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雪飒灵素1

47、卷28 暗流2

　　接下来的几天，李隆基继续游猎，每天都有不小的收获，晚上，他会来采萍的帐子，同她讲白天狩猎时发生的趣事。回宫以后，更是赏赐了一批珍贵的首饰、锦罗给她。

　　时至秋末，梅妃的恩宠不断，就连今冬的小雪也提前在长安城中飘了起来，仿佛预示着繁花斗艳的时节已然结束，唯有梅花，即将于洁白的雪花中唱响风姿……

　　檐下。

　　披着斗篷的玉环正在赏雪。她不爱梅，但喜欢雪。每到冬天有雪的时候，她都会拖着李瑁陪她去外面堆雪人，然后在他滚雪球的时候偷袭他，将雪花捏得紧紧的，做成雪团偷袭他的后方。而他，会傻傻地回过头来，给她一个明朗的微笑。

　　“今年的雪，来得真早啊！”虢国夫人杨玉瑶围着高领的披风站在她身边，领口上坠着的白色羽绒衬得她美艳的双唇红红的。“我记得你在家乡那会儿，最喜欢下雪天，现在，还是一样么？”

　　“人总会变的。”她慨然叹息。

　　“你看起来情绪不好，是不是因为梅妃？我早说过，要你为皇帝妹夫怀个孩子，这样……”

　　“固宠不一定非得怀孕。”

　　“我觉得这是最有效的，梅阁那边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玉环没有说话，伸手接起一片雪花，“再美丽也不过转瞬即逝……在这之前，我并不想对付梅妃，我也不想牵扯无辜的人，只是，似乎没有出路，若要他难受，只有毁灭他在意的东西，他说他最怕孤独。”

　　“玉环，你真要跟皇帝斗到底吗？”杨玉瑶有些担心，她这么偏执，很可能葬送掉自己的前程。到时候，杨家又能依靠谁呢？

　　玉环手心里的雪花已经化去，剩下一滴感觉不到温度的水。“花花，你别担心，只要你们管好自己，我保证，杨家的富贵是长久的。可是听说你和诸位姐姐、兄弟，把住宅建得富丽堂皇的，用了上万贯钱。”她转过身来，正对着她，“做人要懂得瞻前顾后，不要忘记了自己是哪里出来的。”

　　杨玉瑶翘起手指笑了笑：“如今和过去当然不同了，陛下封了我做虢国夫人，我只是让自己更有身份一点，没什么不对。那些钱，又不是打劫来的！玉环，别提我了，眼下，我最担心的还是你。”

　　“姐姐……”

　　“好了，你说的话我记下了。那你呢？怎么办？”

　　“我心里还没有主意……”玉环摇摇头，背过身，雪花在她身后越下越密。

　　“下雪了，真美！娘娘，快过来看啊！”雁儿双手撑在窗前的几案上，探身往外面瞧。采萍拢住肩上的披风，快步走了过来，“是啊，宫廷里的雪真美！”被雪花罩着，这个深宫大院也不那么空寂了。

　　“娘娘，今年的梅花一定会早早开的。”

　　她微微颔首，突然想到家乡莆田，那里的梅花也开得挺早的。

　　“雁儿，你是哪里人？”

　　“奴婢是洛阳人。”

　　“洛阳……离长安挺近。”

　　雁儿却忧伤地低下头，“在宫里，还有家乡吗？即使有，它在哪儿不都一样么？”

　　采萍心底一窒，这个丫头总是活泼开朗的，不想也会如此感伤。

　　“宫里的人的确没有家乡，”采萍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大雪，说道，“但我们彼此就是对方的家乡，互相投奔。雁儿，有本宫一日便有你们一日。”

　　“娘娘严重了。”

　　她一笑，拂了拂窗沿上的雪渣，雁儿连忙握住她的手，“娘娘，小心冻着，让奴婢来吧。”

　　“等到雪停了，便会有积雪吧？”她看似无意的问。

　　“看这阵势，会有的。”

