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空野外》夜扫梧桐

37、得到又失去

　　“大人。”见蔡大人目前心情不错，黄跃忙道：“咱能处理公务了吗？”

　　“走。”蔡大人头一抬，双手背在身后往公事厅走去，路过王达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来，看向王达的目光十分钦佩，还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小子，有胆量，咱们大理寺第一勇士也！”

　　王达受到这样的夸奖似乎并不怎么开心，平静的外表下，余竹隐隐觉得他好像快碎了。

　　泥鳅以为自己会被这个蔡大人使唤搓磨，却没想到他自坐下开始处理公务起，就头也没抬一下。

　　泥鳅开始还带着警惕之心，后来时间久了，他就因为太闲了，靠在桌案上睡得流口水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余竹揉着脖子从外头进来，抱拳道：“大人，牢里那两个都招了，你的差使正录着，一会儿就送来。”

　　蔡大人轻声嗯了一下，几乎听不见，只见他手下笔锋飞快，最后一笔落下，他立马放下笔合上公文，对着余竹笑眯眯道：“明儿吧，我今儿的活干完了。”

　　说完，他目光巡视一圈，发现了泥鳅，走到他身边，啪的一下将睡梦中的泥鳅惊醒，“跟我走。”

　　“去哪儿？”泥鳅睡得朦胧，只是下意识问道。

　　“干大事！”蔡大人一本正经道。

　　泥鳅揉揉眼，没等他和余竹打个招呼，就被蔡大人拖着往外走，这才跨出门槛，迎面就碰见了闻星野。

　　蔡大人惊呼上前：“你不在家养伤上这儿来干什么？”

　　闻星野瞧见蔡大人也很惊讶，“大人您来了。”

　　蔡大人听到这话小小的啧了一声，他要是再不来，长公主就要把他家给拆了。蔡大人换上笑脸，关心道：“伤好点没？”

　　“一点小伤，不碍事。”

　　蔡大人又没忍住小小的啧了一声，受了伤不好好歇着乱跑什么？要是再磕着碰着了，一会儿长公主就该举着刀杀来了。不行，他得快些走，免得被误伤。

　　蔡大人还没开口，身后也正迈出门槛的余竹就惊奇道：“小伤？你受伤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闻星野不知道余竹也在，猛一瞧见也吓了一跳，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边上蔡大人就开口了，“还不是为了你呀，傻姑娘。”

　　“什么意思？”

　　“大人。”闻星野想让蔡大人闭嘴，可蔡大人像是没听见，继续道：“光天化日，当街纵马，这可是天子脚下，能不罚吗？鞭刑十下呢，王达打的，啧啧啧，血糊糊的。”

　　是为了赶来救她。余竹感动了一瞬，很快又忿忿起来，“你们真打啊？不是说刑不上大夫的吗？”

　　蔡大人正色道：“你从哪儿听来的？给朝廷的律法造谣，不想活啦？”

　　闻星野也道：“朝廷的律法自该由我等以身作则，无所谓身份、地位，皆一视同仁。”

　　蔡大人欣慰的点点头，接着忽然一拍手，小声念叨着什么迟了，转身要走，顺手将闻星野推到余竹身边，“你照顾照顾他，记得给他上药，老夫还有要事，先走了。”

　　说完，又带走了一旁看戏的泥鳅。泥鳅就这么被蔡大人带出门，七拐八拐的穿过小巷子，最终来到了目的地——地下赌场。

　　泥鳅看着这略显昏暗的地方，“咱们不是要办大事吗？”

　　蔡大人兴奋的搓搓手：“赚钱的事还不叫大事吗？”

　　泥鳅摇头要走，“不行不行，小竹儿和远叔知道，会扒了我的皮的！”

　　“诶诶诶！”蔡大人领着他的后脖领子转了一圈又将他面朝赌场，“你怕什么？还有老夫呢！老夫出银子你出力气，咱们俩合力，杀他个精光！”

　　“不用我出银子？”泥鳅犹豫了，“好处呢？”

　　“啧。”蔡大人轻啧一声，“赢了分你三成。”

　　“五成！”

　　“哎呀呀，年轻人你贪得无厌啊！”蔡大人比了个手势，“四成，不能再多了！”

　　“成交！”泥鳅立刻答应，快得蔡大人暗暗后悔，应该坚持只给三成的！

　　两人商量好了，蔡大人掏银子的功夫，泥鳅好奇打量他，“有件事刚刚就很在意，你干嘛遮着脸？”

　　“不遮脸不就都知道老夫了嘛。老夫不要面子的嘛？”蔡大人掏出钱袋，“今日得翻他个几十倍来！”

　　泥鳅忽然想起一事，“刚只说赢了如何，要是输了怎么办？”

　　“输了？”蔡大人遗憾的叹了口气，“输了老夫就只能让人封了这赌场了。”

　　泥鳅微微张大了嘴，半晌才吐出一句：“你也太不要脸了，亏你还是大理寺卿。”

