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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不得不屈身 ...

  •   容暄在段正明的话入耳之瞬间立时握紧刀柄,恍惚间她甚至以为这句“什么”出自自己之口,却又总以为有哪里不对。

      她使力闭了闭眼。

      好容易缓过劲儿来,陡然发觉原来是堂内多了个人,那话也是她喊出的罢了。

      等等。意识到的那刻,她心弦一紧。

      只待看清来人面目后,她方才长舒一口气,颇感这一天实在跌宕起伏到让人招架不住。

      国公等人在松茂堂议事,门外自是由近身的亲卫轮班值守,绝然不可让人轻进。

      可,岳银朱当然不是外人。

      先前她被侍女帮着上了药,又简单用过饭后便回去休憩。一觉醒来已然天色见黑,她想了想,仍有些放不下余氏之事,索性也没带侍女,自己往前院来寻。

      而如今容府上下亲卫皆是由边军择选而来,与岳银朱本就算得上有些同历风霜的情谊,又兼有一路相处加之在帝都共度数日,谁还不知岳小姐之才呢?岳小姐本就是国公嫂嫂的亲眷,在府中自也是主人耳。

      把守的几个亲兵见她面色尚有些不好,纷纷出言关怀了几句,转而直接让路请进,还贴心帮忙轻轻掩上门扉。毫无阻拦之意。

      是以她将将走过屏风之后,还未曾与众人言语交谈,便被“铁矿”二字砸得晕头转向,难得惊骇出言。

      一向端庄持重的帝都闺秀典范竟是失态至此!

      倒也难怪。

      闻听这二字,连容一他们几人都下意识引刀出鞘,只见得堂内一片混乱景象,较之方才撞柱时更甚。

      段正明见状,霎时闭嘴,垂首不敢再言。

      他先前狠一狠心积蓄下来的勇气像是一件被划破的棉衣,絮絮零落于地,一时怎么都收拾不起来。

      而喊出声的这位本就身体病弱,且受伤受惊不久。此刻她更是不胜情绪的起伏激荡,忍不住以手抚胸,勉强踉跄着倚椅坐下。亏得祁隐在侧觉察异状,立时挽起袖口,搭在她手腕把了脉,又很快取出随身携带的保心丸,让岳银朱服下,好静心缓缓。

      容暄再度抬眼时,情绪皆敛入内,眼底已然波澜不惊,凝肃道:“段正明,你可知事关重大,此言确真?”

      堂下跪着的少年讷讷不能言。

      容二福至心灵,自觉抱剑往门外走。心说这番要紧事我可承受不来,不若在外看守,防备着别被人偷听了去。

      檀木门嘎吱一声后,松茂堂显得更加安静肃穆,仿若凝实的压力自头顶倾泻而下,迫得众人不约而同地陷入紧张情绪。

      段正明身处诸目汇聚之中心,更是心底踌躇翻涌,却知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既然已是冲动行事,便只能冲动到底。

      “我家祖籍在庆州。去年年初,帝都生意忙得很,父母无暇回乡,便由我独自代为祭奠。那会儿我也没叫小厮陪同,自己一个人上山去迷了路,胡乱攀寻中却不知怎地误入了后山一处积年洞穴,令人更为震惊得是里面分明满载铁块铁屑!”

      “我那时当然有想过报给官府,可又怕惹祸上身。最终也只是倒掉了自己一背篓的祭品,往里面悄悄装满了铁石,走时还把洞穴用石块、草木等掩上,甚或算得上是以假乱真。

      “而后,我自己匆忙寻摸着路,连滚带爬下了山,没待几天很快又回了帝都。午夜梦回时,我也会怀疑此事是否为我自己臆想而得,可我一路背回的那些铁实在是作不了假,足以证明我确曾有奇遇!”

      他起初说得断断续续,眼神不断悄悄瞟着周围人的神色。待见到站在自己旁侧的将军好似面色颇晴,慢慢地越说越坚定。

      容一随手摸着下颌,至此有些质疑:“不对啊。此事出在年前,多少还是有些久远了。你匆忙之下的遮掩想必很难骗过此后来人罢?那只怕早已被他人占了去!”

