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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祭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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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姐,如意姐。”曹文初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高兴地说:“朝廷已经颁旨,定远侯将于三日后处斩!定远侯府的男丁全部流放崖州,女子没入司乐坊!”
“恶人有恶报!一人犯错,牵连全族,眼看着自己的族亲都因他而颠沛流离,也不知他是否会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如意讥讽道,低头看着廖神医将缠在自己手上的纱布一点点的拆开,指缝之间还有许许多多已经结痂的伤口,这原本是一双纤纤玉手,现如今却布满丑陋的伤痕。
“姑娘试着动动手指?”廖神医说道。
如意点了点头,试着握了握拳头,短短几日,竟是一点痛感也没有了。
“怎么样了?”曹文初担心地问。
她再反复尝试了几次,欣喜地说道:“不痛了!”
曹文初这才松了口气。
“看样子指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廖神医笑着说,“你再将那日你带回来的玉露生肌膏敷上几日,那些伤口也会很快痊愈。”
“嗯,有劳廖神医了!”如意笑着道谢,看向了桌边的那只白玉瓷瓶,不由得想到了萧胤,这药膏想必是他提前就准备好的,没想到他竟如此细心,自打相识,他与叶南风屡次助我,我却一次也不曾真正地谢过他们。此次他又在朝中为我说话,兴许也得罪了太子,也不知有没有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三日后,如意几人一早就来到了城东的兴武牌坊,定远侯一事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民间流言不断,听到消息的百姓都早早地赶来了这里看热闹。
达官贵人他们见得不少,但像定远侯这样位高权重的大臣被判斩首之刑,大雍朝已是多年未见。
要说上一次像这样的大场面,还得是十几年前那沈渡大将军投敌叛国,全族被斩首的场景。年纪大一点的人或许都还记得,那一年的夏季,沈氏一族及其亲信,一百五十六口人,就在这兴武牌坊,足足斩了一个时辰才斩完,尸身遍地,惨不忍睹。当最后一人倒下时,天空乌云密布,顷刻间下起了瓢盆大雨,血水顺着雨水将整条街道都染成了红色,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里,让人忍不住作呕。围观的人都噤若寒蝉,年幼的孩童都被吓得躲进了大人的怀里,一切都陷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闷气氛中。
不多时,定远侯就被带来了,不过仅仅半月的功夫,他已经痩了整整一圈不止,花白的头发散乱披在脑后,神情呆滞,满面沧桑地走了上来。脚下沉重的脚镣随着他的移动发成刺耳的声音,他被按在了地上跪着,麻木地等待着大理寺卿耿玉怀的宣判。
“父亲!父亲!”一个女子哭喊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被衙役拦在了前面,脸上全是泪水,神情悲戚而绝望,这正是太子妃陈芊芊。
定远侯循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下一秒激动起来,大喊道:“芊芊,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陈芊芊摇了摇头,朝着大理寺卿大喊道:“让我进去,圣上已经允我来送定远侯最后一面!”
一个衙役凑到耿玉怀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耿玉怀挥了挥手,说:“让她进来。”
陈芊芊此时已有身孕六七个月,她一路小跑到定远侯的面前,颤巍巍地跪了下来,用手帕擦拭着定远侯满是脏污的面颊,哭泣道:“父亲,都怪女儿没用,救不了父亲!”
“事已至此,不必自责。都是为父的错!”定远侯叹了口气,老泪纵横,悔不当初。
“芊芊,可还记得为父说的话?一定要求太子殿下保住你弟弟!”定远侯激动地握住了陈芊芊的手。
“父亲,弟弟明日便会出发去崖州,你放心,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会保住他!不会让他去那里受苦!”
“好,好,好……”定远侯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肚子,说:“待你生下皇子,我陈氏一族有朝一日定能再东山再起!”
“太子妃,时辰已到,该行刑了。”耿玉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定远侯本是武将出身,征战沙场多年,生死离别见得自然不少,并不像普通人那般没有胆色,他叹了口气,劝说道:“时辰到了,你回去吧!记住为父的话,一定要保住你弟弟!”
