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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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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无穷尽的黑暗。
江悦流感觉自己漂浮在虚空里,四周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
她不记得灵魂漂浮了多久,只记得脑海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中医院刺眼的白炽灯下,持刀人癫狂的脸。
他哑着嗓子怒号:“你治好了那么多人,凭什么说救不了我的儿子?凭什么!”
因为她只是一个治病的中医,而不是能起死回生的神仙啊。
不知是谁沉沉地叹了口气,她的意识又回归虚空。
好冷。
刺骨冰凉的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包裹住她的每一寸皮肤,让她喘不过气。
她迫切地想呼吸,但一张嘴就被灌满了冰凉的水。
她挥舞着四肢,却不可避免地越沉越深......
不知是谁抓住了她的手,继而一把揽住她的腰,挟着她奋力挣脱冰水的束缚。
春日的原野上,冒出嫩尖的草儿四处蔓延开去,软软地挠着人们的手心。四处是马车、帷帐、放纸鸢的儿童、吟游的文人、赏花的美人......
而原野尽头的河岸处,江悦流正湿淋淋地躺在地上打着冷颤。
恍惚中听到有个小姑娘说:“褚大人,您先喝热水,快去马车里换身衣裳吧,我来照顾江姑娘。”
随后一件宽大的外袍盖在了自己身上,脸庞和手脚都被人轻柔地擦干,又用温水浸过的帕子暖着。
“瑞雪,江姑娘醒了吗?”
“回大人,还没有,您快看看吧,我怕......”
脚步声渐近,在她身侧停止了。
江悦流的大脑做着无意识的信息搜集与整理工作,信息传递,堆积,却无法判断。
她的大脑仍没有下命令让她真正清醒过来。
“姑娘,姑娘......”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声一声,斩断她脑海中的混乱思绪,唤起她的神思。
再睁眼,头顶天空晴朗,春日澄澈的阳光笼罩下来,使得面前这张脸也似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这人面相俊朗,眸光清亮,鼻梁中正挺拔,是正气充足之象。再看形体,他虽是蹲在身旁,但也看得出骨骼强健,肌肉匀称,江悦流心里便不住地点头。
但仔细一看,眼圈略显青黑,面色不够荣润,下巴上的胡茬都冒出了几寸。虽然穿着干燥的衣裳,但周身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冷气,像是刚挨了冻。
而且刚刚叫她时已经略显鼻音,已经出现感冒的症状了。
江悦流作为中医世家的传承人,最见不得有人仗着自己底子好就糟蹋身体,下意识道:“你感冒了,嗓子痒还是疼?鼻涕清稀还是浓稠?要注意休息,不能硬抗啊,不然会引发各种问题的。”
对方一愣,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多谢,江姑娘连陌生人的健康都关怀,怎能将自己的生命弃如敝履呢?”
旁边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丫头端过来一杯热水,笑着劝解:“江姑娘,春寒料峭,这刚化冻的河水还刺骨呢,咱们褚大人跳下去救您,上岸时脸都冻青了,您可别再想不开了。”
江悦流迷茫地看了两人一会儿,恍然发现这两人都是古人装扮。
而自己此时躺在原野上,紧贴在身上的冰冷的衣服还没换,只是盖了件男士的外袍。
刺骨的寒意仿佛才醒过来,再次席卷她的身体。
江悦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没死!
不仅没死,老天还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虽然是在一个不知名的世界里。
江悦流闭了闭眼睛,心神激荡,以至于有泪顺着眼角滴了下去。而在褚明昭看来,这是刚经受了父母双亡的重大打击的少女在黯然神伤。他退后几步,默默地抬头望云。
瑞雪适时走上前来,扶她起身:“江姑娘,先上车舆换身干衣裳,不然病了可没药吃。”
正午的阳光纵然温暖,但料峭春风吹来的时候,依然冻得人打颤。
那位褚大人沉默半晌,沉声道:“江姑娘,我是本县新上任的县令,褚明昭。令尊令堂之事我有所耳闻,又见你自寻短见,着实放心不下。你若不介意,我叫瑞雪先随你回家,贴身照料几日。”
江悦流哆嗦着嘴唇,一边儿裹着袍子走,一边儿拒绝:“谢谢,不用了,麻烦您先带我去买几块姜吧,我回家熬点姜汤喝,发发汗,不然准感冒。”
瑞雪扶着江悦流的胳膊,闻言,深深地看了江悦流一眼,闪动着不解:感冒都如此上心,怎么看怎么不觉得是会投河自杀的人啊。
车舆不大,但足够挡风,江悦流弯腰钻进去,褚明昭和瑞雪却不进来,一左一右坐到赶车的小厮身边。
她掀着帘子探头:“外面冷,你们进来坐呀。”
褚明昭没回头,只摆了摆手:“我没事的,江姑娘不必挂怀。”
江医生习惯性啰嗦:“褚......褚大人,你已经有感冒的症状了,再吹风,必然要高烧一场。”
赶车的小厮接话道:“大人,江姑娘说的有道理,您今日刚到洛青县,本就水土不服,若是再生病,难不成我去给您买‘神丹’吃?”
