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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奄人 ...

  •   雨姚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看着玉笙,低声道:“杀其女而奔其国,这是死路一条啊。”
      玉笙道:“齐国远在千里,不能明白来龙去脉,况且齐国正与鲁国交恶,夺了铜山又修壁垒,到时候只说是君上深恨齐国,迁怒吕氏,毒杀发妻便可。”
      雨姚道:“齐国乃是万乘之国,岂是这般好糊弄的?”
      玉笙俯身在她耳边道:“你是鲁公亲封的少妃,你的话,自然算数。”
      雨姚沉默不语,玉笙退开一些,低头看着她,他那张俊秀的脸,此刻蛊惑如妖:“你不恨吕氏吗?她折磨了你那么久,若非你......“
      雨姚突然接过话头,道:“若非我快死了,吕氏必不肯放人。”
      玉笙皱眉:“你这话是何意?”
      雨姚叹道:“无他意,感慨而已。”她推开他,坐正了一些。
      玉笙露出自责的神情:“也怪我行事犹豫,总以为君上会念及旧情,放你回来。”
      雨姚道:“君上凉薄,你不会像他那般待我吧。”
      玉笙正色道:“我若负你,甘愿剜心而死!”
      雨姚看见他眉宇间的神情,心莫名其妙的软了一些,说话的锋芒也收了:“你待我甚好,我心中知道的,莫要发这种毒誓了。”
      玉笙道:“这燕窝你收下吧。”
      雨姚摇头:“此事不成。”
      “为何不成?”
      “我为少妃,你为小尹,无故告发鲁公杀妻,如何取信于齐?况且齐伐鲁,为利也,吕氏何足道哉?只怕将来齐鲁再结好,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玉笙脸上露出讳莫如深之色,许久,他才道:“并非无故,鲁亦非主。”
      雨姚皱眉:“你这是何意?”
      玉笙道:“我为奄人。”
      雨姚奇怪:“我自然知道你为奄人。”
      玉笙摇头:“我为奄国之人。”
      雨姚脸色变了,她知道奄国原是商朝附庸,周公平定三监之乱后,又剑指奄国,取而代之,改国号为鲁。只是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奄国遗民四散,玉笙竟自称奄人?
      雨姚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玉笙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度高傲的神情:“我乃奄国死士也!”
      雨姚眉头一跳,站起身:“你该走了。”
      玉笙抬起头,注视着她,这动作是仰视的,但他的目光却充满了压迫感,他轻声说:“雨姚,你坐下吧。”
      雨姚不由自主的坐了下来,玉笙神情由凌厉转向温和,但雨姚明明白白的知道这只是表象,她想起一些久远的回忆,这些回忆让她痛入心扉,也让她能冷静的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雨。
      她慢慢的说:“既然你不想走,那想说什么就说吧。”
      玉笙笑道:“我知道你是知恩图报之人,不枉我数次舍命相帮。”
      雨姚道:“我亦知小尹是惜命之人。”
      玉笙的笑淡了些,他摩挲着手指,似乎在酝酿着言辞,雨姚已是开口了:“你要灭鲁而复奄?”
      玉笙眼底一下子亮了,他定定的凝视着她,轻声问:“你可愿帮我?”
      雨姚淡然道:“我愿与不愿,重要么?”
      玉笙脸上有一丝歉然,很快又归于怨恨:“昔日姬发篡国,我奄国世代事商,岂能袖手旁观?奈何鏖战三年,终无力回天,周公歹毒,竟处奄人以宫刑,以奄人为奴隶,世人受其蛊惑,辱奄国国号为阉割之义,如此血海深仇,我必报之!”
      雨姚问:“奄国遗民迁徙,既愿复国,为何不起兵?”
      玉笙道:“周人可恶,迁奄人于四方,不能齐心。”
      雨姚又问:“既如此,谁派你来?”
      玉笙脸上露出一丝戒备,含糊的说:“我主为奄国旧臣,贡我入内宫,以乱鲁国。”
      雨姚问:“你是家奴?”
      玉笙颔首:“自幼蒙家主照拂,自当粉身碎骨以报恩德。”
      雨姚冷笑:“我若要送人去受宫刑,为娈宠,也会厚待于他。”
      玉笙一愣,很快又恢复了镇定,道:“我是真心与你结好,故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雨姚漠然道:“我也必定守口如瓶。”
      玉笙又看向燕窝:“此物你收下吧。”
      雨姚道:“你就是为了这一日,才关照于我么?”
      玉笙道:“是我有求于你。”
      雨姚嗤笑一声:“不必说这些,我依旧问你,纵然你我出走齐国,齐君只问一句‘为何告发主上?’你如何作答?”
      玉笙道:“自然是诉说奄国旧事,请结盟。”
      雨姚冷冷道:“你我只有二人而已,谁会信你?”
