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与启明星》宁捉刀

2、试戏

　　柏钦沨承认，在演戏这件事情上陆黎是个绝对的大能，此刻他的灵魂像是被禁锢在了这个叫苏和的皮囊里，只能被迫抬起头去看着那个逆光的男人，整个人像是溺水一般的沉重，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忽然，一个温热的物什贴上了他的唇，柏钦沨愣住了，那是一个蜻蜓点水般清浅的吻，温柔缱绻却又毫无感情，例行公事一般，那人还是闭着眼，柏钦沨看不见那双迷人的眼睛，于是放任自己漠然的神游，像是注意到他的出戏，那个几乎用阴影笼罩着他的人重新睁开了眼，在对焦的刹那，柏钦沨看见他微缩的瞳孔，像是在霎那也出了戏。
　　几分钟后穿着军装刚刚还吻了他的男人坐在他身边，若有所思地摸着微微润湿的薄唇，刚抹上去的口红一部分被蹭在了柏钦沨的唇上，另一部分被抹在漆黑的皮革上，露出本真的浅淡颜色，算是被强吻的柏钦沨安静地坐着，任由化妆师对他的脸上下其手，业内出过很多戏疯子，那些体验派的演员在对戏的时候生不由己常常控制不住自己假戏真做，因戏生情也是寻常小事，也许正是如此，陆黎之前并没有接过拥有复杂爱情戏码的角色，柏钦沨知道陆黎并不是刻意要占他的便宜，但却也因此感到困惑。
　　穿着修身白衬衫的青年半躺在椅子上，白色的碎发遮住了修长的脖颈，眉眼疏淡，化妆师给他化的很白，英气的就像是雪原里的难得一见的精灵，可惜精灵本人对自己的状态毫无知觉，他偏着头看着似乎注意力全在手机上的陆黎，从刚刚开始陆黎就似乎在和谁发消息，表情凝重。
　　这不能不让他想起那些曾经漫天飞的谣传。
　　他不应该在意的。
　　但他却是本能的在意，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在意。
　　陆黎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撑得起那套特质的军装，柏钦沨那张精致俊朗的脸则弱化了他相较于原角色过高的身高，他本人冷淡的气场则完美还原了剧本里不愿与世界产生过多瓜葛的疏离，导演和编剧对他们的妆造都很是满意，只是简单嘱咐了化妆师几句，就让他们散了。
　　但若是让陆黎评价，他不会觉得柏钦沨和苏和气质相符，剧本里的苏和是一个坚韧的男人，他被误认为是解离症患者后，也从未自暴自弃，在得到自己的机缘后不择手段的向上爬，他是隶属于火种的蛇，蛰伏在最深最暗的地方用几乎残忍的手段对付着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即使这样他仍旧心怀良善，他的疏离是一种害怕拖累更多人的善意。
　　但柏钦沨是不同的，他就像个天生的局外人，他黑色瞳孔里满是对世界的不解，他的疏离是天生的，像是本身就和这个鲜活世界之间存在着隔阂，因为他的造型，妆造师特意给他戴了天蓝色的美瞳，要不是知道他衣服下头贴着的十几个暖宝宝，他整个人看上去就是雪团堆成的，像蝴蝶一样易碎的青年。
　　脱了衬衫的柏钦沨毫无形象地裹着厚厚大衣，裤子里掖着秋衣，一抹鲜亮的橙红色露出在棉裤下，似乎是他的秋裤，看着有些呆呆的模样，却比原先那副样子真实几分。其实柏钦沨并不纤细，是很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只是那张面孔过分吸睛，便很少有人关心他是不是能一拳一个私生饭。
　　穿着黑色棉袄的陆黎给他拉了拉松松垮垮的衣领子，他们默契的没有提及今天在化妆室发生的事情，在简单对了下明天的流程后各自回了住宿的酒店房间。
　　像是为了方便他们交流感情一样，他和陆黎的房间只隔着一条并不那么宽敞的走廊，似乎没两步就能挨到，却是隔着两道上了锁的大门。
　　柏钦沨把东西收拾好，掏出手机开始编辑微博，他一向是不在意着些东西的，之前他的账号也都是公司在管理，只是他已经被资源倾斜多年，公司也要为未来着想，这转型之后的路得他自己摸索，他不能总是借着不感兴趣拒绝这些应酬，再加上片方的要求不好驳回，作为主演，他应该进行剧宣的配合造势。
　　柏钦沨不在乎很多事，却也并不是个蠢人，他不在乎那些东西，也不去刻意争抢，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他和剧组其他人一样转发了官方的消息，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他动了动手指单独@了陆黎。
　　木白V：很高兴与你相见@陆黎
　　他没有收到陆黎给的消息，也没有去看粉丝反应和热搜，他沉默的读了一会儿剧本，又慢腾腾的从包里掏出一本有些老旧的小本子，翻开新的一页，摸出只笔对着剧情细细分析。
　　尽管这是个双男主的剧本，但主要还是围绕着苏和这个角色来展开的，相较于矛盾体的苏和，陆黎饰演的那个角色反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但陆黎是那么耀眼的一个人，他哪怕什么都不做，都是最吸睛的存在，他不能被压下去才是。