　　“老夫又没穿官服，谁知道老夫是？赶紧的，别磨蹭，晚膳老夫还得回去陪夫人用膳的！”

　　另一边，余竹一定要帮闻星野上药，她想看看他的伤，闻星野推辞不过，只好在桌案边坐下。

　　里衣脱下，露出后背的伤痕，昨日刚打的，此刻看着十分可怖。余竹有些心疼，却又用调侃的语气道：“王达是不是对你不满？趁机报复你。”

　　“看着吓人罢了。”闻星野道：“王达下手有分寸，全部避开了筋骨，只伤在皮肉上，不碍事，嘶——”

　　“弄疼了？有血流出来了，要把它擦干净。”

　　闻星野摇摇头，“没事，你弄吧。”

　　后面他果然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偶尔喉头会有压低的闷哼声，余竹也将动作放的轻柔些，在新的伤口下余竹也看到了一些旧伤，其中有一道鞭伤，半新不旧的，是在沧州替她挨的吧。

　　余竹不禁用手抚过，心里心疼的腹诽着，遇着我也算你倒霉，平白挨了这么多皮肉苦。

　　上药的时候余竹想起小时候阿爹给她上药时，为了减轻痛楚，会给她吹吹，于是也轻轻在伤口上吹了吹。

　　气息拂过伤口，痒痒的，闻星野肩膀颤了一下。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闻星野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想要寻些东西分散注意力。

　　手边只有蔡大人批好的那些公文，黄跃还没来得及抱走。

　　闻星野随手拿起来翻看，可是这似乎没有什么效果。余竹忽然出声：“你在检查蔡大人批的公文吗？”

　　闻星野回神，合上手中的公文，摇摇头道：“不是。蔡大人这个人看起来……呃实际上也确实有些不太正经，但在处理公事上他向来一丝不苟。”

　　“啊，原来他不是胡闹，那泥鳅不会给他添麻烦吧？蔡大人可是说要去办大事的。”

　　“不用着急。”闻星野轻笑起来，“我大约知道他们去哪。”

　　他接着道：“不外乎就是地下赌场。”

　　余竹一顿，“你刚刚还说他靠谱的，现在又说他去赌场？”

　　闻星野像是说趣事一般与余竹解释道：“蔡大人生平就是有些好赌，可偏偏没什么运气，十赌九输，赌输了又不认账，所以没有同僚愿意和他玩。”

　　“蔡大人手痒了好一阵。后来，他寻了个好地方，就是地下赌场。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嘛……他就要喊人封赌场了。”

　　余竹微微张大了嘴巴，这、这也太不要脸了。

　　闻星野直接说出她心中所想，“不要脸对吧？赌坊的人曾贴出告示，直言：蔡大人与狗不得入内。不过也多亏蔡大人如此，京城的地下赌坊封禁了不少，也算是为京城的治安出了一份力。”

　　余竹不禁笑出声来，“那也是舍小我为大家了。”

　　她说话的气息喷在颈侧，但自己浑然不觉，闻星野刚刚才放松下来，这会儿又绷紧了身体。

　　这时，匆忙的脚步声在长廊响起，很快就踏进了屋内，“大人！”

　　黄跃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秒，黄跃捂着眼睛赶忙背过身去，嘴里念叨着：“我什么也没看见。”

　　余竹一脸无奈，“转过来，看清楚，我是在上药。”

　　黄跃这才转过身，但眼睛还是不敢抬起，闻星野问道：“着急忙慌的干什么？”

　　“哦、哦！”黄跃想起来自己来干什么的了，他举着手上的字条：“蔡大人让人送来的纸条，有个地址。”

　　闻星野见怪不怪，“肯定是地下赌坊的，你点十几个弟兄去封了就是。”

　　“哦、好好。”说完黄跃就忙不迭的往外走，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跑什么？”余竹嘟囔一嘴，接着给闻星野包扎，顺带奇怪道：“又赌输了？泥鳅在不至于吧。”

　　“等回来你就知道了。”

　　没过一会儿，蔡大人与泥鳅先一步回来了，还没进门就听见两人在那互相抱怨，看来这一路上也没闲着。

　　“我都说了见好就收见好就收！你就不听！”

　　蔡大人也嚷嚷着：“那么好的势头怎么收得住手？谁知道那群孙子耍诈！你这么英明怎么不打晕我将我拖走啊！”

　　“我！”泥鳅咬着牙，恨恨的打了自己右手一巴掌，“我当时也是没忍住！”

　　“谁忍得住？！几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老夫人都要撑不住了。”

　　余竹踢了泥鳅一脚，给了个下回再敢去赌场就扒了他的皮的眼神，然后笑着打趣蔡大人道：“别伤心了，封了赌坊，大人您的赌资肯定是保住了。”

　　蔡大人双眼无神望天状，一夕暴富过的人还看得上小小的一点赌资吗？他要是看得上去什么赌场啊！得到又失去，有比这个更痛苦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