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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挟人性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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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世间被大雪盖住,一片寂静。
良久的沉默过后,蔡家老大终于开口:“你们说她十八,她便是十八么?你们把孩子叫来,我倒要亲自问问?”
“你们是为了什么来的,我们心里门儿清。”
“那孩子虽说不是我们亲生的,可到底是我们养大的,这么些年下来,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差别。”
“哪怕今日来的就是她家人,我和她爹也不会任由当初抛弃过她的家人把她带走的,更别说你们这种心怀鬼胎的了。”
“大哥,老三,咱就别跟他们废话了,那灶房里还有好几个姑娘呢,咱随便绑一个回去也能救下我们家二姐儿啊。”
“当家的,难不成你真要让咱们家二姐儿到那祭场去?”蔡老二的媳妇已然失去了理智。
如今的纪娍是不知晓今日这种上门寻人的情况是年年发生的,故此她一时没能缓过神来,直到听见这话她才明白对方为何要冒着风雪来找纪枝。
瞥见何氏和纪老三浑身上下写满的见多不怪,纪娍多少也能猜出来今日这种情况定是有过不少次。
“左右现在还不晚,离那场祭祀还有二十日余,你们还能再想想其它法子,但是我小姑……你们想都别想。”
蔡老二听见纪娍的声音,突然眼睛一转情急智生,他快速起身挟住了一旁的纪娍:“不论是谁?只要能救我女儿的命……”
“带不走你小姑,那就带走你,你替我女儿去死是一样的。”
“娍姑娘。”
“娍丫头。”
蔡老二这个举动着实将在场的人都给吓了一跳,隋言意伸手想拉住纪娍可还是晚了一步。
不远处的何氏明显已经乱了分寸,她着急上前去救纪娍却差点被自己给绊倒。
一片慌乱中,纪老三取下了墙上的割刀:“松开我们娍丫头,不然你们今日就别想回去!”
那蔡老二手里捏着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碎瓷片,他将碎瓷片死死地抵在纪娍的脖子上,威胁着纪老三与何氏:“那个是捡回来的还是个傻的,死不足惜,这个可是亲孙女。”
“再不足惜,那也是条命啊。”何氏嚷道。
“那我们二姐儿的命呢?”蔡老二的媳妇冲了过来,她伸出胳膊挡在纪老三和蔡老二的中间。
隋言意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到底是在军营中长大的,从这种只会使蛮力的乡下汉子手里救下个人对他来说还是很容易的。
可方才纪娍瞥见了他暗自握紧的拳头,忙冲着他摇了摇头。
他虽然满腹疑问,但还是按照纪娍的意思暂时收回了手。
趁着蔡老二不备之时,纪娍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你这个东西拿远一些,若是划伤了我,那我就上不了祭台了,到头来,你们就是白忙活一场。”
“我知道,你们来无非就是想找一个能替代你们家二姐儿的,可是那祭台上摆的不论是猪鸭还是姑娘,都得是活的,身上没有缺陷没有伤口的,然你若杀了我抑或是伤了我,那就是白折腾了……”
这种挟人性命的事情,蔡老二很明显是第一次做,他一直抖个不停,纪娍的举动更是让他受了不少的惊吓,他手中的碎瓷片也因为这阵惊吓在纪娍的脖子上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痕后才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唉……”纪娍重重地叹了口气:“白忙活一场。”
何氏立马上前把纪娍楼在了怀里,还顺势把隋言意护在了身后:“快点滚出我们家,若是不走,我就喊人了。”
“我们用钱买,用钱买行么?”蔡老大从怀里掏出两个又破又瘪的钱袋子,“这是我们家所有的钱了,求求你们了,就帮帮我们吧。”
“我们帮不了你,帮不了你们。”何氏眼角的泪还未干透:“要是别的都好说,可你们要的是我家孩子的命!”
纪老三握着割刀,站在何氏的身边:“你们走吧,你们到其它地方想办法吧。”
“想了,什么办法都想了。”
“十二个县就得十二个活生生的姑娘,今年有六七户都不舍得送孩子上祭台的,可上哪里能找到这么多姑娘去……”
“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木楼……”纪娍脱口而出。
这专吃姑娘的屁陋俗该亡了,罗罗湖边的破祭台也该砸了。
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百旺镇上有个花阁,你们可知道?”
蔡三脸一红:“你个小孩子……”
纪娍白了他一眼,“旁边有座木楼,那里面有办法,不过那个……”她指了指蔡老大手里的钱袋子:“怕是差的有点多。”
“当真?”蔡老二的媳妇抹了一把脸。
纪娍点了点头,又道:“你们家里几个女孩子?”
“我们蔡家一共四个女孩子,两个已经成亲了,还有两个一个九岁,一个两岁。”蔡家老大不明白纪娍为何要这么问,但他还是如实回答了。
“那你们打算掏空家底儿救这个孩子么?”
