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信息坟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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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道突然彻底安静下来，没有了欢声笑语，没有了匆匆的脚步，似乎连夏日嚣张的蝉鸣也在这一刻彻底偃旗息鼓，程风凌睁开半眯着的眼，他取下遮挡阳光用的薄外套，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圆钝的指节轻轻击打在桌面上，带出轻微的震颤。
大概是出去上体育课了，教室里空无一人，安静的像是一个彻底死去的空间。许是睡得有些久了，程风凌感觉连脖颈微微泛酸，身子更是使不上一点劲儿。
程风凌往后仰了仰有些酸痛的脖子，下意识伸手揉了揉饱胀的太阳穴，他仍有些倦怠的抬起眼，余光突然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极快地从窗外略过，他微微矮下身子，祈祷着不被发现。
“叮——”像是有个铃铛震荡在脑海中，程风凌立刻就清醒过来，他略带茫然地环视了一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就在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有个声音从不远处的广播里传来，声音模糊晦涩，叫程风凌听不确切。
它说：“您已脱离主线。”
窗边快速闪过的身影突然一滞，接着他感觉那人走到了窗边。
他打开了窗户。
夏日的热风从窗口灌了进来，程风凌皱了皱眉，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窗户上，似乎是要把它关上，那只推开窗户的手却迟迟不像是要松开的样子。
程风凌像是妥协了一般叹了口气，是个熟人啊，他微微勾起唇角，抬手懒懒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陆以繁，他“官方”命定的死敌，他们班班长兼校风纪委员，万众瞩目的高岭之花，成绩优异，家庭条件优渥，办事效率奇高，又长着张令姑娘神魂颠倒的帅脸，这一连串的说辞几乎就是符号化的校园小说男主标配。
从他认识陆以繁那天开始他就知道，这样的人和他这种混吃等死的废物点心是不一样的，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天差地别的存在，如果可以，他希望陆以繁这辈子都别注意到他。
“E32。”陆以繁的嘴唇微微一动，声音冷淡地报出三个他不理解的字符。
“这是什么新绰号？我的好班长，我真的很困，体育课而已......”他几乎是带着些嘲弄的恶意对着那张脸笑了笑，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是信手拈来的恶劣，假模假样的让他自己都想吐。
然后，他像是看到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一样，忽的愣住了。
他看见了，一小节荧蓝色的东西盘踞在陆以繁的脖颈上，随着对方清浅的呼吸上下浮动，像是一串构成机体的数据链。
“G499？”他不自觉念出了声。
“E32，你的编号。现在穿上，跟我走。”陆以繁撑着窗棱跃了进来，轻盈到程风凌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从背后的包里掏出的黑色的冲锋衣落到臂弯里，他这才发现陆以繁的并不是他们学校那丑的遐迩闻名的校服。
“现在？”见陆以繁点头，程风凌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他并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只是本能告诉他不要和陆以繁顶嘴，“你这样盯着我没办法换。”
“嗯。”陆以繁微微思考了下，皱着眉侧过了身，看上去有些不情不愿。
要不要这么嫌弃，程风凌撇撇嘴，盯着手里的衣服，还是打开了袋子，他是个头脑还算活络的家伙，当然，如果不是这份活络，他也没法在胡天胡地的情况下成绩还算过得去，他能算是校霸，却不是学渣，他没有天天和老师见面的意愿，更不想被叫家长，也许只要程风凌愿意他可以将他那一身的反骨隐藏的很好。
前提是不和眼前的家伙见面，每当他看见这张装模做样的脸，总是忍不住想要去逗弄逗弄，最好是让他撕下那套冷淡的皮囊，再也绷不住地冲他怒喝，像个活人一样。
程风凌嘀咕了两声，三两下脱下自己身上略显皱褶的校服，他一边这么做着，一边脑子也没闲着，陆以繁是个话少的家伙，但是但凡张口字字诛心，根本不会给他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这个背对着他的家伙虽然肌肉紧绷着，却还是愿意把后背留给他。
他盯着那具背对着他的躯体，心想着今天陆以繁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程风凌和陆以繁之间似乎只存在着针尖对麦芒的冲突，甚至连妥协都是相当少有的，让步更是个稀罕玩意儿。信任？他想，这个词汇并不会发生在他认识的那个陆以繁身上，据对这个人的了解，这家伙没在自己和校外小混混打架的时候顺势给他一拳就很不错了。
看来这一切确实和那个什么“脱离主线”有关。程风凌胡思乱想着，在这种应该中二的年纪遇到这种情况还真是，合适的不得了。
衣服拉扯到一半，外头又响起了什么动静，只是这次的更轻，也更为杂乱，原先背对着他的陆以繁突然转身扑向了他的方向。
“喂！唔唔唔唔......“陌生的气息夹杂着些许的血腥气把他压了个严严实实。
咳……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高了。程风凌不合时宜的想道。
"别吵。"压在他身上的陆以繁貌似比他还高出小半个头，刚好能遮挡住他大半个身体，这和他的记忆相悖，程风凌却没有了思考那么多的时间，冰冷的手指按在他裸露的腰胯上，霎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程风凌对着陆以繁线条凌厉的下巴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没什么意思，干脆又顺着陆以繁的视线看过去。
半个虚化的身影突兀地撞进了他的视线，程风凌定了定心神，锐利的眼睛眯了起来，准确来说他看见的是半个他自己，那个“程风凌”手里拿着张纸，如果他记得不错，那是上半年他收到的一份挑衅书，也正是这一“战”让他突然间多出来个校霸的名头。
这真的很难让人忘记，程风凌拿舌头顶着口腔上鄂，眯着眼打量着“他”，就像在看他自己，一个破碎的自己，那家伙像是被摔碎的手机屏幕，那张带着点痞气的脸像陶瓷片一样碎裂开，甚至有一块忽然暗沉下去，又突然亮起，接触不良似的发出无意义的嘶嘶声音，”他”的声音也像是被扭曲过的破旧音响，几乎让本人都识别不出，他的另半边肌体像是溶解在午后的阳光里，限于角度问题，程风凌几乎看不到他另一半身体的情况。但他所看见的，早已大大超出他的认知范畴，他就像被强行打捞出井的青蛙，所见所感远远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但说实在的程风凌并不太能紧张的起来，毕竟被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大男人压着，反抗欲要远远大于紧张感。更何况陆以繁带着温热的吐息不断的吹拂到他身上，挠的他脖颈发痒，但本能却让他噤声。
眼前这种情况他也是头次遇见，估摸着下半辈子也见不着几次，那个“他“走出窗户的界限之后好一会儿，陆以繁才从他身上爬起来，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声音淡淡的：“你......”