　　墨色晕染，他在纸上勾勒出他理解的苏和，柏钦沨并没有那么出挑的演戏能力，共情能力也仅仅是到了差强人意的地步，更难的是，他只能明白相应的情绪却无法将他们灵活的展现，就好像他天生没有这些情感一般。
　　苏和是个很痛苦的角色，他的痛苦并不来自他的身世，而是来自他的身份与经历，他是反抗组织在政府里种下的一颗火种，妄图借自己的生命燃烧全部的腐朽，他的爱人却是个双面的间谍，他们的相遇相知相爱不过是一场心知肚明的谎言，为了获得信任，他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在自己面前前赴后继的死亡，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的恩师，不得不为了隐藏身份忍受在组织里被不知情的同僚唾骂，因此当他与魏晨深身份同时暴露的时候他的痛苦也到达了顶峰，也许就像陆黎说的那样，对苏和来说那时的死亡会是一种解脱。
　　却没想到是新的痛苦来源。
　　他这样想着却始终不得纲要，像是隔着一层幕布乱抓，始终摸不透内里。柏钦沨的一生顺风顺水，他没有品尝过背叛，没有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信念，更没有一段深可见骨的爱恋，他只是个符合苏和特质的瓶子，骨子里却还是他自己，他并不能够完全理解苏和的所有选择，这样的演戏演出来的只会是他自己，于是他遵从着本心敲开了隔壁的房门。
　　陆黎的开门速度比他想的要快，他似乎是刚刚洗完澡，头发湿哒哒的黏在线条流畅的面颊上，带着软融融的香波气息，他湿漉漉的眼睫微微下垂，整个人显得松弛慵懒，像只刚睡醒的大猫，他低头看看柏钦沨，似乎对他的突然造访有些讶异，却也是飞快的收起了多余的神情，略显冷淡的说了声“进”。
　　精致的青年抱着剧本，利落的钻进了他的卧房，酒店的房间很干净，床上却是与之相反的凌乱，陆黎的床上却到处摊着各色的剧本，柏钦沨却发现那些角色按着阵营朝着不同的方向陈列，像是在他来之前都在自己对戏一般，柏钦沨在征得同意后随手抓了一份来读，那是配角李棠的剧本，他才知道陆黎问剧方多要了几份剧本给每个主要角色都写了小传。
　　黑白的字迹间鲜红的批注张牙舞爪的锋利，像是破开了时空的利刃将一个活泼却富有远见的贵族小姐形象带到了他的面前。
　　陆黎走过去把那些剧本拾起，堆到一边，在等他读的七七八八后才不急不徐的开口。
　　“来找我只是为了看剧本么。”陆黎走到桌边，举起水杯浅酌了一口，他见惯了这个光鲜亮丽的娱乐圈阴暗的角落，他不是不相信这个青年的人品，只是愿意接这个剧本的人都是有野心的，业内很多人都知道，虽然这个影片规模虽然不大，却也是奔着国外的奖项去的，即使不是为了奖项来的，参与者都有着分双男主热度一杯羹的打算。
　　“是。”青年冷清清的声音响起，他和陆黎的音色差异很大，不同于陆黎沙哑的性感，他的声音清冽，甚至是冷然的，像是高山不化的积雪，和他本人的模样像极了。
　　陆黎略带讶异地抬头，当那个人突兀地出现在门口，他下意识就以为他是来和他讨论炒cp一事的。也不是他多想，要想要效率最大化，麦麸对这部电影想火几乎是不可或缺的，被默许的规则，陆黎也很清楚这件事带来的利益与弊病，这几乎就意味着要和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捆绑，牺牲自己的部分利益以换取更大的带有风险的蛋糕。
　　这位洁身自好了许久的演员权衡了很久还是选择了妥协，但是对于柏钦沨来说他要做的却很简单，他只需要在不违背个人底线的情况下服从公司给的指示，怎么卖，什么时候卖那是公司该考虑的事情，在经纪人没给他消息前，他只会做他想做的。
　　“我希望你能指导我，陆黎先生。”漆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陆黎，像是要穿透那层腐朽的人皮直视他的灵魂，漂亮的旁观者安静地坐在他的身侧，等待着他的回应。
　　没有旁的任何意思，只是单纯等待着他的回应。
　　陆黎一时间哑然，而后柏钦沨听见了他低低的笑声，他说：“好。”
　　陆黎是个好演员，有些人会教不会演，有些人会演不会教，但陆黎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类，意外的，他也是个好老师，更别提他光是站在那里不做任何动作就像是苏和本身的天赋。
　　“你希望苏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陆黎的声音低沉浑厚惊扰了柏钦沨的心绪，他抬起眼睛，细细看着男人，他没有像是以前习惯的去揣测对方想要的回答，而是学着对方的样子，心平气和的询问自己，在他心里苏和最好要是什么样子。
　　“一个幸福的，肆意的样子。”苏和像是一匹雪原上的孤狼，只会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像是某些虐文的标配女主一样，三棍子抡不出个屁来，柏钦沨平静地与他对视，却在对方的目光下忽然伸手按住胸口的位置，像是要按压住某种不可言说的悸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