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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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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第二天,我便去了张大伯家里,告诉他我们找到了芯片。他有些吃惊,问我从何而来。我撒了个谎,说是从废旧中心的报废机器人身上拆下来的。
张大伯沉默了一会儿道:“孩子,你手里的芯片看上去完全是新的,一点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应该是你们花钱买的吧?”
我看着老人真挚的眼神,不觉低下了头。
张大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孩子,谢谢你的好意。其实那天回家之后,我就和小鱼坦白了。那孩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即使没有我,她也一定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我已经联系了镇上的福利院,在小鱼成年之前,如果我先去了,福利院会替我照顾她。你们也放心吧。”
就在这时,小鱼也从外面回来了。为了让自己行动更加自如,她现在每天都会出去走一个小时路。看到我,她露出甜甜地笑喊我姐姐。
我摸摸她的头,似乎看到了曾经的我。
是啊,有这么多爱她的人在周围,我还担心什么呢?
回到家,忘忧正赖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手里拿着芯片,一副猜到了的样子对我说:“看吧!我就说张大伯是不会接受你的芯片的。你现在退还来得及。”
我想了想,既然已经买了,就留着吧。也许以后会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然后去了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饭。当我端出一碗长寿面给忘忧时,他震惊地看着我。
我又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个蛋糕,这是刚刚回来的路上买的。我点燃蜡烛,对着他那张吃惊的脸说:“生日快乐,忘忧。”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吴教授告诉我的。他说,他找你换胳膊那次,碰巧就是你的生日。当时你虽然没有收他钱,却讹了人家一个超大的蛋糕。还逼着人家给你唱生日快乐歌!”
忘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当时就是顺嘴一说,谁知道他真买了。蛋糕都买了,不唱歌我怎么许愿。”
“好啦!今天有我给你唱歌了。快许愿吧!”
我轻声唱着生日快乐歌,忘忧一脸虔诚地闭上了眼。然后,他将蛋糕一分为二,递给我一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我从兜里掏出两个手机,拿出蓝色的那个递给他:“生日礼物。”
这是昨天去市区时,我趁他不注意买的。我不想让他接受的时候觉得有负担。所以只选了有基础功能的款式,价格并不贵。
他没有接,眼睛盯着我手里另外一支粉色的。我突然发现,这两支手机是情侣款。上面吊着的玩偶是一对动漫情侣。昨天选手机时,我让售货员推荐,他问我给谁使用。我回答一个给自己,一个给朋友。
他问我朋友是男是女,我说是男生,他便一副“我懂了”的表情,从柜子里拿出了这两款。我怕耽误太久被忘忧发现,没仔细看便匆忙地付了钱。
该死!
我在心里咒骂着,这售货员肯定以为我是要送喜欢的人了。
我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忘忧,说:“那个,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算了……”我刚想收回手,被他一把按住。
“谁说我不喜欢。”他一边说,一边却朝粉色的这支努了努嘴,“不过,我想要那个颜色。”
“你喜欢粉色?”我有些难以置信。
“不可以吗?”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我把粉色的递给他,“你开心就好。”
忘忧问了我的电话号码,在手机上按了出来,冲我神秘兮兮地一笑:“你等着。”便跑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
“喂?”我接了起来。
“通话质量不错!”那头传来忘忧兴奋的声音。
“对了小树苗。”他的声音继续传来。
“怎么了?”
对面没说话。听筒里安静地只能听见他的呼吸。
“谢谢你。”
他低声说完这三个字,便飞快地挂了电话。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声音,不知怎得,我噗嗤一声笑了。我走到门边,看见外面的街道被月光照的透亮。
而忘忧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正看着夜空。我像他一样抬起了头。
繁星点点,嵌在幽蓝的画布上熠熠闪烁。
一轮皎洁的满月,正倚上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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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之后,我和忘忧参加了张大伯的葬礼。在寻心镇,不管谁去世,大家都会自发的为他处理后事。因为机器人没有繁育的功能,大部分都是孤独老去。而在这里,大家互相温暖,互相陪伴,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机器人会来到这个小镇的原因。
镇上有一个丧葬中心。在这里,机器人被火化,举行哀悼仪式。镇子的南面有一大块墓地,镇里死去的机器人几乎都葬在那里。
下葬的时候,大家都安静地站在旁边。我看着墓地里一块块墓碑,森森然立着。埋葬在下面的灵魂,可否得到了真正的自由?等我死后,又有谁会记得我,又有谁会哀悼我呢?
我看向一旁的忘忧,他正一脸肃穆地望着老人的墓碑。其余人皆是如此。大家脸上并无太多悲伤的情绪。这样的葬礼,每个月都在发生。我们不知为谁而生,也不知为谁而死。
今日敲响的同类的丧钟,焉知不是为明天的自己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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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伯去世后,我们把小鱼送去了福利院。院里同龄人很多,她适应得很快,我和忘忧也经常抽时间去看她。
最近,我的课程开始少了一些,我便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跟忘忧学习维修。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上门的机器人越来越少。同时,镇上的机器人也越来越少了。以往每个月,我们都会看到一些新面孔。现在走在路上,却连有些熟识的老面孔也见不到了。
前不久,吴教授和我说他要去临市拜访一位老友,课程要暂缓一周。但如今两个星期过去了,还未见他回来。我不禁有些担心。
这天,忘忧正在厨房捣鼓着早饭,说要露一手给我瞧瞧。我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突然听见外面似有骚动。
我和忘忧出门去看,街道上全是惊慌失措的人,正四下逃窜。我拦住一位大叔,问他出了什么事。
他气喘吁吁道:“机管局的人来了,要强制回收无主机器人。听说这个计划一个月前就开始秘密实施了。现在来我们镇,不等于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吗?这不,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逃走了!”
