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雪飒灵素1

41、卷25 周旋2

　　只听“扑通”一声落水声，采萍惊得站起身，大喊道：“救命啊！贵妃落水了！来人，快！”玉环在水中不停地挣扎，她想要大喊救命，但是水往嘴里灌，眼见着要沉下去。见此情景，宫娥们一拥而上，过来相救。但是谁也没能靠近玉环的身体。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荷塘上突然掠过一道白色的身影，那人的身形轻盈如鸿鸟的羽毛，蜻蜓点水而来。只见他轻松地将玉环捞起，再回到岸边。

　　“玉环妹妹没事吧？”采萍即刻迎过去，复又看了白衣人一眼，“太白先生的身手果然名不虚传。”

　　李白微微一笑，将玉环交给宫娥，她躬身吐出几大口水来，惊魂未定，虚弱地道：“姐姐，你刚才为何推我？”

　　颤抖的声腔，但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清楚，采萍忍不住愣了愣，发现十几双眼睛弱弱地朝自己看来。那是明白无误的怀疑。她嘴角轻轻抽动，沉声道：“妹妹，你说什么？”

　　玉环忽然泪流满面：“是玉环不好，不配与姐姐共享陛下的恩宠，还请姐姐饶了妹妹一命。”

　　“妹妹说的哪里的话，我们都是后宫中人，采萍又岂会怪你得陛下青睐？”

　　“那姐姐为何推我？”她的眼神让人感到了秋末的寒意。

　　采萍努力回想刚才的画面，她不曾推她，只是伸手时仅仅触碰到了她的衣服。“妹妹当真是误会姐姐了。”

　　“玉环亲身所感，怎会有错？若不是姐姐在背后推了我，我岂会掉到水里？”

　　“妹妹若执意这么说，才是陷采萍于不义。”

　　“姐姐是料定我吃了亏不敢说出来么？如果是平时，玉环也就自认倒霉了，但今天事关性命，玉环就不得不多说一句。免得他日不明不白的死了。”玉环陡然抬起泪眸，直勾勾地看着采萍，“有心也罢，无心有罢……此生我已得陛下宠幸，再也不敢妄想其他，还请梅妃娘娘高抬贵手，让我在后宫换个安生。”

　　她呛呛出声，发髻散乱，偶尔几滴水珠从发间滚下来。软弱的形象，我见犹怜。

　　“妹妹严重了，有道是防人不如防己，自己足够光明磊落，也就能在后宫换个安生。”

　　“娘娘的教训，玉环定当铭记在心，就请娘娘不要再嫉恨玉环了。”

　　采萍脸色沉了沉，她依旧在将自己推入绝境。此时，李白开口，意图化解干戈：“贵妃娘娘，秋天水凉，仔细别着了风寒，还是快些回宫换件干爽的衣服，莫逞口舌之快。”

　　“刚刚多谢先生搭救，玉环感激不尽。只是你既帮了我，以后就要防范……”玉环佯装咳嗽，不把话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暗示李白要防备采萍，免得她因嫉恨自己而牵连到他。

　　采萍心底一声无奈的浅叹，是她疏忽了。低估了杨玉环。她真了不得，做得这么滴水不露，还能趁机将李白划归到自己的战线上。

　　李白拱手而拜，正色道：“贵妃娘娘自行保重，李白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他拂袖，翩翩甩着袖袍，洒脱不羁地走了。

　　“先生如此纯净之人，想必看不惯姐姐的鬼把戏。”

　　“在旁人面前争宠，妹妹不觉得失礼么？”

　　采萍向她迈进一步，既不生气，也不烦恼，目光与她周旋，她要看看杨玉环还能再玩出什么花样？

　　“谁能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慌忙下跪，“参见陛下。”

　　这就是她要等的人吗？

　　水淋淋的玉环拼尽全力，扑到李隆基怀里，“陛下，玉环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隆基神色凛起，扶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片静默中，太监张韬光小心翼翼地作答：“回禀陛下，刚刚梅妃娘娘邀贵妃一道赏鱼，不知怎么的，将贵妃推进湖里。”

　　“真是这样？”李隆基目光扫过，采萍的心跳声顿时失去原有的节奏。

　　“陛下，有时候弱者不一定就是受害者。”她低眉，勉强保持着镇定，但背后已经感觉到凉意。现在的她，或许百口莫辩吧。不知丈夫会不会因玉环此刻的楚楚可怜，乱了心神？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陛下，算了，梅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臣妾。”

