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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撕扯 ...

  •   苏尚玉其实并不算对情绪非常敏锐的人,虽然她能感受并理性分析来自他人的恶意,但是对于一些正相的违背理智的情感,会表现出一种令人意外的迟钝,这种钝感让她能从容地从一段段情感中抽身而出。

      自然,如今也能让她毫无负担地利用这些微妙的情绪达成目的。

      当她察觉到萧承璟那微妙的好感之时,她脑中浮现的并非不可思议,而是将心中的天平上靠向自己的一端,加上了一块微不足道的砝码。

      “萧承璟,”她咬着字句,语句清晰且轻柔,目光却一刻不离面前的男子面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衣物摩挲的声音像是羽毛一样挠着萧承璟的耳廓,那语句便入灵巧的小蛇一样钻入他的脑海,

      “缘何不敢看我……萧、郎?”

      尾音微翘,却带起一股莫名的讽刺,似是暧昧又似怨怼。

      “你这招……也是从齐府学来的?”

      面前的男子语音顿挫,声调微沉。将思绪从莫名的情绪中拔出来之时,也敏锐地感知到面前女子的意图。

      他是见过多少的罪人,也亲自审讯过无数狡猾的投机者,他们施展的诱惑比这位动作青涩的女郎更加熟练,更为让人沉溺……但手下无一一具亡魂能像她一般动他心魂。

      萧承璟蹙眉,他第一次面对这位从始至今,实际上被他牵着走的女郎,感到了不安的心慌。

      这种不由自主的失控,让他下意识冷淡了神色。回过头,用一种掩盖情绪的目光漠然看着她。

      “那苏姑娘……可还愿意兑现承诺?”

      “承诺?”在那冰冷的目光下确认了什么的苏尚玉从容掩好了褪到肩膀的衣襟,目光划过对方背在身后的手时嗤笑了一声,弯起了眼眸:

      “萧郎,如今,不该是你兑现承诺吗?”

      “我失忆了,”苏尚玉颇为恶劣无赖地勾了勾嘴角,坦然道,那神色竟与萧承璟的有五六分相似,她将手中的画卷抬起展开,卷轴滚落下来,呈现了一副拈花人像图,只是,与画外相同的女子神色淡淡,眉间点了一枚艳艳朱砂,

      “我不能给你想要的东西,但……需要一个同谋。”

      “萧承璟……当我明面上的刀吧。”

      “你已经与齐府撕破了脸,又何妨再光明正大一点?”

      玉白苍劲的五指划过衣襟,猛然握上女郎苍白的脖颈,指间还透来一二分灼热病态的温度,萧承璟内心的不安被证实了,这位出尔反尔的合作者狡猾地将齐府的矛头主动拉向了他。

      当齐府的威胁和身份的隐患皆不能桎梏她之时,他又如何能拿捏住她?

      五指缓缓收紧,他凑近了面前女子的面庞,近到呼吸相闻,语气中透出几分阴狠,像是终于撕破了两人虚伪的表皮:

      “凭什么你认为……我不会杀你?”

      “因为这个啊。”

      面前女郎笑着无视了喉咙间的束缚,将撕下的一部分名单打开来,上面记载着已经死去的黑名和萧承璟的红名,女郎语音轻柔却满含恶意: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陛下最锋利的刀,若是被身为表哥的陛下折断了,那一定,非常让人惊讶。”

      “查案的人,与犯案的人……哈,竟然是一伙儿的。”

      他感到威胁性,脑海中混杂着对某种预感的不安,面前的女郎微笑着,她的样子与之前合作中羸弱低下、不得不逢迎的样子并无区别,但那双泛着病态红晕的眼中却透露出一种让他心惊的生机,像是深渊中努力张开毒牙的蛇妖。

      而他心中,却生起了前所未有的兴奋,混杂着不明的情绪,让他的脑海也有些发热,像是要与她一起,坠入混沌的世间。他的理智被撕扯着,却也压抑着隐秘升起的欲望。

      萧承璟面无表情,语调冰凉:“谁会信你?”

      “你猜,这个证据是不是我从齐府得来的?你不信我的话,当然可以。但,你能保证齐府没做什么吗?或者,你能赶在齐府察觉之前,清除所有的痕迹?”

