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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女子善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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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去百旺镇,周姃一见到纪老三就是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还向他追问本家是在哪里。
何氏看出了一些端倪,就主动上前去告诉她纪老三幼时便同家人走散了,本家这个问题纪老三自己也不清楚。
周姃沉默着点了点头。
“可还记得家中有什么人?”
“夫人可是……”
“我母亲有个幼时的玩伴,也姓纪,叫纪媤……”周姃一边说一边还仔细端详了纪老三的面容。
“纪媤姨母原本有三个哥哥,可惜小时候走散了一个,还是和他们的母亲两个人一起走散的。”
一闻此言,何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指着纪老三的手抖个不停,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发颤:“他……他就是同母亲一起走散的,他……家中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妹妹……”
“在哪里走丢的,可还记得?”
“就在我们万安县,一二十年前我们把万安县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他家人的消息……”
“只找了万安县?怎么不多找些地方?”
“一出门就是要使银钱的,我们这下乡下人忙活一整年才将将能吃几顿饱饭……”
“明年……明年我们打算想想办法再去远些的地方找一找,在太康府里面多跑些地方……”
“为何?”何苦到这个年纪了还要开始折腾呢?既是没有多余的银钱,不如留着多吃几顿饱饭,周姃有些不解。
何氏笑得有些勉强:“是为了我们娍丫头,我们娍丫头的爹娘都不在了……我和她祖父年岁也不小了,陪不了她多久,若是日后能看到她成亲,能知道她在夫家过得好便也罢了,可若是没等到那天……”
“到时候知道她身边有人会为她操持,我们心里头也能好受一些。”
“银钱上,他们不必为我们娍丫头操心,我和她祖父这些年也给她攒下来一点儿,虽说没多少,但也够她傍傍身了,我们此番寻他们就是想让孩子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个家,若是日后受了磋磨,能有个地方诉诉苦……”
之前,何氏还有过想让自己娘家的人帮忙为纪娍操持的心思。
直到前两年,她的哥哥和弟弟相继离世了。
她嫂子是早就不在了,哥哥家里剩下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五个孩子里头除了小儿子都已经成家了。大侄媳妇是个病秧子,生了孩子之后身体就更差了;二侄子是个胆小怕事的,在外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三侄子倒是个懂事堪用的,但是还没成家,怕是也撑不起来……
她弟媳倒是还在,可惜生的那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混账,竟没一个愿意赡养自己的母亲的,兄弟俩因为这个撕破了脸皮不来往了。她这个做姑母的好心上门相劝,竟被这两个侄子和侄媳妇一先一后给赶了出来。
何氏本就因为弟弟突然离世而心慌不已,她怕自己哪日也这般长睡不起了,到时候她的娍丫头就没人管了。
后面她又被自己的侄子给赶出了门,彻底断了她找娘家人帮娍丫头操持的心思。
于是,她就又想起了纪老三那边的人,这两年就经常念叨着让纪老三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摸回来一点儿消息……
当然,何氏自己也知道找到纪老三家人的可能性很小很小,毕竟已经过去了四十几年了。
所以今日,她才会在周姃面前失了态……
“只是为了娍儿一人么?纪枝呢?”见何氏眼眶红红的,周姃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头看向了纪老三:“您一直都是这个名字?”
纪老三摇了摇头:“之前的名字……我也已经忘了……”
周姃蹙眉,她记得纪媤姨母讲起过她的三哥哥与家人走散时还不足五岁,若如此他不记得自己的姓名也是情有可原。
可他是同自己的母亲一起走散的,他的名字他母亲总该知道,总该要告诉他的,难不成……
沈思至此,周姃的眉心微动。
若是当初在走散之后不久他们的母亲就去世了,那现在的这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为何他会不记得自己的姓名,为何他会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地是在哪里,为何他不记得自己的兄长和妹妹,为何他会在这山脚下一待就是几十年,为何他这些年寻亲没有一丝进展……
又或许,纪媤姨母走散的那位家人并不是眼前的这一位。
“娍儿的名字是您给起的?”
“算是我娘给起的,她临走之前拿着树枝在墙边刻下了这个字。”纪老三看起来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这副模样可是把何氏给气得不清,她咬着牙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对着周姃求到:“夫人,能不能麻烦您告诉我们,您那位姨母现在所在何处?”
