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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落子无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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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景川念及当初,仿佛见到了我当年的影子,一下子失了态,愣愣地往前一步。
我比沈景川长上一岁,他性子乖,常常依赖我,唤我时便是那样一声容姐姐。
如此一声熟悉的称呼,我思绪顿时翻涌,身躯禁不住地颤抖,呼吸微窒,急火攻心便晕了过去。
“王妃!”
春柳及时扶住了我,神色焦急。
沈忻州脸色微变,他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抱起我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沈景川久久失神,眼眶发红,隐见几分恨不得上前质问的疯狂模样,但却怕一旦靠近我,我便会如烟消散、再也不见。
直到我坐上马车离开,他也依旧还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我离开的方向,衣袖被他攥得死紧。
……
我在床上躺了许久,即便是醒来后也依旧虚弱无比。
沈忻州自宫中请来的太医说我是忧思过度,加上本便体弱,往后定要好好调养才行,切莫再受刺激。
春柳说我昏迷的时候不知是怎么的一直落泪,哭个不停,还说沈忻州居然一直守着我,看上去很是担忧。
“王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你这么难过?”
春柳不解,心里也担心着我,“莫非是因为容嫔娘娘提到了先皇后?”
跟随我已久,她到底还是看出来我对别人口中的先皇后很是在意,也发现了先前赵鸳鸳提及先皇后时,我便开始不对劲了。
我失魂落魄,沉默不语。
春柳神色愈发忧虑道:“最近不知为何…宫中传出王妃您与先皇后颇为相像的谣言来,但明明王妃您与先皇后长得并不相似。”
我猜测这样的谣言,想必来自于沈景川的那一句‘容姐姐’。
“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谣言,圣上这几日竟还亲自来探望过王妃两次呢!”
春柳滔滔不绝道:“而且每次离开时都是一副伤心难过、不知道是在追忆谁的呆怔模样,会不会……真的是王妃您让圣上想起了先皇后?”
我垂眸,苍白的脸上淡然无喜,声音轻轻地道:“也可能他是真的疯了吧。”
“王妃!”
春柳一个上前将我的嘴捂住,她跟了我许久,已经习惯我平日里的语出惊人,但方才那话可着实把她吓着了,“可要慎言……”
她话还未说完,却像是忽的顿住,面色慌张的看向门外。
“王、王爷!”
沈忻州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看不出喜怒。
他挥了挥手,让春柳退下,接着站在我床前,目露深思地将一脸苍白的我看着。
他先前听到了多少我不清楚,但如今心中怕是已经对我起疑,不管是先前我成为流云郡主之后的性情大变,还是不久前我立于玉容宫前落泪的那一幕,都足以让他起疑。
若非换了个灵魂这件事太过离谱,沈忻州恐怕会觉得我就是翻版的先皇后,但即便想不到这种可能,他总归还是会觉得我与先皇后有着绝对不浅的关系。
“…陛下说你很像她,明明你二人的容貌没有一点儿相似,但他却一眼就觉得你就是她。”沈忻州的语气里难得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我问,“像谁?”
沈忻州不言。
我心想,我对于你们而言,到底是有多难以启齿,以至于每个人提到我的时候不是讳莫如深,便是避之不及?
宫中的人是如此,徐随如此,你亦如此。
“是先皇后。”
沈忻州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陛下觉得你和她很像,像到他甚至隐隐暗示要我与你和离,并纳你为妃。”
“他虽然做事不够成熟,但是总能把握分寸,像这样违背人伦纲常的做法会遭受多少非议,他心里必然清楚,但他还是选择要你,可见…你有多像她。”
我眼泪又下,只觉得可笑。
沈景川可笑,我也可笑。
……
我的病一直都未见好转,转眼就已经在床榻上躺过了大燕最后的冬季。
期间,听闻沈随安曾上门说是想要探望我一番,但被沈忻州婉拒了。
我想起当初我与沈忻州的婚宴上,不小心瞥见沈随安望着我时脸上那不甘而复杂的神色,不由得自嘲一声,男人啊,总是会对得之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
春日已至,我已不见外人许久,今日天暖,便让春柳扶着我出去透透气,她忧心我无聊,便说着话给躺在软榻上的我解闷。
“王妃你最近一直不出门,但前段时间外面可多新鲜事了呢!”
我看着眼前满满一院落的白色梨花,虚弱地笑笑,“是什么新鲜事呢?”
