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待故人》情风入梦

4、尾章

　　七
　　她终于倒下了，可也并非完全倒下，在身体即将触地的一瞬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接住了她，连带着铠甲和那些珍贵的物件。她只记得他抱着她上了马，后来的事她就不太知道了。

　　沈菁又回到了她阔别数日的床上，同上次一样漫游着，赤裸的现实与编织的梦境渐渐迷失了界限，早已分不清这其中的颜色。意识中的父亲从黄沙中踉跄着爬了出来，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又看不到盔甲，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只是没寻到。不久又嘴里振振有词，她便凑近去听，听了好久才拼凑出原本之言：“颜如玉，艳阳照。夕阳西下，卿本佳人。奈何明月不顾。碧波荡漾同根生，可怜戏称连理枝。”沈菁听了没来由地一番似词令似哑迷一般的话，摸不着头脑。还没开口问，阿爹就同来时一样跨上战马头也不回地走了，像是听不到自己的呼喊，也许是听到了没有回应。

　　床旁的樊川拉着沈菁的手絮絮叨叨道：“对不起，阿菁，是我错了。我不该拿你作赌。我相信我的父皇，他答应过我，一定要等我回来娶你，他还给我们赐婚了，你看见没有。假的，是假的。不可能，他不会把你许给樊江那厮。他只是在惩罚我，不，或者在考验我们呢，你醒来呀，醒来，醒来……我们就……回家。”沈菁好像听到了樊川的呼唤，睫毛微颤，小拇指也动了一下，小橘猫也往她的手旁蹭了蹭，发出几声绵软的叫声。沈菁用手扶了扶额，就这样醒了过来。沈菁想起那封信来，果然信上就写着梦里那首沈彦卿说出的词来，落款还写着“臣谨奉上”，明显是呈给皇帝的，沈菁眼里划过一丝失落，阿爹他竟没有什么要对自己说吗？樊川看到沈彦卿的信，倒是凄凉地笑道：“当年所谓的真相，竟是这般。”他拉着沈菁的手，在沈菁痛苦迷茫中和她一起进了宫，他想起那天她告诉他，捧不住了可以抱在怀里，这次他便真得那样做了。

　　樊川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宫，见到了高坐明堂上的帝王，略显疲惫的神色中尽是威仪。樊川将沈彦卿的信递给他，什么也没说，却用一种带有怨意的眼神灼灼地注视着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看了那封信就一直握着手上的扳指，似要将它生生捏碎一般。他看向樊川，眼里的怜惜与愧疚再止不住，也顾不上他那堪称大不敬的目光。那帝王应是挣扎了好久才说出口来：“川儿，这十年来，在你舅舅那儿还好吧，是了，你舅舅肯定会比我这个刻薄寡恩，偏听一言的父亲待你好吧，当年的事，是我错了，珀漾与彦卿竟是兄妹，枉我这么多年……”可他们当年为何不说？

　　说？要如何说？沈彦卿要还在，他要告诉樊曦说他当年对陈珀漾情根深种，到最后才发现她是自己亲妹妹，若不是母亲及时阻止，他就要娶自己亲妹妹？他会信吗？自从他们二人一起打下这江山，他登基以来对自己的怀疑还少吗？若不是自己功成名退，归隐灵山。只怕他们沈家未必能全身而退吧？真要算起来，他们也是前朝皇帝后代，之前被赶下龙椅的那位还是沈彦卿的堂兄呢。他的一举一动在樊曦那里都成了罪，后来连带着看樊川都觉得他与沈彦卿越来越像，怪不得，原来珀漾本是他的妹妹。听到樊川提及为何欺骗自己，一面把沈菁许给自己，又急着把沈菁与樊江捆绑在一起。樊曦只是看着这个数十年未谋面的儿子，叹口气：“罢了，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沈家丫头就许给你了。”
　　尾声
　　当月初六，樊川与沈菁成亲，都城张灯结彩，沈倩也如愿嫁给了樊江。十年后，帝崩。太子樊川即位，立沈菁为皇后，改年号为承武。风调雨顺，天下承平。

　　樊川在位期间，女子地位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他采纳皇后沈菁的建议，在皇家书院命人开设女子武学，骑射。武朝女性于过去相比日显开放。沈菁终究没有打开父亲留给他的乾坤混元功法，其实也用不着了。她在樊川的羽翼下被保护得很好，就像他送她的小猫咪，被他护在怀里。十年以后，他们的儿子打开那张尘封已久的遗物，上面只写着“乾坤和，定天地。”

　　可要沈菁和樊川二人天长地久是无法了，承武六年，越王发动叛乱，沈菁祖母百里滢悌集结前朝余臣响应，此时距离樊川改革不过几月。婚后樊江待沈倩并不好，沈倩还是如先前一样，神志半醉半醒，她被樊江杀害时还念叨着：“阿菁，姐姐好羡慕你。起码在他眼里，你是自由的，就这样一直自由吧。”沈倩的死直接导致百里老太与樊江的决裂，他们还是胜利了。可是他把她弄丢了，自从她去见了沈倩，此后便再也没回来过，纵他找遍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此后每年，本该沈菁生辰那天，樊川总会一手抱着他送她的狸奴，一手牵着他们的儿子，于梨花树下，静待她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