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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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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长公主面色逐渐凝重,其中疑点,非同寻常。她指尖用力导致泛白,肃声道:“本宫会派人去查。”
在昏黄的烛光下,菱纹满月纱格珠帘轻轻摇曳,对坐的两人正传杯换盏。
门扉敞开,温润月光投在青瓦白墙图,勾勒出屋角的凌厉线条。
沈思漓将一只凤凰木簪静静地放置在对头案几上,虽然雕工略显笨拙,却透露出雕刻者的用心。
“送给表姐的赠礼,”沈思漓浅浅一笑,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若没有您的出手相助,我恐怕早已暴毙家中。无论您的初衷是什么,您既救了我和母亲的性命,又为我寻得良师学习刀法骑射,思漓都感激不尽。”
“傻子,”东阳长公主拿起凤凰木簪,撇了撇嘴,道,“你这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本宫施以援手,不过是想握住你的软肋,逼迫你为本宫效力,你反倒感激起我来了。”
“那殿下还允许我在您眼皮子底下租赁宅院。说实话,这短短月余所学,都是我在沈府时想都不敢想的,我真心感谢表姐。”沈思漓的言辞中充满了诚恳。
“再说了,拿捏软肋固然有效,但也经不起考验,同舟共济难。人心善变,受胁迫者可能会选择放弃或者另投他人,这岂不是得不偿失。这些浅显的道理,殿下又怎会不知。”沈思漓继续说道。
东阳长公主仰身靠在凭几上,高举凤凰木簪,透过烛光细细审视着雕刻的痕迹。她嘴角噙着笑,问道:“表妹以为本宫府上是那么容易进进出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想让我放你母亲离开?”
“我明白殿下的艰难,后宫有陆昭仪,您麾下匮缺前朝可用之人,”沈思漓翻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道,“寒门学子少不更事,还需历练。朝中不少官员既无家世背景,又无伯乐赏识。官场失意者,不计其数。殿下不妨挑选出几个有真本事的,施以援手于逆境,想必对方会知恩图报的。”
“多选几人,暗中提拔放置在各个党派队伍里,对方在明您在暗,朝中动态殿下岂不了如指掌。”沈思漓顿了顿,踌躇道,“要是您……想要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就得费心得到军方的支持了……”
东阳长公主半眯着眼凝视着沈思漓半晌,骤然抚掌大笑。
从临荷亭初次谈话开始,东阳长公主见沈思漓毫无依仗且心思缜密,便起了拉拢之心。没想到胆子更是大,敢想他人不敢想的。偏她是个不愿受胁迫的,就怕将人逼急了,另靠他人,迟早会是心腹大患。
东阳长公主倾杯饮尽美酒,将凤凰木簪随意插入发髻,道:“京城寸土寸金,你那点积蓄租不到什么好住处。本宫郊外有处田庄,奴仆数计,你娘亲住的舒服些,沈家人也不敢将人带走。”
沈思漓原也不指望能顺利将阿娘带走安置,不在东阳长公主眼皮子底下便好。
眼见目的达到,沈思漓假意稍加思忖,柔声应下。
在城内想租到一套价位合适且环境好的院子实属不易,加之父亲沈渊要想将人带回随便闯进院子即可。
郊外的田庄虽地处偏远,却民心淳朴远离纷杂匡计,况且长公主府名下的皇庄,沈渊自然不敢贸然上门滋扰。
沈思漓心中已有打算,待自己羽翼更加丰满之时,便为母亲寻觅一处更加安逸的居所,悄无声息地将她转移至安全之地。
几杯酒水下肚,沈思漓酒量不胜,渐渐趴在案几上,与东阳长公主漫不经心地聊起了沈湳乔从云昭寄来的家书。
信上洋洋洒洒提到云昭风土人情与中州相差甚大,地方美食让人惊诧,譬如炸五毒。接着又说了一些婆媳和睦、家族融洽之类安人心的话。
沈湳乔远嫁他乡,沈家自然不敢轻易传信告知沈湉湉的所作所为,以免泄露机密。想来沈湳乔至今还蒙在鼓里,对家中变故一无所知。
一坛土窟春酒尽,沈思漓醉倒在案几上,东阳长公主看着她不省人事的模样,口中咕哝着:“你、你这酒量,不行啊……”
酒意上头,东阳长公主感到一阵晕眩,燥热感扰乱了她的思绪,薄汗顺着她的肌肤滑入衣襟。她肘撑案几,低声吟唱:“鱼丽于罶……鲿鲨……君子有酒……旨且多。”[1]
“兄长,”东阳长公主喉间滑动,怔怔地说:“道阻且长,东阳陪您。”
……
