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雪飒灵素1

69、番外【半生缘】

　　这里是南诏的一座小城，平凡的烟火之气。远远比不了长安城里的风流与繁华。午市时的街道大概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了，穿过三三两两的路人，一身民妇打扮的杨玉瑶风风火火地走来，仆役推着运送茶叶的板车跟在后面。

　　到了一家酒楼前，杨玉瑶手帕一招，唤道：“掌柜的，你要的茶叶给你送来了！”

　　闻声，酒楼的掌柜殷情地迎了出来：“哟，今天怎么是老板娘亲自送茶过来了？”

　　“今日有空我过来看看，不知道咱们这茶在你这里卖得好不好？”

　　“这还用问吗？要是不好，这个月也不会多加了一份订单！”

　　“哈哈哈，也对！多谢陈老板照顾老刘的生意！”

　　“同谢同谢！”

　　“客人不少嘛！”杨玉瑶探头朝酒楼内望了一眼，里面坐了不少人，还摆了一张说书的桌子，说书人正预备着，马上就要开始讲故事了。

　　“这是要说书呢？”她问，感到好奇。

　　“夫人不是有空吗，要不坐会儿？”掌柜很乐意留着她，同她说说话。

　　“行呀！”杨玉瑶交代家仆，“你先回去吧，我听会儿书再回去。”

　　掌柜给了一个“里边儿请”的手势道：“我去给夫人沏壶茶来！”

　　杨玉瑶冲他抛了个媚眼，“有劳了！”看得掌柜嘴角甜滋滋一愣一愣的。

　　她提了裙边走进去，瞧见她的客人都忍不住多瞄她两眼。四十出头的年纪，她杨玉瑶照样是一枝娇花，到哪里也不会少了男人的追求。不过，她已经收敛了许多，嫁给一位卖茶叶的商人，开始相夫教子的过日子。

　　没人知道她的过往，她也不再是长安城里颠倒王公的国夫人了。旖旎的往事被她尘封在内心深处的盒子里，谁也不能再去翻动一页。“李亨啊李亨，为何你也那么短命……”玄宗薨逝的同月，李亨也病故了，听闻消息时，简直令她哭断了肠。

　　这时，说书人轻轻拿起了醒木，垂直落了下去。醒木一敲，立时吸引了堂中众人的注意。杨玉瑶找了一个空桌坐下，只听说书人道：“接上回！这玄宗回到了长安皇宫后，对死去的贵妃娘娘是朝思暮想……”

　　杨玉瑶的神经绷住了，不想，是说的玉环和李隆基的故事。原来，他们的故事一直是传奇，从最开始的时候到现在，人们依然津津乐道。

　　“话说，自玄宗与贵妃死别之后，玄宗就再也难见到贵妃的音容了。那画像上的人儿，终究不是活的。哪怕他亲自提笔，也不及贵妃的活色生香。于是，他只能渴求在梦里与贵妃一见。但是，他竟一次也没梦到过贵妃娘娘。这是何由呢？

　　“莫非是贵妃娘娘心里存着恨意不肯来与他相见？还是玄宗他悔愧伊人，想梦，却不敢梦？不，他是想见到她的。玄宗怎会不想见到贵妃呢？他觉得啊，贵妃也是想见到他的。因为两人的分离，并非所愿……”

　　听到这里，杨玉瑶心下一片凄怆。

　　逼一个人赐死自己的最爱，这是多残忍的事？纵然玄宗一生烙下过不少伤痕，也忘不了那惨然的一夜。

　　说书人接着说道：“只是，人鬼成了殊途，贵妃要来见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阻碍？于是，玄宗命人请来了道士。就在七月七日，他俩盟誓的这天，请道士施法，问寻贵妃魂灵何在。

　　“玄宗以为，这一问，该是能把贵妃找着了。可是一番上天入地的探问，都没有寻到贵妃的芳踪。怕是她早已转生去了，消了这半生的尘缘……”说书人亦感到遗憾，“七月七日的誓语还在，人却是形单影只再难成双。面对着无果的答案，玄宗终是灰心丧气，轻轻问了一句……”