　　这个时候，为她开口说话的竟然是她？！

　　呵……

　　采萍了无痕迹地冷笑。

　　短暂的沉默后，李隆基开口道：“送梅妃回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梅阁。速传太医到贵妃寝宫。力士，摆驾！”

　　他从采萍身边走过时，目光刺过来定格在她脸上，“好自为之。”

　　她不做多想，只静静回味着他所说“好自为之”四字，心中酸涩不已。那一转身，瞬间，从前的欢笑真是恍然如梦……

　　“娘娘，没事吧？您眼眶都红了……”雁儿过来搀起采萍的手。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丈夫意气风发惯了，而后宫的嫔妃们习惯伪装，怕是他不会懂得她们繁华后的黯然神伤吧。罢了，“雁儿，我们回宫。”

　　“好点了吗？”

　　回到大殿，宫娥伺候玉环沐浴，又命太医细细问诊，得知没有大碍，李隆基方才松了口气。

　　他对她的态度温情，亲自扶她到榻边坐下，又起身，从张韬光手里接过汤碗。“来，把姜汤喝了。”

　　玉环只是默默，接过来，轻轻地吹。

　　“怎么，烫？”李隆基接碗捧回手中，为她吹凉。“现在应该可以喝了。”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这种关切若在以前，定得她的感动，不过现在的她，已经无知无觉了。

　　“心情不好么？”见玉环眉头不展，李隆基关切的问。

　　她如实点点头。

　　“你等着，朕有好东西送给你。”他向侍立在殿外的高力士吩咐，“去把朕宫里的那架‘霓虹’屏风取过来！”

　　高力士躬身应答一声，转身去了。片刻便见四个宫人抬了一个木架进来，木架上搁着一个长条物件，用红色的丝绒布盖着，想必是他说的“霓虹”屏风。不知是什么罕见的稀世珍奇，得他如此重视。看起来比普通的屏风沉重许多，四个人抬得小心谨慎。

　　玉环问道：“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李隆基摇头笑着：“倒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不过是一个赏玩之物。”

　　她朝那边望去，高力士已经掀开罩在上面的丝绒，将屏风现了出来。上面雕刻着古代美人的形象，差不多有三尺多长。屏风上面供人把玩欣赏的器物、衣服，都是用各种实物拼镶起来的。水晶作底，周围以玳瑁、水犀押边，串着珍珠。安排得非常精妙，简直不像是人工制成的。

　　正在惊叹之余，李隆基拥住玉环的肩，说道：“这是当年隋文帝造的，赐给义成公主，随义成公主远嫁到了北胡。太宗皇帝贞观初年，北胡灭亡，屏风又跟着义成公主一起回归大唐。这次朕就把它赐给你了！”

　　“陛下如此珍贵的东西，玉环恐怕承受不起啊！”

　　李隆基的这种爱意的确让她感到有些沉重。

　　他却笑道：“你若是承受不住这些东西，天下还有谁承受得起？朕说过，朕必将最好的给你！”

　　玉环不再多说什么，勉强勾出一抹笑：“多谢陛下美意。这些东西，玉环必定小心收藏。”

　　“那你好好休息，时间不早了，朕要回兴庆宫批阅奏章，晚上，再来看你！”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眉宇间轻轻划了一下，慢悠悠地起身，能看出他的留恋之意。

　　玉环跟着起身，他回头道：“你刚刚落水了，身子还凉着，不必送了，朕这就走了。若无事，可以到榻上睡一觉。朕看你最近有些困顿呢。”

　　他琥珀色的眼眸铺满温柔，笑看了玉环一眼，便出了大殿。

　　“张公公，叫几个人来，把霓虹屏风摆到正厅去。”她要让所有走进寝宫的人，都看看，如今是谁在得陛下的恩宠。这样，也是想刺激梅阁的采萍，让李隆基不得安宁。

　　张韬光望着华丽璀璨的屏风定定出了神，好半天才倒抽了一口气，“娘娘，这屏风举世无双，想必放眼天下，也难寻到与它相当的宝贝了。”