      “您哪知晓,那山下的村民平素畏惧后山野兽,几乎从不往山背去。我误打误撞去时,周遭连人迹都不得!又因胆小怕事,我遮掩洞口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便是我自己再去到近前都得细细勘察才能寻见。故而我有八分把握,那个铁矿不会有第二人知晓!”段正明将自己所知完完全全交代出来。

      而后,他顿了顿,复又振声道:

      “草民所说,俱是实情,绝无半点虚言。国公尽可派人与我同去庆州临风郡桑丹城外,验一验我之言是真是假。若此矿能对国公有所助益,草民只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阿妹!草民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罢,深深叩首,长跪不起。

      堂内也随之寂静几息。

      容暄轻轻捏了捏紧蹙的眉头,几欲张口又归于沉默。

      她凤眸高挑,微微抿唇,放轻声音道:

      “容三,去点几个妥当的人收拾行囊,过两天陪段公子一起走。银朱,给夫人写封信让他们带过去知会一声。到时他们可先与商队同去青州,正好可以顺便将一些要紧的信捎过去,一应安排皆交与夫人,再往毗邻的庆州去探看。”

      “是。”

      “是。”

      薛举适时迈步往前将人扶起,免得跪久了膝盖伤痛。

      “段正明,你就不怕本国公得此天降至宝,进而做些大逆不道之事么?到时候,你可仍是有逃脱不掉的牵连!”容暄长眉一挑,随口吓他道。

      少年人的面色犹有些惶恐不安,答话却是毫不迟延:“我本想将此事咽在肚里一辈子,可荒唐之下竟被祁先生撞破,想必这亦是国公的天定机缘。国公救我性命,谅我冒犯,诺我复仇。此恩慎重,愿为国公效死!”

      虽未曾直言,意自明也。

      他顿觉有淬寒目光,如刀刃般刮过他眼底,又很快收回,仿若仅是自己的错觉。

      容暄放开攥紧的手指,眸中总算是泄出一丝笑意,道:“你大病未愈,且先随容三去用些饭食,歇息歇息。这两天就在府里住下,既是让你能饮药治病,也要记得把令妹之事与人细细讲来。但凡她还在帝都,我们自当尽力早寻,不令她陷入更深的险境。”

      “多谢国公!草民告退。”眼前少年获得肯定显见颇为振奋,大踏步离开厅堂,全然无有之前的癫狂颓态。

      这才像个少年模样嘛!薛举心下慨叹。

      而他此刻仍是胸膛咚咚乱跳,尚未完全从那般震撼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一座无人知晓的铁矿啊……那足以打多少条大刀,淬多少把长剑,造多少副甲胄啊!若能坐拥其上,怕是拉起一支大旗也无甚阻碍了罢!

      想到此处,他心间火热,愈加敬佩定国公的冷静淡然,真可谓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啊。

      主君果不愧是当世无双之人。

      却倏然听得“啪嚓”一声,只见定国公猛然由坐而站起,因着斩弦的刀把横斜挂腰,一并撞落了满桌零碎。连那新得的注春亦是随之骨碌碌滚落裂开。

      容暄眉目飞扬,玄黑双瞳比发间的墨玉珍珠武弁冠还要明亮几分,忽如盛满春光。她薄唇轻张,笑逐颜开,身姿抖动间,引得腰间挂的沉香木嵌珠腰牌不住地雀跃轻晃。

      自顶着小叔的名走上这条不一般的荆棘路,她时时以谨慎为要、以冷静为本,一向少有情绪如此外放之时。

      可此时,她声音清朗,一扫往日之阴霾:

      “自年少时起,我便不信天命,不遵吉时,不拜庙堂。此生只为应为之事,无惧将遇之险。而上天待我终是不薄,赋予我才能,又赠授我坚韧,时至今日甚或是送我通天的宝藏。”

      “可见,就算世人皆指责我违逆不驯、离经叛道,只要我自觉无愧于心亦无愧于民,总有悬河注火、簪星曳月的那一天。”

      “诸君与我,志趣相投,谊切苔岑。今共走登凌霄之路,若真能取得此物,必将大有助益,但愿诸君与我均能如愿!”

      薛举与她相识得晚,从未见她这般欢喜。他也刹那定心,朗笑出声。

      岳银朱亦是双目湛湛、双颊晕红,即时俯身作揖道:“国公以聪明神武之资,抱济世安民之志。素来普施利物,不于其身。纵然您不顾天命,天命亦不得不屈身于您。毕竟,当世之人,无出您右,银朱笃信,大志必成!”

      祁隐早已开始在心中措辞,只可惜容暄望过来的那刻,他脑海里还是一时空白。

      是以,他没忍住眼神闪躲,转而垂首抬手起卦一卜,音色冷冷如玉石相击:“国公自天祐之,吉无不利。”

      容暄微微颔首,本就含笑的面庞更是浸染得明亮异常,比傍晚天边的新月还要粲然。

      她极目远眺天垂,耳边划过身侧斩弦在鞘中的铮鸣,又被周遭友人的笑声所淹没。

      此刻虽天光变暗,众人于正堂中皆身着单衣却并不感到寒凉入体。

      容暄似有所感,喃喃道:“迈迈时运,穆穆良朝。”

      原来冬日早携风雪而去,春日已然过半。

      这么快,初夏将近了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不得不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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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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