这下一把拉住他的人变成了程风凌，陆以繁没做准备，头一下子磕在了程风凌脖颈上，细软的发丝扫过面颊，两个人都是一怔，却也没时间去做多余的反应，那个怪影又折了回来，是的，在把挑衅书丢回去后，程风凌再次回了他自己的教室，和那些喜欢在外头惹事的校霸不同，程风凌比较喜欢呆在一个角落里想事情，虽然真要有什么打架斗殴的事情他也并不畏惧就是了。
陆以繁并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程风凌本人却是很清楚的，他不知道为什么陆以繁要他避开这个“自己”，但看着他那样子，似乎配合会是更好的选择。
然而这次没那么好运，也许是拉的力度太大了，也许是陆以繁那聪明的大脑没办法在一瞬间接受程风凌的拉扯，他下意识地绷直了身体，大腿撞上了装满书的课桌，桌肚里的纸页刷拉拉抖了一地，像是一地死亡的思维碎片。
“他”骤然回过脸，程风凌这才注意到，那半边虚化以外的不是他想象的躯干的横截面，也不是一团黑雾，反而像是个光滑的黑色球体剖面，向内微凹，几乎完整的掩盖了他全部的内部构造，边缘却是透明的，几乎可以看见毛细血管的尖端和白色的脂肪块。
那东西也看见了他们，突然它的嘴角开始向上列，像是一个怪笑的小丑。
也不知道会不会列到耳根，程风凌这样想着，按照恐怖片套路，他们接下来应该……
“捂住耳朵！！！”程风凌第一次见陆以繁这么着急，他反应也不慢，在那东西发威之前捂住了双耳。
尖叫声炸响，程风凌堵住耳朵，踹了踹陆以繁的脚跟，只有恐怖片里傻乎乎的主角才会在这种时候等死，他们在这里坐以待毙是绝对不能够被他自己所接受的。
等等。
怎么是他们，不是，这才见面了多久，他为什么要用“他们”这个词。程风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陌生，和“死敌”一起逃跑？他看着陆以繁踹开后面的门闩，脑子还没反应，身体却很诚实地跟着窜了出去。
风从他的耳边刮过，学校禁止在楼道里乱窜，即使是名义上的校霸，程风凌也很少这样做，并且和陆以繁一起逃亡，他想，这样的行为他还是第一次尝试。
好吧好吧，他承认这样似乎也还不赖。
程风凌跟着陆以繁在楼道里乱窜，脑子却陷入一片空白，他不确定去哪里是安全的，也无法肯定这个“陆以繁”是否真如他展现的那般是帮助他的。
身后的声音渐渐的响起，他只知道，那东西跟上来了，速度并没有因为缺失的一半躯体而削减，似乎有看不见的东西支持着残躯，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过大的增长或者缩减，而陆以繁尽管本人死撑着没有吐出什么话来，但程风凌很确定，他确实是受伤的状态，这样速度会极大减慢。
他们快速的路过一个又一个教室，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纸张散落，有些笔落在纸页上晕开小小的墨团，好像它们的主人一不小心在课上陷入了无梦的浅眠，黑板上写了一半的数学公式和还没擦拭干净的黑板槽，象征着一切的突发性。
“快到了。”陆以繁的声音被风撕扯成极小的碎片，那些碎片在耳中快速的组装成支离破碎的音节。
“什么？”程风凌偏头去看他。
“我说--快好了。”
“砰！”像是枪响的声音，没有哪个男人不会为此热血沸腾，程风凌抬头看去，站在楼上的那个人，也是“他”，一副笑面狐狸的样子，懒洋洋的向坐在一边轮椅上的“陆以繁”致意，他清晰的看见，那个“他”脖子上闪烁着的代码"L50"，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陆以繁”脖子上的荧光有些暗淡，却异常简短。
它是“A2”。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信息坟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