　　“是吗？张公公在宫中多年，应该见过不少好东西。”玉环穿上鞋子，站起来，环视着这架屏风。的确赏心悦目。

　　“宫中的宝贝自然多不甚数，但像这样的奇珍异品，只在皇帝寝宫里摆上几件，其余的，稍逊色一点的，都放在藏宝库里。像霓虹屏风这么大件的，又保存完好价值不菲的，当真不多见。这也曾是女皇陛下最珍爱的玩意儿呢。”

　　玉环神色微动，他待她果然不假。

　　“张公公，今天你在园中替本宫说的那番话，本宫记在心上。”玉环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粒金果子，塞到张韬光手里，“以后你就是本宫的心腹，为本宫办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谢贵妃娘娘。”他惊喜万分，也是自己擅于把握时机，其实在荷塘边的时候，属他站得离两位娘娘最近。他明明看到塘中有几尾金鱼游过，玉环却故作没看见，要采萍指给她看。他在宫中当差数年，这宫里互相碾扎的手段，知道得比常人多一些。当时便揣摩到玉环的心意，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回宫的路上，李隆基一直想着玉环落水的事情。不想这么快，她们两人就开始了较量。他不希望后宫再陷入互相算计的局面，何况算计的对象不是采萍，就是玉环。他要想办法缓解这种战斗。

　　李隆基快步转进兴庆宫的回廊，宫女太监们依次向他施礼。走到门口，一个深绿的影子忽然闯了出来，撞进他怀里。来人与他都走得急快，那姑娘的额头重重磕在李隆基下巴上，直磕得他牙齿打颤。

　　“大胆！”高力士在身旁低喝，“竟敢冲撞圣驾！”

　　“奴婢该死！”姑娘连忙跪地，磕头请罪，“奴婢不知陛下突然驾临，多有冒犯，请陛下恕罪。”

　　李隆基抚着下巴，道：“抬起头来。”

　　姑娘不敢，迟疑了一下，方才微微扬起脸。

　　“刘才人？”

　　“正是奴婢。”

　　刘姝进宫数年，君恩未享，虽然经常出入兴庆宫打理殿中琐碎，但未得李隆基正眼瞧过。

　　“朕且恕你无罪，你随朕进来。”

　　“是。”刘姝起身，进到内殿。

　　李隆基寻到龙椅坐下，忽然奇怪地问：“朕记得，你好像是跟梅妃一道入宫的。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想过要问朕要个什么封号吗？”

　　刘姝低头：“奴婢不敢有所妄想。”她是个聪明人，只求做皇帝名义上的女人，对爱情没有渴望，明哲保身罢了。

　　李隆基轻笑出声，道：“刘才人听封。”

　　她眼睛睁得奇大，而后跪拜在地：“万岁万岁万万岁。”

　　“才人刘姝，举止娴雅，品德谦恭，今封为昭仪，钦此。”

　　“谢吾皇隆恩。”

　　刘姝伏低头，心底深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难言。

　　“贵妃娘娘，听说皇上刚在兴庆宫加封了刘才人。啊，不，现在是刘昭仪了。”

　　谭东将兴庆宫那边的消息传到玉环耳中。

　　她神态平静地修剪窗台上的盆栽。睡过一觉，精神很好。只是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想必梅阁那边也很吃惊吧。

　　这几年来，宫人们都知道皇帝不再加封后宫女子，单单宠幸梅杨二人。刘姝曾经因皇帝的匆匆一指，成为宫娥之间议论的对象，后又迅速失宠。不想沉寂五年，竟打破了二妃专宠的局面。

　　“娘娘，是否该准备迎驾的晚膳了？”一个宫娥轻轻的问。

　　玉环停住手中的动作：“我想不必了，今晚陛下不会来。”

　　“谁说朕不会来？”

　　玉环转过头，只见李隆基已经到了门口。

　　“臣妾恭迎圣驾。”她急忙起身，率殿中宫奴迎接。

　　李隆基拉过她的手，“朕走时不是说了，晚上会来看你么？怎么，不欢迎朕？”

　　“陛下驾临，岂有不欢迎之理？”

　　李隆基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朕想听的不是这话，你，有没有想朕啊？”

　　玉环莞尔，同李隆基敛衣而坐，“臣妾刚刚睡醒，还不曾想陛下，陛下就来了。”