　　堂中人期待着往下听，说书人却是不说了。

　　杨玉瑶率先提问：“他问了什么？”

　　说书人不语，其他的听众也接着喊道：“快说呀！”“你快说，玄宗问了什么？”

　　说书人道：“玄宗仰天叹息——玉环，你后悔了吗？”

　　是啊，她后悔了吗？

　　曾经李隆基那么自得地认为，玉环跟着她，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绝不会让她后悔自己的选择。到头来，她是否悔了？

　　说书人又道：“玄宗凄然泪下，玉环，我后悔了。”

　　座中有人感慨道：“玄宗后悔了吗？”

　　说书人醒木一敲，“这好色误国，山河动荡，哪怕回到长安，玄宗也失了皇位。”他又放低了声音说：“连尊严与自由也没了。唉……可不得后悔吗？”

　　一颗眼泪滚出杨玉瑶的眼眶。

　　不知何时，酒楼的掌柜已坐到了她的旁边，从袖中递出一方茶巾。“不过是昏君的故事，怎么还把夫人听哭了。”

　　杨玉瑶没有接，她声音虚弱但语气很坚定地说：“他不是昏君，他是四十年的太平天子！”说罢起身，离开了这里。

　　走到街上，看着湛蓝的天空，杨玉瑶感到双目刺痛。不知长安那边还好吗？百姓是否已安居乐业，还能不能再见到那个瑰丽的梦幻大唐？李隆基，你真的后悔吗？

　　如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

　　时间回到李隆基初遇杨玉环的那天——骊山的牡丹园里，一片国色天香的美景。李隆基在玉真公主的陪同下正走来，他瞧见了远处的花圃里有一个人影儿偷偷摘取了一朵牡丹花。

　　“谁在那里？”他当即喝问。

　　那个人儿一惊，立刻乖乖站好，又向身后走来的人招了招手，求救道：“你快过来，父皇要训我了！”接着，李瑁便出现在李隆基的视野中。

　　他拉过玉环的手，一起上前行礼：“还请父皇恕罪，玉环只是一时贪玩，您要罚就罚儿臣吧，是儿臣怂恿她来园子里逛逛的。”

　　李隆基慈爱地看着他们这对恩爱小夫妻，很是赏心悦目呢，“起来吧，随朕一同看看吧！”

　　“嗯！”玉环跟李瑁开心地陪在李隆基左右。

　　第二年的时候，玉环为李瑁生了一个儿子，两年后又添了一个女儿。他们的女儿周岁生辰时，杨玉瑶从家乡来到长安看望妹妹。作为两个孩子的姨娘，她随侍寿王一家入宫面圣。在穿过宫廷回廊的时候，她看到了园子里的树荫下站着一个倜傥的郎君。

　　她没问那是谁，她只觉得那人一身儒雅，看着贵气，只是多看了两眼罢了。而树荫下的人，只在她离去后看到了她的背影，也从没问起过她。

　　兴庆宫大殿内，李隆基见到两个孙孙很开心，并告诉李瑁：“梅妃已有孕，朕又快要做父亲了。”

　　“恭喜父皇！”活泼的玉环先开口祝贺。他们对视了一眼，李隆基也只是微微一笑。

　　到了天宝十四年，天下依旧康宁，没有叛乱，没有流离失所的百姓，没有逃亡在外的君臣，没有、没有……我们都很幸福，有一份简单的幸福即好。

　　杨玉瑶回到了茶行，她已经擦去了眼泪，来到了夫君和继子的身边。“最近天气转凉了，我想给你们二人做身衣裳！”

　　“辛苦夫人了！”丈夫握起了她的双手。

　　这一晚，杨玉瑶做了一个梦。梦中，是美好的平行世界，杨玉环带着一双儿女来见玄宗，二人对视一眼，他的眼中有着一些不曾言明的深情。关于那个伤心的结局，与其说后悔，不如说是留下了深深的遗憾。他遗憾晚年的疏忽大意，遗憾，他没能给她一份平安。

　　等你到了七老八十，一定还是这样的美，我虽不能看见，但一定是这样的，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