“王妃可还记得当初的林公子?如今他啊,在京城里可出名了呢!听闻不仅十分有才华,如今更是深得江丞相的器重呢!”春柳言语惊奇。
听到她提及某个熟悉的人,我深思恍惚,当初我早便猜到像林深致那样的人很快便会崭露头角,还是没有想到转眼便已经过去将近一年.
“林公子乃人中龙凤,有今时今日并不奇……”
我话尚未说完,目光遥遥所及之处的长廊上却好似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不禁愣住。
春柳并未注意到,继续说话,“当初王妃您就说了,那位林公子未来定不同凡响,没想到果真如此,话说回来,今日那位林公子还上门拜访了呢,现在就在前厅呢。”
她抬头正要给我指个方向,但这一抬头,便与我一样看到了某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林,林公子!”
来人一身天青淡裳,犹自风流淡薄的眉眼之中多了丝丝雅致与稳重,正微笑望过来。
于是,在一片栽满梨花、风吹落英的王府院落里,我终于再次见到了林深致,仿佛回到了前世时与他在春日里的初见。
我大病初愈,情绪上涌,不免潸然泪下。
泪水一下子就模糊了视线。
“王、王妃,你这是怎么了?”春柳以为我又想起了伤心事,不免着急询问。
“我没事。”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听闻王妃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在外吹风,若是感染了风寒便不好了。”林深致言语温和,目光之中隐见担忧。
我二人许久未见,上次还是婚宴上,与沈忻州拜堂时我不经意间瞥见的余光中,人群里遥遥看着我的他,那时候他已经脱去了许多执拗之气,目光悠悠,不知所思。
后来,我们之间一直都没有再见的机会。
他一直在努力入仕,并逐渐崭露头角,出现在众人眼中,成为了那个人人称赞之人。
我慢慢地站起,真挚笑道:“多谢公子关心。”
“在下本是来拜见献王,但王爷还要一会儿才回,府里人便让我随意走走,等王爷归府,只是不识得路便误入此处,听闻王妃近来身子不适,一直都在休养,不知道…有没有惊扰到王妃?”
林深致这是在问我如今身体如何了,他目光深深,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虽别有深意,但却让人看不出错来。
我发现他与从前那个固执的少年有了许多不同,不禁感到些许欣慰,却也萌发出了感慨,时间会教人成长,我如是,他亦如是。
“林公子多虑,我自是无碍的,听闻林公子近来正在准备科举,凭公子的才华,想必定能高中。”
“王妃谬赞了。”林深致笑着向我行礼。
我看着他一身气定神闲之气,虽掩饰得好,但脸上依旧还是透露出了些许疲惫之色,想必这一路走来定是吃了不少苦。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我记得曾与你说过,少年意盛,落子无悔,但求所行之事无愧于己便好,若是觉得累了,记得停下来歇一歇……”
我笑了笑,话刚说完,便发觉林深致忽的怔怔看我,神色恍惚,不知怎的便失了神,“你这是...?”
“王妃……”
林深致被我的话蓦地惊醒,立即低下头去,声音微沉,“王妃想必记错了,您似乎从未同在下说过那句话,那句话,反倒是多年前我从……”
他并未将话说完,但却足以让我反应过来某些事。
我的心中像是一滴水落入平静的冬湖,泛起涟漪。
是啊,那句话分明是前世身为皇后的我第一次见到林深致时说的,那时我问他的志向是什么,他说他要大展才华、报效国家,我便告诉他既然这般决定了,往后便要有所坚持,不要让自己后悔,于是便说了那样一句话。
“少年意盛,落子无悔”。
一句充满希冀与认可的话语。
我愣在当场,正想说些话掩饰过去,此时却听林深致忽然道:“王妃,时辰不早了,想必王爷回来了,在下…告退!”
不等我应答,林深致便已匆匆离开。
“咳咳!”我看着他的背影,心绪始终无法平静下来,便又咳了两声,脸色更加苍白。
“王妃!”
春柳见我不适,着急地想要扶我进屋休息,我抬手拦下了她的动作,轻声道:“我没事……”
“王妃您这样哪里是没事了!要是被王爷知道了,肯定会怪我们照顾不周的!”春柳急坏了。
我并未理会,心绪久久无法平静,只是问她,“我已卧床数月,你在府中可见到了徐侍卫?”
春柳不敢糊弄我,便乖乖地回答:“深冬的时候,徐侍卫便被悄悄接回王府了,那时您还病着,许是不知道。”
过了这么久,劫狱的风波已然平息,接回徐随的事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他如今在哪儿?”我又问。
“这…”
春柳犹豫了会儿,见我一副定要去看望的样子,不由得唉声叹气地道:“在一处僻静的后院里养伤,那里鲜少有人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