　　“你答话总是这么巧么？连句知心的话都探不出来。”李隆基挑眉，伸手拨弄玉环额前碎发，“朕倒是很想你呢。”

　　“陛下不是册封了昭仪吗？怎么会想起臣妾？”

　　李隆基但笑不语。他封刘姝为昭仪，只想转移梅杨二人的注意力，另外，也是周旋她二人的势力，不想她们针锋相对。

　　他挑起她的下巴，“当然，若你想占尽朕的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玉环盘旋起身，背对着李隆基，让思绪在宁静的熏香中冷静下来。她清楚的明白，若想打击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完全占尽他的心，然后将其一点一点碾碎。不过她此刻并不知道李隆基加封刘姝的意图。

　　“看来是不相信朕对你的心啊……”李隆基在心中低叹，站起身，走到玉环身后，拦腰抱住她。“在想什么？被朕吓到了？”

　　怕他离开自己吗？当然不是！

　　“没想什么，只是宫中的熏香要用完了，在想，下次焚点什么好呢？”

　　“朕那里有进贡的天竺香，明日差力士为你送些过来。”

　　“那是御用的熏香，臣妾这里只需要一些寻常小香。”

　　“那又怎么样，朕想赏给你。”他将下巴抵到玉环肩上，“进来的时候看到你把朕赏赐的屏风摆在正厅，朕知道你喜欢，打心眼儿里高兴。”

　　玉环低眉，勾起的唇角透露出森然的气息。

　　“陛下，可是现在传膳么？”门口的小太监走进来。

　　他“嗯”了一声。

　　来到外殿，偌大的正厅中御膳已经摆好。玉环和李隆基一起用了晚膳，可吃得不多，似乎没有胃口。

　　“怎么不多用一些？”在喝茶的间隙，他问道。

　　“今日感觉舌头腻腻的，不大想吃东西。”

　　张韬光说道：“娘娘平常喜食素菜，今日见陛下来了，方才一早命膳房备了荤菜的式样。或许是油腻的菜式太多了。”

　　“难为你有心了，”李隆基的眼神充满关切，“舌头腻腻的就叫膳房做些清淡的菜式，不必迁就朕，否则朕的珍宝怎么办？”他转脸吩咐张韬光，“去命膳房做些清淡的小菜送过来，贵妃娘娘还要再用一些。”

　　玉环神色怅然，她想到了李瑁，也是在吃饭的时候总劝她多吃一点。“陛下，臣妾真的吃不下。”她摇头示意张韬光不必去了，“时间不早了，陛下该走了。”

　　“你要朕去哪里？”李隆基轻笑，问。

　　玉环收起他的茶杯，放到一边，“今天陛下册封了刘昭仪，不是该到她那里去安寝么？”

　　“你在吃醋？”

　　“不。玉环以为，昔日宫中嫔妃不少，容貌妙丽者，也有了衰败的气象，却有不少人至今未得到陛下恩宠，不知陛下作何感想？”

　　他确实不曾想过。“玉环……”

　　“臣妾恭送陛下。”她盈盈一拜。

　　李隆基迟疑地起身：“你有这等风仪，朕很感欣慰。”他的目光定了几秒，一直看着她。她始终伏低头。

　　“力士，起驾。”

　　尽管想与她共进鱼水之欢，却又无计可施。她现在的冷淡和方才一席为人着想的话，反而更得他的喜欢。孰不知，她也在算计，不过是欲擒故纵。

　　“如今陛下新封了昭仪，娘娘还把陛下往门外推，就不怕……”张韬光提醒道。

　　“等吊足了陛下的胃口，他自然还会来的。张公公，你明日传消息出去——陛下留宿奇华殿，贵妃失宠。”

　　“奴才明白了。”

　　她是要离间采萍和刘姝的关系，同一班进宫的她们，想必感情不错。可不能让两人合起火来排挤她啊。只是下一步，要怎么做呢？她感觉吃力，又多了一个对手，但她，从来不想做阴险狡诈的人，违心地生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她握紧双拳。唯一开心的方式，是看到他更痛苦。

　　……“玉环，你知道艺术最高的境界是什么吗？”……
　　……“神韵？”……
　　……“对。朕刚刚听你吹笛子，你就吹出了曲中的神韵。”……

　　可惜了，他们之间的知音之情，被他亲手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