　　“我必须先发制人……”采萍抚摸着小腹，在心中低语，若晚了，怕会有人加害她的孩子。

　　那天，雪晴了。阳光和煦，在寝宫里待了多天，采萍想去园子里走动走动。披了一件浅紫色的斗篷，挽了一个平髻，她脸上的气色不错，如同早冬的阳光一般红润。宫人们正在扫雪，有一条干净的通道。

　　杨玉瑶早早来了园中，大概是这几天闷坏了。她走走停停，欣赏着白雪下统骛不逊的宫廷气象，步履中透露出一种野性女子的豪爽之气，头上的步摇跟着摇晃着，和她的步伐配合默契，似乎有一种无形的节奏在支配着这个妩媚的女人。

　　身边的宫娥小声提醒她：“夫人，梅妃在前边儿呢。”

　　“噢？”她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过去，走到采萍跟前，才出声说：“这不是梅妃吗？”

　　“虢国夫人。”采萍礼貌地一笑。

　　她盯着她隆起的腹部瞧了一阵，“娘娘不在宫中安胎，跑来这里招摇过市，是要炫耀什么吧？”

　　“采萍没什么好炫耀的，倒是夫人有闲情，这么冷的天，打扮得跟春天一样。”

　　“哈哈哈……”她娇笑了几声，“娘娘恭维人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玉瑶不过是沾沾贵妃娘娘的光罢了，哪里有本事，与后宫的娘娘们争奇斗艳啊。”

　　“我也只是说笑，夫人别太认真了。”采萍说着，目光瞥见刘姝正从旁边的回廊上走来，“今天园子里好热闹，刘昭仪也到了。”

　　“哪儿呢？”杨玉瑶问。

　　“那儿不是吗？”采萍朝左边让开一步，她走上前，随后，便听到身后一声惊呼。

　　“娘娘你怎么了？”

　　只见杨玉瑶踩裂了采萍裙子的后摆，雪天地滑，她摔在地上，捂住肚子，叫道：“我的肚子……好痛啊……”

　　“快，快去找人帮忙！”雁儿焦急的吩咐，杨玉瑶也慌了，“这，这不关我的事？”

　　采萍的脸色都白了，艰难地喘着气：“痛，好痛啊……”

　　“娘娘，您撑住啊！”

　　“我的孩子……啊，要保住我的孩子！”

　　片刻间，一群宫奴围了上来，将采萍抬入软轿。刘姝也来了，她站在轿边，关切地望着她。在她上轿的那刻，握住了刘姝的手，那锐利而痛苦的眼神分明是说：“这下，你满意了吧？”

　　刘姝心神一怔，张开嘴说不出话来。但愿她没事……她望着轿子远去，旁边，杨玉瑶已经转身，匆忙走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李隆基的脚步声急急踱入大殿，高力士跟在后面安慰着：“陛下，您慢点儿，别急！有太医在，想必没有大碍……”

　　“怎么回事？”他转进内殿，瞪着采萍的贴身婢女雁儿。

　　她怯怯地说：“在园子里散步的时候碰到虢国夫人，她不小心踩到娘娘的裙子，所以……娘娘摔倒了。”

　　“她这么鲁莽做什么？明知梅妃有孕！”李隆基皱皱眉，又问太医，“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是动了胎气。”

　　“有无大碍？”

　　“若精心调理，当无大碍。”

　　他松了一口气，走到榻边，出了一阵虚汗的采萍像溺过水一般，虚脱，无力。头发散乱地布在枕畔。

　　“陛下……”

　　“你身子不好，就不用起身行礼了。”

　　“谢陛下。”李隆基抚着她的肩，她乖乖躺好。

　　“好好的怎么会摔倒了呢……你呀，雪天就不要外出！”他嗔怪地点点她的鼻尖。

　　“是臣妾大意了。”

　　“虢国夫人也真是的，她走路风风火火的，你以后见到她要避而远之。”他一半认真，一半玩笑，“若是伤到胎儿，朕饶不了她！”

　　采萍动了动，又想伏起身子，李隆基将她按住：“你又要做什么？”

　　“臣妾有一事相请。”

　　“你说就是了，快躺下。”

