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树与大黄狗》斓雀

4、第三章

　　说到这福利，其实是因着许莳与郜云絮合伙办了家叫寒莳珍饰别院的饰品铺子。因漎州府盛产珍珠，这寒莳别院便专出珍珠首饰。

　　店内螺钿簪珠、步摇项坠、手镯臂钏、涤珞腰佩等各色珍饰，款式无不精美喜人。名头最响的设计师是一位人称寒酥先生的美男子。

　　寒莳小院当季最热门产品：一款珍珠云肩，设计者正是寒酥先生。人人都说这寒酥先生是位极具才情的画师，不过‘他’其实正是郜云絮郜小姐。

　　郜云絮打小就爱捣鼓些漂亮精美的小玩意儿，从前郜夫人敦促她学画要磨炼女儿跳脱的性子，结果郜云絮倒确实爱上了作画，但就爱时不时画些精巧首饰着人赶制。

　　郜夫人一气下断了郜云絮月供，她只好向早就财富自由的小姐妹求助。

　　许莳嗅到商机，一来二去就将寒莳别院开了起来。

　　起初只在漎州府提供些私人定制服务，后来名气大了，京城贵妇人间又流行起珍珠来，寒莳别院便开到了京城，一时门庭络绎。

　　只是从此后，许莳便露出了奸商的丑恶嘴脸来，不仅对郜小姐的画稿挑三拣四还要求人每月须绘出五幅以上作品供她甄选，真是万恶的生意人！

　　人就是这样，你不要求我时，灵感如泉涌，一但这爱好成了工作便是痛苦万分。

　　郜云絮现今也只能摸着钱袋子悄悄淌几滴眼泪了，她敢说阖府上下，不，整个漎州府再没有比她更富有的小姐，毕竟许莳的银子都套在生意上，她的可全在自己兜里。

　　许莳领着两个新护院回府，把人交给管家自回屋去了。

　　秦焕并肖护院跟在管家身后换了许府的护院服。

　　还是一身黑，外罩件两侧开叉的交领搭护，领角绣了像是某种香料植物的家徽，黑色的发带上同样绣了家徽。

　　许府配发的宝剑应是仿制的湛卢剑，秦焕对手感十分满意。

　　两人装束一新跟着管家去了小姐的院子，这方小院并不似郜小姐那处的雕栏画栋。

　　前头两进分别是厅堂和膳厅，由一扇绘了福禄纹饰的屏风隔断，倒不像是大家小姐的院子。

　　从侧门进了内院，空地上植了几株兰草并一棵黄榆，还有个斗大鱼缸。

　　这时节竟还有朵复瓣粉荷立在鱼缸里头，花瓣将掉未掉，几尾小鱼悠倏游过，点点波纹荡开花影。

　　回廊连通着三房小屋，其中一间上了两重大锁的应是小库房，另一间或是厢房。

　　管家领着两人到正房门口，只在外头躬身吱应：“小姐，人带来了。”

　　翠翠出来领了人进去，管家便照规矩退下了。

　　秦焕微垂着头入内。

　　绘了花鸟鱼图案的九扇云母屏风隔开视线，只见中堂翘头案八仙桌太师椅一样不少，两侧花几上尚摆着簇红石榴花。

　　左侧闺房房门紧闭窥不见当中情景，绕开云母屏风进了右侧。

　　临窗是一架黄花梨暖榻铺着细毯摆着迎枕小方桌等物，另有珠帘隔开。

　　暖榻对面也是全套黄花梨家具，一方长书案，左侧摆着一方螺钿多宝柜右侧是直棱纹如意头书柜。

　　许莳此刻正端坐在书案前，背后轩窗映出亭亭蕉景。

　　那多宝阁上摆了什么，秦焕一时倒是望不进眼了，只不合时宜忆起句诗来：芭蕉叶叶为多情，一叶才舒一叶生。

　　许莳放下手中白玉紫豪，抬眼看向下首二人，二人齐声问安。

　　许小姐目光停留在狗狗眼护院发带和襟角家徽上，勾出满意的笑，启唇道：“今晚秦护院当值。”

　　当夜，许莳坐在暖榻边把玩着一块方扣如意纹腰佩，穗子下方坠了几颗黄翡雕成的小柿子，寓意柿柿如意。

　　不似她那小姐妹郜云絮出门必要在腰间挂上些叮当闪亮的绶带腰链等物。

　　许莳向来不好奢靡，觉着这些物件倘若不慎遗失也许还成了桩麻烦。

　　垂眸敲了敲桌案，外头守夜的秦护院转瞬跪在下首。

　　许莳目光落在他发带徽印上，开口即是直白命令：“抬头。”

　　秦焕依言抬起头就见小姐素手拨动着腰穗上几颗柿状玉珠，玉石碰撞间发出清脆的琳琅乐音。

　　小姐启唇，比那乐音更沁透几分的声线缓缓道：“从今往后，我只要抚上这方腰佩，你就要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秦焕重新垂首，“是。”

　　许莳想了想又开口交代：“今夜守到我熄灯为止，明日午时后再来当差。”

　　秦护院照旧垂首无一句异议，“是。”

　　许莳轻勾唇角，心想小护院不仅是那双眼，这不问一句废话的性子也颇合自己口味。

　　次日，阴雨绵绵，院中残荷终是落光了花瓣。

　　许莳在暖榻边用早膳，边听着翠翠禀告诸事。

　　不多时她放下粥碗拭了拭唇，开口问：“外城新开的寒莳别院生意如何？”