      “上位者多疑,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不是吗,嚣张无畏的狂徒?”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萧承璟,你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就获得果实。”

      “你教给我的,一起犯案的共谋者……才是最可靠的。”

      两相对视,气氛焦灼。许久,萧承璟才缓缓松开五指,面无表情地退开一步,冷冷道:

      “你不是想让我当你的刀。”

      “刀应当隐于暗处,而非嘶鸣于人前。”

      “你想让我当你在涉及不到的朝堂上的疯犬,撕咬下齐府更大的血肉……用我的命和前途,赌他们的谋算。”

      “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如意阁。”

      苏尚玉抿了抿唇,摸上喉咙,萧承璟并没有用很大的力,甚至他都没有留下印子,显得他如今的狠话,有些许好笑。她抬眼,用那双因为发热而盈盈的水眸看着他,就像是一个诱人的陷阱:

      “萧承璟……那,合作吗?”

      “当然。”

      灯火摇曳,光影重重,站在阴影中的男人神色让人看不清楚,破败的草屋的氛围格外地契合男人冰冷的语句,他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

      “苏姑娘盛情相邀,萧某如何敢推辞?”

      “只是,苏姑娘,莫要被我抓住把柄……待到那时,我可没今日这般,好、说、话。”

      一直居于上位的男人破防的样子真是格外的狼狈啊。

      苏尚玉内心这么想着,心中的暗焰缭绕着。

      又是一次谎言。

      她巧妙地利用了这个名单。

      名单是真的。

      甚至有些被划去的黑名尚未通传京都,当然能给消息灵通的锦衣卫增加几分名单的可信度。

      只是解释却是假的。

      什么栽赃诬陷的罪名……看到完整名单的她,借助如意阁的提供的信息,几乎百分之九十的确认了,这位幕后黑手必然知道原著的剧情,并且小心维护着如今的局面。

      就像是将一局棋盘归到原始,他/她已经知道未来的走向,又何妨扔掉一些不重要的废子以博更大的转机?

      她如果是幕后黑手并带有恶意,她也会维护原著的剧情。预知未来的滋味是多么让人成瘾,无人能比她更加清楚。

      但她也知道,萧承璟犹如暂时被拴上枷锁的猛兽,一时的蛰伏,不代表他永久的顺服。

      他会用尽一切计谋,从她手中偷走砝码,让两人之间的天平,再次倾斜向他。

      而这段温顺的时期能持续多久,就看她把握缰绳的驯兽能力究竟如何了。

      但如今,率先悔了齐府交易且即将在朝堂上奋力撕咬的萧承璟……苏尚玉想到这里,微微笑了一笑。

      将成为她的,最锋利刀刃!

      “那么,我们来聊聊我们该为彼此付出的情报吧?萧大人。”

      。

      雨夜。

      春日的雨格外的寒凉,敲打在经常被雨润泽的屋檐上,带来清新的草木香气。

      一只略带苍白的手微微打开了窗匪,窗外就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精致水流,在夜色中呈现几分温润的静谧。

      “哦?齐府着火了?”男声好奇地声音响起,隐隐约约的,惊起屋檐下筑巢的鸟雀。

      不知道屋内人说了什么,窗边的男人低声喃喃着,语调平淡,

      “早知齐连这个老狐狸平生唯有子嗣这个把柄……罢了,也是时候给萧承璟找些麻烦了。”

      “如今户部尚书之女与傅家走的太近,想必有人要忍不住了。如此,便帮她一把吧。”

      “让齐连把尾巴扫干净点,若是出事,我可不会帮他。”

      “是。”

      。

      “跪下!”

      齐府祠堂内,齐尚书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唯有留下齐子佑一人。

      牌位前的香烛火光照映着齐连沟壑遍布的脸,竟显出几分鬼影重重来。

      “……爹。”齐子佑怯懦道,心中忐忑不已。

      “苏家那个小崽子如何混进来的你不知便罢了,知晓她身份后你竟然还私自瞒下,与萧承璟那阴险毒辣的玩意儿做交易。愚钝如斯,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蠢货儿子!”

      齐子佑跪在地上,直直膝行上前,苦闷道:

      “我也不知,那苏家小姐竟如此爱慕萧承璟!竟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蠢货!”齐连气的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手拿鞭子直直指着面前的二儿子,

      “你如今竟然还将萧承璟那厮做的戏当真!”