周姃并未回答何氏的问题,而是看着不远处正和朵儿闹作一团的纪娍:“女子善思,成大事。”
这句话还是纪媤姨母同她讲的。
纪媤姨母说起过自己原本还有个妹妹,可惜刚生下来没多久就去世了,那个孩子的名字就是纪娍,一女一成。
细究起来,纪娍这个名字确实算是纪老三的母亲给起的,毕竟用的是当初她留下来的字。
但纪老三最开始是打算把这个字用给自己的孩子的,可他同何氏只生了一个儿子,是以这个娍字就留给了自己的孙辈。
虽说还有纪枝这个名义上的女儿,可她到底不是纪家的人。
若是之后她的父母寻了来,她是得跟着回去的,那她在纪家的点点滴滴包括名字就都会被抹去。
纪老三不清楚他的母亲为何要留下这个字,但他知道这个字关乎着纪家,也关乎着他的身世,所以这个线索不能被抹去。
而这个线索也是真的起了作用,周姃当初知道纪娍的姓名之后心里就有所怀疑了,只因娍这个字用在名字里实属罕见。
可是那些日子朵儿刚摔伤了腿,她也没能分出心来细想,直到她看见了纪娍的祖父,竟长得和京中的纪媤姨母颇为相似……
“纪媤姨母在京中,”周姃转过头看着何氏缓缓道:“还是稳妥些比较好,我先修封书信回去……”
“好!真是有劳……”
话说了一半,何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她侧着身子看着纪老三:“你那个……那个玉坠子带着呢么?”她边说边拍着自己的脖子比划着。
何氏双手捏着纪老三的云纹玉坠:“夫人,这是娍丫头的祖父打小就一直带着的,同家人走散之前就带着的,您看看要不要随着信一起寄过去……”
“先不了吧,若是到最后发现是一场……”周姃顿了顿,接着道:“中途丢了就不好办了,你们还是先自己保管着。”
“哎,哎……”何氏弓着身子点了点头:“都听夫人的。”
那日之后,何氏就总记挂着这件事情,做鞋时想,挑柴时想,煮饭时也想……
她不知道这里的信送到京中要花费多少时日,也不知道京中的信送到这里要花费多少时日,她甚至都不知道周姃到底有没有写信到京州。
今日一看见隋府的人,她的一颗心就跳到了嗓子眼儿……
前些日子来给小婵送银子的随从对信件一事一问三不知也情有可原,毕竟送银子这种事情不需要周姃亲自交代,她身边的嬷嬷肯定早就安排妥贴了。
但是今日不一样,因为今日来的是周姃的孩子,是隋府的大管家,是营里头的将军……
何氏看着这些人,目光恳挚又殷切,看得杨将军频繁挺直腰板,还以为自己买豆腐是做了一件天大的事,看得沈管家多次示意不必着急,饭晚一些吃也没关系……
现下饭都吃完了,也没人主动找她向她提及信的事情。
“莫非当真是一场误会?”何氏这么想着可还是心有不甘,于是向隋言朵主动提起了周姃。
一旁的隋言朵懵懵懂懂,“我母亲?我母亲好着呢,她这些日子都没骂我没罚我抄书呢……”
“那是朵儿乖巧……”何氏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笑容。
“对了,祖母,我母亲好像有话要同你说……”
只听“啪”的一声,何氏手中的碗落在地上,成了一地碎片,她的声音也因为颤抖而变得有些破碎:“当真?夫人……你母亲她……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母亲当时将我支开了,我没能听见,她都告诉我哥哥了……”
隋言朵的话还没说完,何氏就冲了出去,外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了,她着急忙慌地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在雪地上,灶房里的人见着她这番模样都吓了一跳……
正拿着扫帚清扫碎片的赵氏妇见状忙喊纪娍跟上去,让她扶着些,纪娍就这样跟着何氏一起进了李家的灶房。
李家灶房里吵吵嚷嚷的,纪老三和李山李至父子两个同杨将军沈管家聊得正起兴,李信和隋言意两个人坐在旁边也不知道是在聊些什么。
“隋言意。”见何氏嘴巴直抖就是发不出声音,纪娍便替她开了口……
隋言意应声,起身走到她们祖孙二人的面前,纪娍之前没顾得上细看,这下站在了身边才发觉他长高了不少,如今纪娍只能到他肩膀处。
没等隋言意开口,何氏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母亲……周夫人她让你带的话是什么?”
何氏没有避着纪娍。
而纪娍此时对这些事情还是一无所知。
纪老三是幼时与家人失散才来的红石村,周姃在京中的那个纪媤姨母听起来像是纪老三的妹妹……
这些事情她之前从未听何氏还有纪老三说起过。
所以,隋言意带来的这些话,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我母亲说信已经寄出去了,不过因为不是公事,所以没有用驿递,而是找了信客跑这一趟。时间肯定要久上许多,她请您别着急,若是收到来信一定立刻来告诉您。”
何氏不住地点头,她的心终于能放进肚子里了:“好!好!真是有劳周夫人了。”
“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信?往哪里寄?给谁寄?”
“娍丫头,你祖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