“当然要救。”
“有句话可能不太好听,但确实是个不得不考虑的,倘若你们今年掏空家底儿救下了这个,那明年若是拈阄又拈到你们家另一个了……”
蔡三脸色一青:“当然也得救,我闺女明年才三岁,她才三岁……”
“对吧?大哥,二哥,我们金丫也得救……”
蔡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这个大哥是绝不会让咱们蔡家的孩子去送命的。”
蔡老二也点头应和着:“老三,金丫若是碰上了,我和你嫂子也会救她的,哪怕下半辈子都没吃没穿的也要把她救下来。”
纪娍笑了笑:“那你们等到寒月了往百旺镇上走一趟吧。”
“备足了银子,具体需要多少我也不清楚……”
“再有,其他那些着急寻找代替……的人家,麻烦你们也做做好事,告诉他们哪里可以解忧。”
蔡老大似乎是有所顾忌,他扫了纪娍一眼,问道:“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嗐,平日爱跑着玩,也爱凑热闹,去的地方多了,闲话听的多了,知道的自然也就多了。”
“但是你们放心,我绝对没有骗你们。”
“如今,你们都知道我家在哪里了,若是你们到时候跑空了,事情没解决,到时候再来我家与我算账也是来得及的。”
蔡老大听完,也觉得纪娍说的有道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弟弟,三个人递了眼神,就决定按纪娍的办法来,去百旺镇上找……
何氏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家的姑娘走上祭台,可毕竟是拈阄拈出来的,是老天决定的,她也无可奈何。
但是木楼中那些可怜的,却是被人推上祭台的,那些推人的图人性命,以后定是要遭天谴的,而纪娍现下这般也算是间接地推她们上祭台了。
何氏拼命地冲着纪娍使眼色,可纪娍似乎是没看见一样全然不理,她便只能试图阻拦蔡家那边的人不要到木楼去:“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呢……”
但是除了这句,何氏便再也说不出其它的了,因为在当下任何阻拦和劝诫其实都是在劝对方放弃自家孩子的命。
这事情,何氏做不出来。
到了最后,竟只是落了个满脸泪水默不作声地看着蔡家人离开……
纪娍看着渭然叹息的何氏,欲言又止。
可是她的真实想法又实在是无法与何氏道起,就这样怀着一颗愧疚之心,直到夜阑更深之时,她还躺在榻上久久不能睡去。
这一晚,二十几口人挤在李、纪两家四间卧房内。
何氏、赵氏妇还有小迎小柳那两个女使睡在了一间,隋言朵、纪娍纪枝和小婵睡在了一间,沈管家、纪老三和李山睡在一间,李信、李至和隋言意睡在一间。
杨夺锦不爱跟人同榻共枕,他就在纪家的灶房里简单地打了个地铺,那俩叫做飞鸽、灰雁的随从则是在李家的灶房里打了地铺。
纪娍那间的木榻原本只睡她和纪枝两人,还算宽裕,后来多了个小婵也还能将就,如今睡了四个人倒是连伸开腿脚都成了问题。
她本就睡不着,这般窝着腿脚又实在难受,索性翻身下榻,蹑手蹑脚地开门走到了院中。
雪还在飘着,冷冽凄静的冬夜里,纪娍沿着院子走了好几圈,实在是冷得受不了了,便抱着一堆柴火去了草棚下,捣鼓了好一会儿才把火生了起来。
跳动的火苗划破黑暗,给纪娍带来了融融暖意,她守着火堆坐在那里,微微有些出神。
“娍姑娘。”
“谁?”
“这儿,门口。”
“隋公子?”这声音,纪娍是听的出来的,她忙起身为隋言意打开院门:“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安歇?”
“睡不着,出来走走,瞧见这里有光,我就找了过来。”
纪娍搬来一块擦净的木桩,跟隋言意一起在火堆前坐了下来,她率先开口向隋言意赔礼:“今日实在是不好意思,匆忙之间竟将茶壶交予了你……这世上哪有支使客人去送水的道理?”
“是我自己要去的。”隋言意摆了摆手:“房中当时都是姑娘,来的那几位看上去又都不怀好意,还是我去最为稳妥。”
说着,他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红色的釉面小圆盒:“这个伤愈膏你拿着,军营里人人都有的,治疗外伤很有效用。”
“谢谢。”
如今,再面对着这般柔嘉有礼的隋言意,纪娍已经不以为奇了,只是一想到书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阎君是由这般像玉一样温润的少年变成的,她还是免不了有些唏嘘。
“娍姑娘,你有何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纪娍没太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隋言意避开了纪娍有些惆怅的目光:“我知晓你本意并非是要将木楼里的姑娘送上祭台的……”
“前些日子,我母亲拒过你一次。”
“当时,你是想要将她们全都救出来的。”
听到这里,纪娍握紧手中红色的小盒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那是因为我当时还不清楚你们这个世界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现在呢?”
“现在啊……依旧不清楚……”
“但是……我的想法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