　　“小姐宽心，京中来修补首饰以旧换新的权贵夫人并不比预期少，虽多是支使家中丫鬟，这点眼力店内掌柜还是有的。”

　　翠翠说完就见小姐抬眼提醒自己：“盯紧新入京的蔡大人府邸，有异动及时来报。”

　　“是。”翠翠犹豫开口：“小姐，还有两桩事，一桩是大人前脚刚走老爷也去了怀远县，说是看望旧友，还有一桩是蔡家那位表小姐前几日回了。”

　　蔡家一子两女，其中一女嫁了个闲散王爷，另一女嫁的是一户富商。

　　这表小姐就是那嫁了富商的小姐所出嫡女，仗着姨母家是皇亲国戚从前没少在漎州府耀武扬威。

　　蔡大人升迁去了京都，祖宅却还留在漎州，估计这位表小姐是又惹了什么祸，被罚回来躲祸的。

　　许莳皱眉提醒：“给阿絮送信提个醒。”

　　翠翠应诺退下，刚出院门，就在廊下见着挂着浓浓黑眼圈的肖护院。

　　翠翠招来小丫鬟问：“肖护院为何一脸疲色？”

　　小丫鬟：“翠姐姐，午夜后小姐就让秦护院跟肖护院换岗了。”

　　翠翠若有所思，小姐还真是中意那位秦护院。

　　她吩咐小丫鬟：“给他上壶浓茶。”一副熊样真是有碍体统。

　　午后，许莳带着翠翠、秦焕一起去了蜜饯铺子，掌柜刚上了茶就听见楼下吵嚷起来。

　　“把你们东家叫来！”

　　“客人这是有何吩咐？”

　　“没听见我家小姐要见你们东家。”

　　二楼，掌柜露出为难神色：“小姐，是蔡家那位表小姐。”

　　许莳垂眸，品着茶香开口道：“请她上来。”

　　不多时，一位满脸娇纵气，着飘逸细纱襦裙的小姐上了二楼，满头红宝石珠钗吸人眼球。

　　来人正是蔡家表小姐李芩，一进门便毫不客气落坐，颐指气使道：“还不给本小姐上茶！”

　　掌柜应喏上茶退下。

　　李芩一脸倨傲看向许莳，“许妹妹知道本小姐回来竟不递帖拜访，既在店里也不着人请本小姐上楼一叙，许久未见怎么连规矩礼仪都忘光了？”

　　语毕接着抱臂讽刺：“莫不是与姓郜的厮混久了？还是说你们商贾之家不讲究这些？”

　　见许莳垂眸面无表情品茶，继续哼笑道：“我差点忘了，你现在也是府尹家小姐了。”

　　说完面上还似笑非笑补充：“不过你家哥哥能当上府尹那是多亏我外祖举荐，许妹妹，你可不能学那郜家小姐无法无天的做派。”

　　许莳终于撂下茶盏抬眼看她，“李家姐姐今日怎么有空亲自来小店？”

　　闻言李芩翻着眼皮一脸不高兴，“你还敢问？本小姐听闻你家出了新款香红葡萄干，十银限购一两，眼见着要在京都开售了，怎么如今亲自来问那楼下伙计竟说无货？”

　　许莳勾出虚假笑意，“李姐姐，这款葡萄干只在京城售卖，李姐姐若想品尝，回京时自然能买到。”

　　李芩瞪眼看她：“总店不卖？这是做的什么生意？”

　　许莳：“李姐姐见谅，漎州如今确是没有存货了。”

　　见人不似在哄骗自己，李芩目光一转忽然注意到许莳身后护院打扮的少年。

　　“唉～这不是秦捕快那养子吗？怎么到你家做起护院了？从前本小姐让他来我府上当差，秦捕快不是说他志不在此？”

　　许莳笑意消失。

　　李芩倒是兴味十足，唇角勾出笑意来。

　　“如今既能给你许家看家护院，自然也能来我蔡家，你把他舍给本小姐，今日之事本小姐就不追究了。”

　　闻言一直安静待在许莳身后的秦焕突然单膝跪地垂下头。

　　许莳没有回头只抬眼深深看了李芩一眼，压低声音开口：“李姐姐，小妹我可不是拿他当护院用的。”

　　一旁的翠翠闻言突兀低下头，脸上带着果然如此的表情。

　　不知是从许莳话中解读出什么，李芩一脸古怪，和丫鬟出了门还在说：“还是那幅狐狸精样儿，我就说她不是正经人，玩得还挺花儿。”

　　二楼，秦护院跪到许莳身前，他倒是没有领会小姐话中深意，只拱手道：“谢小姐。”

　　许莳抬手勾缠着扇柄坠穗，悠悠开口：“你为何不愿去蔡府给李小姐当护院？”

　　秦焕别开头，皱紧眉回话：“李家小姐看不起人。”

　　许莳眼睫微抬，“郜家小姐那日说的话不也是在看不起你？”

　　秦焕垂头老实答：“是属下自己做错事，郜小姐没有看不起我，她还免了我值夜。”

　　闻言许莳垂下眼睫问：“这么说你更想去郜家当差？”

　　秦焕急急抬头解释：“不是的，小姐让属下值夜，小姐信任我，还……还尊重我。”

　　许莳抬起团扇掩住嘴角笑意，对一旁看戏的翠翠道：“去把掌柜的叫回来，咱们接着议事。”翠翠忙应喏去了。

　　许莳又对秦护院吩咐道：“我想吃柿饼了，你去楼下取些来。”秦护院也领命去了。

　　许莳放下团扇，唇角笑意犹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