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生存指南》远上邀明月

1、序言

　　江砚快死了。

　　她背靠梨花树瞪大了眼睛，想再看看静谧的梨树林。长风一吹，夹带着泥土和雨后的清香，还有一丝血腥味争先恐后地钻进江砚的鼻腔里。

　　江砚撑起上半身，伸直了脖子，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她能感受到生命正从自己的体内一点点流逝。脑子里走马观花回忆了一遍自己的一生，竟然觉得也不错了。

　　“朕方才听底下人来报，你带走了柳绰的尸体。朕亲自来看，果真如此。”

　　李晔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走到江砚身边，那笑脸如同柳绰自刎于长阶时一模一样。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低着头，不敢看这位喜怒无常的疯子皇帝。

　　“朕可没逼他死。”李晔嗤笑：“不得不承认，柳绰一代忠臣良将，最后死在皇帝的猜忌下。这个人大权在握，拥兵自重。权势熏心，他迟早会起兵造反。不除，死的便是朕。”

　　“陛下！”江砚怔怔看着他：“柳绰死后不入皇陵，后世史书之上不过‘乱臣贼子’四个字，请陛下全他尸首，留临安坟塚。”

　　“你同他倒是情真意切。”李晔垂着眸，喃喃道：“你分明是我的未婚妻。”

　　江砚呕出一口血，无暇顾及李晔。头往后一仰，枕在梨树上。那时的梨花长势正盛，白白净净的花满枝绽放，树下的人如是干净清白。

　　窗外梨花瘦影横，唯有相思不敢闻。

　　穿越之前，江砚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医，每天在医院勤勤恳恳当社畜。累死累活值完班趴在桌上睡觉，一睁眼就到了这个历史上辉煌了两百多年的大邺。

　　初到这里时，“江砚”岁至及笄，正是议亲的年纪。

　　她刚来便知道，在古代做女儿，绝对没有小说中那般美好，不是什么王妃公主，无关金风玉露、才子佳人。

　　诚然，江砚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但她名声不错，是中京出了名的才女，前来说亲的媒婆多得快把门槛踏烂了。高官显爵的夫人聚在一起时常夸赞江砚的母亲生了个好女儿。

　　于是，皇后做媒，江砚与逸阳王李晔定了亲。人人都说两人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大概江砚最平静的日子里，唯一的变故是柳绰——淮陵君镇军大将军。承明帝的左膀右臂之一，这位在历史上留下千古恶名的大将军

　　江砚对于淮陵君的了解，仅仅停留在文理分科前，现代史书上记载柳绰的笔墨很少，且都是在列数他的罪行，宣扬他的功绩的笔墨就更少了。

　　史书记载，柳绰打过许多胜仗，一生驰骋疆场，马踏九州四海，数战皆可就千载。而邺朝的史书就像创世主，几句话潦草的定下了柳绰的功过与是非。直到几百年后的现代，没有学者会深究柳绰的功，更多是抨击他的过。

　　学术界唯一认定的是，柳绰不死，邺朝至少可再享安宁百年。这也是他一生仅剩的功劳，不过在多数人眼里，倒像强行给他洗白。

　　说来说去，没有人会愿意相信他是个忠臣良将，所有人对他的印象早已刻在了邺朝的史书上。

　　柳绰其人，生性暴戾多疑，但行军打仗颇有谋略。老皇帝既信任他，又忌惮他功高震主。他也确实不负众望，在承明帝驾崩以后，将李氏宗亲杀了个遍。

　　他们第一次见面，柳绰一柄金错刀横在江砚脖颈处，此后感情像一颗埋在心里的种子，没有突然遮天蔽日，慢慢的越长越大，越长越高，某天终于郁郁葱葱，华盖如伞。

　　那时的江砚觉得，她已经很清楚历史的走向了，也能改变柳绰的命运。

　　历史上的那个淮陵君，最后曝尸城墙之下，都没有人为他收尸。

　　事实上，小说里逆天改命都是骗人的，命运并没有偏爱她这个穿越女，历史的发展不会因她而改变。

　　人也，命也。

　　可能配角在垂死之时都会挣扎一番，柳绰还是在殿前长阶上自刎，朝廷忌惮他的功绩，忠义就要了他的命。柳绰是历史的炮灰，他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江砚茫然地看着梨花树，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繁花会落尽，她好像又看到了柳绰，他在喊她。

　　“江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