      “苏家那崽子和萧承璟怕不是早就私下做了交易,肯以身博命之人,又是什么天真纯情的无知女郎!”

      “怕不是如今,已经猜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

      “爹,爹,”听闻最后一句阴狠说出的话,齐子佑慌张不已,连忙迭声求饶,

      “主子在江南的部署这么多,又何妨区区一条密道呢?爹,儿子数年来兢兢业业,从未出错,不过是一个侥幸知晓些许的女人,爹,您再给儿子一次机会!”

      “密道是不算太重要……”齐连眯着眼,看着面前涕泗横流的儿子,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与冷酷,语调变得轻柔了些许,他缓缓道,

      “但是那涉及了溪水村之事,儿啊,不是爹不帮你,你如何能蠢到想出这个法子运送密道图?”

      “我错了,爹。”听到父亲缓和了点的语气,齐子佑放下了悬着的心,羞愧道:

      “正值去岁江南河道泛滥之事,丢了一批银两,原来的渠道停了,我这不是,怕引起他人注意,就在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吗。”

      齐连听闻,不动声色地继续道:

      “哦?我记得你也不爱看画本,怎么想到一个纳妾的法子?江南路远,你就不怕出了什么差池。”

      “是,是江南红袖招的蜜儿姑娘,”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想着自己想法子还得靠一个青楼妓子,齐子佑脸色通红地交代:

      “她们那儿有个清倌,嫁人的时候把楼里的宝贝带走了,忙乱中经过了十来日才发现。我想着,普通走夫无路引不可随意离开,而行商多水运正赶上那时严查,纳妾如何平常,过关更是不会细搜。”

      蠢货!齐连暗骂,人家纳妾就近,你隔着个江南纳妾,是生怕别人不注意你的异常吗?!

      老子怎么生了个这么个玩意儿!

      自命不凡,胆小怕事,好大喜功,最重要的还是蠢钝如猪!

      齐连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怒火,本来的一丝不忍尽数被愤怒吞噬,他继续问道:

      “那你可知,苏家小姐何时上的轿?”

      齐子佑迟疑了一下,像是在回想自己疯魔惨死的新妾跟他说过的话,不确定地道:

      “好像是路上被劫来的吧……只有荷香是来自溪水村的,为了避免泄漏,我特意派了并不知情的人护卫上京。”

      ……生你不如生块叉烧!齐连压抑住怒气继续道:

      “那原来的人呢?”

      “啊?”

      “原来送密道的人!”

      “……好像是跑回去了,听荷香说,李婆的独女不愿嫁人。”

      齐连有些头疼地放下手臂,搭在椅子上。齐子佑是他的二子,或许是知道才干平庸,向来不爱出门交际,最常去的是烟花柳巷。

      男人嘛,人生不得意,爱纵情声色与杯中之物,他也懒得管他,至于总是被风流的萧承璟抢去风头,嫉妒不已,他也能理解,反正他与萧承璟,不,应当说萧承璟这厮跟所有官员都不对付,也不差这几桩小事。

      这几年来,齐子佑也算是兢兢业业,没出过什么岔子,十来年了,他以为二儿子就是这个性子。

      谁知临了了,给他整出这么一回,算是撕破了往日老实谨慎的假相。

      他纵横官场数十年,躲过无数次危机,他敏锐地感觉到这次有什么不对,审问下来,齐子佑这块叉烧也没能透露出什么。

      巧合?他不信,苏正的女儿,还被金陵的傅家养了这么多年,他可不信她只是一只无辜受累的小白兔。

      必然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齐连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齐子佑,语气恢复了一开始的冷意,不,应当是更多了冷酷。

      “你被窃走了账本,如今估计应当被傅家父子或是萧承璟拿走了。”

      齐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跪在地上的齐子佑莫名打了个哆嗦,他有了不详的预感。

      “河神宝一事关系重大,主子已经下令,务必要让萧承璟查获‘真相’。”

      “佑儿啊,”齐连叹着气,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不停渗出冷汗的齐子佑的头发,犹如幼时那般,语气带着些许郁郁的感叹:

      “你不聪明……正适合当最后的那个棋子。去吧,你知道该如何做。”

      “明日午时,我会上奏,禀明此事。”

      “带着……你的尸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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