褚明昭的语气严肃起来:“小丰,我说过,决不吃丹药。”
瑞雪叹气:“是,您是说过,您从京城被贬来这穷乡僻壤不就是因为不让大家吃丹药么?可现在全国上下,医馆不让开,药材不让卖,大夫都无影无踪了,您生了病,叫我们怎么办?”
江悦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本以为自己好歹有医术傍身,无论在哪儿都能活得不错。结果没想到,她一身医术,别说让她安身立命了,反倒成了她的追魂索。
按照原身的记忆,在这个世界里,她依然叫做江悦流,她们家依然是三代中医,她有个哥哥,传承家中的医术。但自从几年前,皇帝拒绝太医问诊,将炼丹当作长生之术,整个南夏朝都开始了“灭药崇丹”。
先是各地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丹观”,再是民间摘掉匾额,大门紧闭的医馆药房。
原本的大夫、郎中,或被威逼,或被利诱,总之都销声匿迹了。原主的父母兄嫂也是如此,关闭了医馆,保证再也不出诊。
江母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世道乱了,要学蛇虫一样‘猫冬’,忍过冬天去,等春天到了,就好了。”
等啊等,直到去年年关时,出门买年货的父母兄嫂,蒙着白布被人抬回来。
“马儿受惊,车在路上翻了,掉到山底下,都没了。”
想起原主的这些记忆,江悦流又要掉眼泪了。她缓了缓思绪,又招呼褚明昭:“褚大人啊,快进来避避风。”
褚明昭还是拒绝:“孤男寡女,不应同乘,于江姑娘名声有碍。”
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江悦流确实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名声这个东西,就是个枷锁,我不受其累。”江悦流伸手去拽褚明昭的衣袖,“你赶紧进来,叫瑞雪也进来,三个人一个车厢总没事了吧?”
瑞雪嘻嘻笑着钻了进来,挨着江悦流坐下。
褚明昭无奈,眉头皱的能打结。但他不进,江悦流就不松手,马车跑起来的风呜呜灌进车厢,冷得江悦流打了两个喷嚏。
他只好妥协。
高大的身子钻进车厢,空间立刻显得逼仄起来。他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放在膝上,坐得板板正正。
江悦流放了心,闭着眼睛思索以后该怎么办。
这个世道,统治者下令不让行医,还指定了卖丹药的场所,那肯定是为了利益。利令智昏,昏庸到了极点才会用百姓的生命来敛财。
盐铁糖一向暴利,在这样的世道下肯定也已贵上天际。其他方面更不用想了,基本的生命安全都不能得以保证,文娱肯定没有消费市场......贵族阶级除外。
她从小跟着家里人学中医,长大之后除了喜欢做中医健康餐,科普日常养生保健,并为此小小地发展了一下自媒体事业外,也没什么其他的爱好和技艺。
现在大路不通,只能想办法另辟蹊径了。
褚明昭的行李都在另一辆车上,由手下的人先一步送到县衙里了,现在车上一件多余的衣物都没有。
瑞雪坐在江悦流旁边,见她脸色苍白,冷得牙齿打颤,把自己身上的外衣也解了下来,盖到她身上,又捧起她的双手放在手里捂。
江悦流只怕自己身上的潮气把瑞雪也沾凉了:“谢谢你,瑞雪,衣服你穿上,别着凉,能少一个人生病就别多牵扯一个。”
瑞雪爽朗一笑:“您放心,我热乎着呢,不冷。”
这倒是,她就像个小火炉似的,身上的阳气都如有实质。江悦流捏了捏她的脉,脉多滑数,望其形,乌发浓密,脸色唇色都很红润,眸光闪动,神采非常。
江悦流笑着提点道:“若是觉得口干口苦,就吃些芹菜、芝麻、白萝卜;若是燥热烦怒,就吃些猪肝猪血、红糖银耳之类。少吃羊肉,少吃辛辣,少动气。”
瑞雪眼睛瞪得圆圆的:“江,江姑娘,您也会医......您可别跟别人这些!被那些狗官知道了要倒霉的!”
褚明昭轻咳了一声,瑞雪虽是好心,但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江悦流的父母就是因为偷偷义诊而被谋害的,她自然知晓轻重。
不过转念一想,瑞雪的提醒也有道理,江姑娘怎么能随意轻信了自己呢?她就不怕自己也是个狗官,暗地里把她也就解决掉么?
江悦流又打了个喷嚏:“我知道,我知道。”
不就是克制一下随地望闻问切的职业病么,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