陈芊芊擦去了脸上的眼泪,向身后吩咐道:“将东西拿过来。”
一个婢女连忙从篮子里端出了一壶酒,陈芊芊将它倒了一大碗,送到了定远侯的嘴边,说道:“父亲,让女儿最后送你一程吧。”
定远侯含泪不语,点了点头,将酒一饮而尽,陈芊芊放下碗,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在耿玉怀的催促下离开了刑场。
定远侯的眼睛依依不舍地追随着女儿的身影,不想却看见了人群中几个熟悉的身影,他先是一愣,待他看清如意身旁的蒋穆飞,眼中全是震惊之色,蒋穆飞直视他的双眼,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定远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这是……
只听见咔嚓一声,定远侯的表情定格在了那一瞬间,头颅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的眼睛却还在望着蒋穆飞的方向……
如意深深地松了口气,他终于死了。
她的眼角含泪,转过头发现曹文初也同样如此,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都结束了,我们走吧!”
离开刑场后,蒋穆飞和云鹤去了重云阁,如意则和曹文初坐着马车去了城外的青云山上。
“如意姐,这是哪儿?”
曹文初跳下车,看了看周遭的风景,这里山明水秀,十分清净,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如意慢慢地走下车,又从车里拿出了一个篮子,曹文初见状连忙上前接住,笑着说:“让我来。”
如意不再说话,望了望山上的方向,对曹文初说:“走吧,咱们去上面看看。”
“嗯,好。”曹文初在如意面前,一如既往的乖巧,自打过了上次的事,他便更是对她唯命是从,只要有他在,如意做什么都不用亲自动手,或许是这世上再没有了至亲之人,曹文初更是珍惜跟如意之间的感情。
按照云鹤所指的方向,如意很快就找到了地方,夏府的众人都葬在了一处,她远远地就看见那里立着两尊墓碑,那里面躺着的都是她最亲近之人。
她的眼眶忍不住泛酸,就连走上前都感觉异常的艰难,她用力的深呼吸几口,来平复自己此刻的心情,义父,晚意,我来看你们了。
曹文初这才知道她是来祭奠家人的,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还曝尸荒野,无人收尸,他的头低了下去,心中十分自责和难受。如意看出了他的心思,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和他快步走到了墓碑面前。
“义父,曹大人,今日我和阿初来看你们了!”
曹文初闻言愣在了当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刚刚是在说父亲吗?
他缓缓地抬起头,只见其中一块墓碑上写着几个大字:沧州曹氏全族衣冠冢。上面还密密麻麻地写着他们的名字。看见那些熟悉的名字,曹文初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早就派人去沧州为你的家人收敛尸骨,我知你心中定会挂念,便又叫他在此处为他们立了衣冠冢。”如意看向两尊墓碑,又说:“曹大人和我义父虽是多年至交,但身处两地,甚少有机会见面,现在倒是可以在一处促膝长谈了。”
曹文初一时无言,这些日子压抑已久的情绪从潮水般涌来,他跪在了墓碑前,重重地将头磕了下去,却迟迟没有再抬起头来。
如意看见他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着,心中不免一阵酸涩,她知道这个倔强的少年此刻正在无声地宣泄他内心的痛楚,她没有去打扰他,而是默默地将篮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又点燃了香烛。
“义父,晚意,曹大人,今日害你们的人已经得到了惩罚,望你们泉下有知,能够瞑目。”如意端起一杯酒轻轻地洒在了墓碑前。
她放下酒杯,用帕子擦拭了夏仁泽名字上的灰尘,义父,你与曹大人至死也在忧心沧州之事,如今定远侯虽死,铁矿也已被朝廷征收,但那真正的幕后之人还深藏暗处,位高权重,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动作?你们的死是否也还与他有关呢?如意在心中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义父,你们放心,你们生前所牵挂之事,我会继续查下去,若是还有蛀虫想要为祸大雍,我必竭尽全力,将其除之。”说完,如意重重地在墓前磕了几个响头。
一阵宣泄后,曹文初的情绪平稳了许多,他擦干了眼泪,眼睛红红地看了看如意,也跟着说:“父亲,你放心,如意姐待我很好,日后我会继续跟着她,查清事实的真相!”父亲,既然身为你的儿子,我绝不会丢了你的脸。
两人又待了好一会儿,眼见夕阳西下,天际已经染得一片橙红,这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个人远远地站在一棵大树下,那人正是多日未见的叶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