地望着他:“下周不是叶家的宴会吗?”像是意识到什么,他无奈一笑,“放心,我会去的。”
“我、我不是……”叶乐山结结巴巴,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便略有些丧气地垂下头。
“不用担心我。”梁从的声音传来,平静地近乎于冷淡,“他回来了,叶家总不能不给他发请柬,我也总不能一直不见他。”
“他找过你吗?”叶乐山忍不住抬头问道。
“没有。”梁从瞥他一眼,“我猜他可能是想正式地见我一面吧。”私下里找人,容易让其他人胡思乱想。
“……”叶乐山没有接话,他对梁家兄弟俩的恩怨并不了解,现在也不好贸然开口,只是他坚信从哥是有苦衷的。
喝了两杯茶,两个人随便地聊了些家长里短,最近看了什么、做了什么,便没什么可聊的了。
毕竟他们差了六岁,如果不是叶乐山死缠烂打非要跟着梁从,他们甚至连熟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你的摄影工作怎么样了?”梁从问。
叶乐山去年就毕业了,毕业后一心想当摄影师,他父母竟然也不反对——在圈子里这可是难得的开明,于是这一年来就在东走西奔中度过。
叶乐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说他在新疆拍的那组图获了奖,本来想用奖金请梁从吃饭的,结果刚回来就碰上家里的事。
他顿了顿,又说自己打算过一阵出国去拍。
“我之前就想出国的,但是一直没计划好什么时候。”叶乐山端起杯子想喝,发现里面几乎只剩茶叶——他忘了加水,便又放下,“现在想想,感觉这种事还是不能犹豫,等计划好就不知道得哪年哪月了,是吧?”
梁从点点头,笑道:“那就提前祝你在国外拍到获奖照片,说不定明年的普利策奖得主就是你呢。”
叶乐山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好像他出国真的仅仅只是为了拍到一张好照片。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叶乐山起身告别,梁从把他送到门口,叶乐山边走还边回头。
他看到梁从抱臂倚着大门,昏黄的阳光笼罩着他,镜片上银光闪烁,他看到梁从做了个“拜拜”的口型,嘴角下的一点痣在雪白的面庞上近乎夺目。
叶乐山走了。
“阿别阿别。”42蹲在梁三别肩膀上,它一直蹲在这里,听着二人的对话。
它有些忧心:“叶乐山会走吗?”走了的话剧情怎么办?
汽车逐渐远去,梁三别推了推眼镜,他也有些不确定,原剧情里叶乐山可没有避开的想法。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自己放弃了。
不过——
“先吃饭吧。”
梁三别伸了伸懒腰,关上门。
他一个替主系统打工的,考虑那么多干什么。不如先想想下周的宴会,段朗和梁屹要见面了,他穿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