回收无主机器人?
难道这就是最近镇上的人越来越少的原因?吴教授难道也……
我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安,和忘忧赶紧跑去了小镇入口处的广场。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镇上的居民,在镇长的带领下,大家正喊着口号抗议。
对面站着几百个穿着制服拿着枪的警卫,他们正在领头人的安排下对小镇进行围堵。过了一会儿,领头人终于走上前来,拿着喇叭开始讲话:
“各位寻心镇的居民,我是机管局的工作人员。前不久在市区,出现了一起无主机器人伤人事件。基于对大家的安全考虑,现在我们要对无主机器人进行全面回收,如果有人反抗,我们会采取强制措施。希望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
那人话一说完,现场已是一片哗然。
这话的意思不就等于,不管怎么样,今天都是死路一条了吗?镇长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拿起喇叭回应对面:
“我们寻心镇在此已经建立了几十年,镇上居住的也几乎都是无主机器人,但这些年大家安分守己,从未出过一起伤人事件,甚至连违法犯罪也没有过。机管局仅仅因为一起事件就这样不顾人道暴力回收,是否太过残忍!?”
面对镇长言辞恳切的询问,那领头人竟置若罔闻,全然不在乎大家的反应。围观的居民见状,更加气愤,拦着警卫不让他们进镇。领头人一声令下,10个警卫人员举起了枪对准大家。但大家丝毫没有退缩,反而将口号喊得越来越大声。
领头人见状,扬了扬手,那10个警卫人员一齐朝人群开了枪。
“大家小心!”忘忧大喊一声,将快要被子弹射中的镇长扑倒在地。其余人也都抱头逃窜,但还是有人中了枪。这种枪是专门对付机器人的,只要射中心脏处的芯片,机器人就会当场死亡。若是射中其他部位,也会受伤甚至是残疾。
居民们没想到机管局的人会直接开枪射击,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忘忧冲上前去,一个翻滚将其中一个警卫踢倒在地,他抢了那个警卫的枪,一边躲避其他人的射击,一边连连射倒了三个警卫。
我赶忙把受伤的群众挪到安全的地方去,却没注意到一个警卫已经瞄准了我。
“小树苗!”随着一声惊呼,忘忧扑到了我的身前。
子弹射中了他左边的心脏处。其他居民见状,开始上前抢夺警卫人员的枪。现场乱做一团,机管局的人见情况不太妙,慌忙让警卫先撤到了小镇外面。
我和众人趁此机会把忘忧和所有伤者都抬回了家里,我紧张地想要检查忘忧的身体,他却一把按住了我的手: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我必须看看有没有击中芯片!”
他淡淡一笑:“不会击中的。我的芯片,在反方向。”他指了指自己右边的胸膛。
“还有,”他向我眨眨眼,从左边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已被击的粉碎的手机,“还要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替我挡了一枪。”
我长舒了一口气。
忘忧赶忙检查起别的伤者,有两位居民被打中了芯片,已经当场去世了。还有好几位受了伤。众人围在屋内,没有一人说话。
气氛低沉。
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大家只有死路一条。我想起今天那大叔提到过,这项计划可能在一个月前就秘密进行了。但此前,社会上却没有这方面的风声。也许是机管局有意隐瞒也未可知。
我不信人类会如此绝情,任由机管局的人大肆残杀无辜机器人而不管不问。想到这,我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却发现一点信号也没有。
“大家看看手机有没有信号。”
众人听了纷纷拿出手机查看,全都没有信号。有人回家查看了座机,发现线路也打不通。这样看来,几乎可以印证我的猜想了。
“大家稍安勿躁。”我安抚着众人,“机管局的人这样做,就是想把我们都困在这里,我们必须想办法发声,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的情况。这种对机器人残忍的灭绝行为,我相信一定会有人站出来抵制!只要团结人类和其他机器人的力量,我们一定能对抗机管局的暴力行为!”
“可是,现在外面有警卫拦着,电话也打不出去,我们怎么发声啊。”大家议论纷纷。
我想起上次参加张大伯葬礼的时候,我注意到墓地的尽头有一条小道隐藏在灌木丛中。
当时忘忧告诉我说,从那条道出去可以到达连通市区的高速公路。只不过后来有了墓地,大家便不再走那条路,久而久之便荒废了。
我说:“我记得那条小道出去的位置,再沿着高速公路往前走两公里有一个休息站,那里有公用电话。”
“我陪你去。”忘忧露出担忧的表情。
我按住他:“这里还有那么多伤者,他们需要你。我一个人去更不易被发现。”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再说什么。
我换了一套黑色的衣服出了门。墓地在镇子的南边,我小心翼翼地从房屋间穿了过去。果然,大概因为这里是墓地的原因,并没有发现有警卫人员守在这里。
我从小道出去,沿着公路走了二十多分钟,找到了电话亭。但是,我的手机里只有忘忧的电话,我该打给谁呢?
我想起那串曾经被我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犹豫了许久,最终拨打了过去。
“喂?”
妈妈温柔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我的眼泪没忍住落了下来。两个字也已轻声喊出了口。
对面未说话,传来轻微的啜泣声:“沫儿……我以为,我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了。”
妈妈说,她其实一直都希望能接到我的电话。她哭着向我道歉,问我恨她和爸爸吗。
我说,我早就原谅他们了。
因为我在寻心镇的这些日子,收获了许多亲人。也明白了很多事,非我一人力量可以改变。
她问我上次西餐厅见到的是不是我。我说是,她欣慰地说,看见我有了朋友,她就放心了。
我向妈妈说了现在的处境。
果然,她说她并没有听说过有关回收无主机器人的事。她安慰着我:“沫儿,这件事,我和你爸爸一定会帮你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