      玉笙道:“我主曾写下了结盟国书交与我,待我见了齐公,呈上国书,则事成矣!”
      雨姚嘲讽道:“奄人四散,起兵尚且不能,齐人如何看重?况且我看书上说,齐国先君姜尚,周天子之臣也,齐人世代事周,要齐国相助商朝附庸,你莫要痴人说梦。”
      玉笙脸上是被冒犯的难堪之色。
      雨姚已不想再谈,道:“我虽为少妃,却无权无势,爱莫能助,小尹另请高明,今日之事我必不泄露毫分,请回吧。”
      她将装燕窝的匣子推还给他。
      玉笙见她断然拒绝,眉宇间的难堪转为深沉,嘴角却漾起了笑意:“少妃好生薄情,若非我,你不能到此高位。”
      雨姚沉声道:“我以孝道举为司巫,以忠君擢为少妃,小尹言重了。”
      玉笙反问:“忠孝两全,奈何欺君?”
      雨姚皱眉:“我何时欺君?”
      玉笙笑道:“那日鲁公临幸,你以守宫露充做落红,如何不算欺君。”
      雨姚脸上浮现震惊羞恼之色,她一言不发。
      玉笙又慢慢道:“守宫露原是公宫秘药,若有鲁姬远嫁,为陪嫁,贵比黄金,素日里封存于庶府之中,皆有定数,你盗药以邀宠,这才是死无葬身之地。”
      雨姚高声道:“明明是你.......“
      “我不知情。”
      雨姚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灰败了下来,眼底隐隐浮现泪光,这并非伪装,而是她心中最后一点脆弱的信任与依赖彻底坍塌,这样的坍塌让她十分失望。
      玉笙见状,化作柔情面孔,试探性的握住她的手,见雨姚没有拒绝,又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我岂忍心与你为难?奈何身不由己!你自帮我这一遭,我死生不忘你的恩,为你粉身碎骨也甘心。”
      雨姚疲惫的说:“你不会成功的。”
      玉笙急促的说:“齐公欲夺鲁地,必定礼遇你我!”
      雨姚再一次推开他,问道:“你在内宫多年,若要弑君,并非难事,为何要等到如今?”
      玉笙道:“死了一个鲁公,自然有人依周礼而上位,未必能乱国。”
      雨姚颔首,然后劝说道:“这就是了,此礼法为周公旦所创,鲁国为其封国,自然遵循,齐国亦遵周礼,常言道,齐鲁,兄弟之国也,我听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可见其亲厚,或有天子出面,斡旋调和,纵然吕氏身死,齐鲁未必交恶,再送一个齐女来,难道不可么?”
      玉笙昂首道:“此言差矣,国之将乱,非天时地利人和齐聚而不成!如今鲁公无嗣,宗室欲争,天时也,齐国发难,占据铜山,地利也,齐女身死,少妃出首,人和也,这是千载难逢的机缘,鲁国既乱,则奄国便可卷土重来,事成之后,你我皆为奄国的功臣,封侯拜相,亦无不可!”
      雨姚见他这般,心知劝说无用,垂眸道:“好吧,东西我收下了,你走吧。”
      玉笙追问:“何时动手?”
      雨姚反问:“此物贵重难得,我如何得来?”
      玉笙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雨姚问他:“你在何处得此物?”
      玉笙道:“城外曲水旁,常有游商,此时正是燕雀成窝的时候,游商沿水贩卖,一盒十二金。”
      雨姚道:“你想办法让我见君上一面,我哄的君上高兴,让他放我出宫,推说为槐采买补品,去水边上走一圈,也算是有个缘故了。”
      玉笙笑了,说:“如此甚好,待会我遣人送钱过来。”雨姚应下,玉笙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他回头,见雨姚还坐着,于是问:“你不送我吗?”
      雨姚扭头做赌气状。
      玉笙宠溺的笑了笑,说:“他日你我夫荣妻贵,你便知我今日的良苦用心。”
      玉笙走了。
      雨姚脸上的娇羞消弭了干净。
      她自言自语:“急什么?自然有我送你的日子。”她随手将那装燕窝的匣子藏在榻下了。
      玉笙离了听弦馆,没多久,白鹭就送来二十金,接下来的日子里,每隔几日,玉笙便遣白鹭悄悄过来,给雨姚送东西,或是鸡鸭鱼肉,或是滋补汤药,她来者不拒,还常问他要些花草奇石,装点庭院,说是“风景如画,才好讨君上欢心。”
      春日渐暖,听弦馆里花繁叶茂,十分赏心悦目。
      雨姚每日只管装点庭院,玉笙常来看望,见雨姚这般“尽心争宠“,十分欣慰。
      那厢,吕氏受了岚衣的暗算,行经一个月有余,竟还是淋漓不止,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玉笙拜见了一回,见她面黄肌瘦,光彩不再,心中就有了计较,与雨姚筹谋一番,然后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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