　　“臣妾希望以后的汤药由太医院的刘太医亲自调配，想必陛下不会忘记钟提香下药一事吧？在后宫，有身孕的嫔妃往往成为众矢之的，臣妾担心……”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朕准了你。”他微微沉思，莫非是杨玉瑶有意为之？

　　“玉环妹妹……”杨玉瑶慌张地回到贵妃寝宫，终于在后院的琴房里找到了玉环，她正用抹布擦拭着李隆基上次赐予她的钟罄，此物是用质地纯良的美玉打造，据说声音空灵悠远，但她从未试过。

　　“花花，跑这么急，可是身后有狂蜂浪蝶在追你？”玉环笑着问。

　　杨玉瑶摇摇头，握住她的手，有些急切地说：“我，我可能闯祸了！”

　　“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她少有的焦虑，玉环不禁也认真起来，丢掉抹布，端坐在她身前问。

　　杨玉瑶克制住惶恐，把事情说清楚：“雪天地滑，我踩了梅妃的裙摆，害她摔倒了。”

　　“是你故意的？”

　　“没有！当时我还没想到如何捉弄她，是我不小心。她看起来很难受，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岂不……”

　　“花花你别慌，你也是无心之过，想必梅妃福气大，没有大碍。你随过去看看再说吧。”

　　玉环起身，吩咐张韬光备驾。

　　李隆基仍在榻边陪采萍说着话，直到门外响起高力士的声音：“贵妃娘娘到——！”

　　“让她进来！”他大声吩咐，然后低声对采萍说，“不管她是谁，朕也不允许她祸乱后宫。”

　　门帘撩开，微微的能感觉到一丝凉风，采萍侧过头，首先看到的是玉环常穿的白底双凤屐履，随后是虢国夫人的莲花靴。

　　“叩见陛下。”

　　“免礼。”李隆基肃穆的说。气氛压抑。

　　玉环又拜了一拜，“刚在园中，姐姐惊了梅妃，玉环特地过来请罪，请梅姐姐见谅。不知梅姐姐身体可好些？”

　　采萍低叹道，有几分怨气：“难为贵妃有心了，上天怜爱，保住了孩子。”

　　玉环冲杨玉瑶递了个眼色，她走上前，尴尬地笑笑：“是花花一时大意，娘娘没有事，花花也就放心了。”

　　“奴婢还请夫人日后高抬贵手！”侍立在身边的雁儿忽然出声，杨玉瑶的脸色僵硬地动了动，“雁儿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雁儿伏低头：“奴婢在园中看得明白，是您故意去踩娘娘的裙子的，那裙摆都被您踩裂了。”

　　“大胆丫头，信口雌黄！”她用手指着她，声音气愤。

　　“朕还在这里呢！”李隆基沉声，“花花，不要太放肆了！”

　　玉环拽过杨玉瑶的袖子，让她退后几步，问雁儿：“你若是看到了，当时为何不出声提醒你家娘娘？”

　　“只因奴婢来不及反应，娘娘就已经摔倒了。”

　　李隆基冷厉了眼色，瞪着杨玉瑶，“朕不喜欢耍手段的人，这次看在贵妃的面子上免去重罚，花花，你明日收拾一下，搬离宫廷！”

　　“陛下……”

　　“你不必再说！”

　　“陛下，可否让姐姐在宫里陪着玉环，您重新发落？”玉环开口求情，她隐藏在心底的话只能对这个姐姐说，她不想失去这个倾听者。可是李隆基心意已决，“你们回宫吧，闭门思过！”

　　她和杨玉瑶只好离开。

　　“采萍，你好好休息，朕耽搁了许久，还有一些国事。”

　　采萍安心地点点头：“好，陛下去忙吧。”

　　今日一计，一箭双雕。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杨玉环都不可能会有大的动作危及她，只为避免嫌疑；二来，她怀孕的事是刘姝说出去的，出了这样的事情，依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格，必定心存愧疚。

　　“这段时间我可以好好休息了……”采萍轻轻吁口气，心却很累。为了赢，只能狠，哪怕，违背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