沈思漓因宿醉而感到头痛欲裂,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莫莉正端着一碗醒酒汤,轻柔地扶她坐起:“姑娘,把这醒酒汤喝了,暖暖肠胃。”
沈思漓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接过瓷碗,一股脑喝个精光。唇舌终于得到了滋润,疲倦的身体彻底醒了过来。
“表姐那可有送去醒酒汤?”沈思漓哑着嗓子,咳了几声,换上晨练骑服。
她的脑袋依旧有些发胀,似乎提醒着自己饮酒过多。她摇了摇头,试图回忆起昨晚是如何醉倒,又是如何回到房间的。
“醒酒汤在灶上温着,长公主殿下大概是睡到日上三竿才会醒。”莫莉一边说着,一边站在沈思漓身后,为她束起那如瀑般的墨发。不特意观察还注意不到,沈思漓个头拔高了许多,手脚也越发修长。
晨练结束后,沈思漓与结姨娘一同用早饭。
结姨娘夹起一筷子腌泡笋,添进沈思漓盛满白粥的瓷碗中,撇向圆桌旁靠着玄色长刀,欲言又止道:“阿漓,你好歹是官宦之家的小姐,整日里学着舞刀弄枪,反而弄得像个武将家的女儿。要让你父亲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顿骂。阿娘觉得你还是多学些管家的本事,来日进了侯府不易叫人挑出差错。”
“父亲想骂便骂,我该学还是得学。”沈思漓咬下脆嫩笋芯,细嚼慢咽吞下后,道,“阿娘,我不可能坐以待毙光等着别人出手相救,突破险境还得依凭自身苦学自救。”
“三次危难,我能够全身而退。一靠表姐滔天权势,二靠婢女武功,三靠他勋贵名号。身份地位我还不够格,而自保的功夫是我唯一能够学习精进的。”
“至于管家,我派莫莉打听过了,定安侯府上由高堂王老太太执掌中馈。”沈思漓道,“听说那位为人公正却是个说一不二、强势霸道的主,比起母亲还要严厉上三分。”
结姨娘放下碗筷,无比慌乱道:“那你更要多学些管家手段才是。孝道二字大过天,做婆母的总有诸般手段对付儿媳妇。”
结姨娘忧心忡忡,卢夫人管家不落差错,邱老太太随便寻个由头就能折腾儿媳。沈思漓行事特异独行,怕不为夫家所容。
她何尝感受不出女儿细微的变化,自惊蛰起沈思漓跟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往日畏缩胆怯,变得胆大心细,学着借势敢作敢为。那双与自己肖像的凤眼中逐渐沉静且坚韧。
“阿娘别太担心,”沈思漓舀起勺白粥往嘴里送,有恃无恐说着,“勋贵人家比起文官清流还在乎名声。我有表姐和师父撑腰,苛待儿媳的消息传出去高家比我还急,总会有法子的。”
沈思漓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冷峻,她深知比起婆母明目张胆的刁难,那些暗地里的阴险算计更是难以防范。
没人能够百病不侵,万一侯府下人改上几味药性相冲的方子,小病也能够要人性命。是以沈思漓拜托东阳长公主寻一位精通药理且会功夫的贴身婢女,避免落入阴谋圈套。
沈思漓的课业随着陆砚进宫告一段落。这几日除了陪东阳长公主插花、烹茶,其余时间她都与莫莉一同骑马前往薛府练习刀法。
在薛明晖刻意放水的情况下,沈思漓勉强能在她的刀下支撑过十招。她尝试拉开一石弓,却坚持不了几息便不得不收缩了回去。每每训练完精疲力竭,回到长公主府后还需将双手浸泡在热水中,磨去茧子,涂抹手膏。
今日薛明晖外出赴宴,给沈思漓放假一日。
机会难得,沈思漓沐浴更衣过后,吩咐了莫莉一声,坐到书案前提笔给沈湳乔回信。
玉梅撩开珠帘进来传话,道:“沈侍郎携夫人卢氏到访,长公主殿下请姑娘一同到会客堂去。”
沈思漓怔愣了一瞬,阖下眼睫,道:“替我梳洗打扮。”
……
日暖风和,明媚的阳光透过竹挂幔照进屋堂。府内的侍女们正忙碌着洒扫庭院,晾晒书籍。
堂外人来人往,沈渊靠在椅背上,卢夫人则端坐在紫檀木椅上,优雅地品茶,时不时将目光投向堂外。
身侧吴嬷嬷小声嘀咕着:“五姑娘越发没规矩了,竟让老爷和夫人等了这么久。”
卢夫人微微蹙眉,冷冷地扫了一眼身边的婆子,吴嬷嬷识趣地闭上了嘴。
“舅舅、舅母久等了。”东阳长公主领着一众侍从走来,目不斜视地从沈渊夫妇二人面前走过。
“给长公主殿下请安。”沈渊夫妇齐齐起身,毕恭毕敬地行礼。
东阳长公主隔空抬手,淡淡道:“坐。”
沈思漓低眉顺眼地尾随在长公主身侧,扶着她迈上台阶,在罗汉床一侧坐定。
接着沈思漓退下台阶,恭顺地给沈渊和卢夫人行礼:“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好孩子,”卢夫人上前拉着沈思漓的手说话,亲切地笑道,“母亲许久未见到五丫头了,着实让母亲想念的紧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