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互殴 ...
-
沈湳乔启程后,惘然若失的沈思漓不喜凑热闹想回听雨轩待着。东阳长公主吩咐侍女备些饭菜美酒到临荷亭,邀沈思漓赏月共饮。
府内的丫鬟们都调派到前厅帮忙,两人到临荷亭时还能听见戏班子的锣鼓唱调。侍女摆上宴菜和美酒,沈思漓撑着手肘兴致缺缺。
东阳长公主把团扇扔给后边的侍女,一边撩起裙尾,一边坐下入席。
沈思漓为其斟酒,道“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能同殿下坐在一块吃饭。”
“你想不到的多了去了,”东阳长公主拔下衔珠金凤簪插入沈思漓脑袋,道:“头上太素了。”
“谢谢表姐,话说,”沈思漓歪着脑袋感受簪子重量,持着公筷给她夹了块排骨,道,“我就想不到殿下怎么跟我爹说的。”
东阳长公主斜了她一眼,见她换了筷子吃得正欢。她道:“本宫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兄同二舅说了什么。”
她想起那日也是在这个亭子,沈思漓身上有种豁出去的不甘和戾气。不可否认,她是真的担心沈思漓拉着沈渊同归于尽。
“啊……”沈思漓难以置信,被东阳长公主往嘴里塞上一个林檎。
沈思漓脸皱成一坨,这林檎可太酸了。她没想到,沈渊这么不信任东阳长公主,最后还得是陛下出面,才保住她的小命。
难怪这阵子,她过得如此安逸,沈渊也没过问她。
沈渊最近忙着沈湳乔大婚典礼外,多外出与同僚宴饮。酒后大倒苦水,换着花样骂高家,顺巧抒发沈家对陛下的拳拳忠诚之心。
既然这门亲事无可避免,起码让他与定安侯府保持距离,好在文官清流中保持形象。
“我吃不了酸,”沈思漓一脸嫌弃丢开林檎,“表姐下回给我塞那种剥好的橘子,我爱吃那种纯甜的,一点酸都不能有。”
东阳长公主才咽下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边咳边道:“沈思漓你当本宫是你的侍女不成。”
“我姐姐嘱咐我说,让我千万不要客气,把表姐殿下当亲姐一般相处。唉,姐姐以前都会给我剥橘子吃的,她先尝过觉得不酸才会喂给我吃的。”
沈思漓又撇了筷子焉了回去,嘟着嘴闷闷不乐,拿眼偷瞄东阳长公主。
东阳长公主额头隐隐作痛,沈湳乔平日里这么骄纵幼妹,现在把这小包袱丢给她,是存了恶整她的心思吧。
东阳长公主又夹了一些菜到她碗里,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下次本宫从宫里给你带些过来,保证甜,甜到齁死你。”
沈思漓展了笑颜,道:“我就知道,表姐对我最好了。”
东阳长公主嘿声一笑,道:“不是说你亲姐对你最好嘛,这么快就把你亲姐给抛弃啦。”
“哎呀,这不是我姐不要我了嘛,”沈思漓笑得娇憨,凤眸半眯着,瞧着天真单纯,堆着笑道,“我得多讨好表姐呀,这万一哪天我被定安侯拿刀追着砍,我也得有个方向跑着先。”
“定安侯没你想的那么凶恶,”东阳长公主举杯,道,“不如多担心你那个继子,那才叫个放荡不羁、吊儿郎当的混蛋。”
“表姐与我说说呗,”沈思漓与她碰杯,好奇道,“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毕竟我已非昔日阿漓。”
东阳长公主一饮而尽,捏着酒杯点桌,道:“最先头那位王夫人怎么没的你应该知晓,时隔一年高靖远再娶,可把小世子给气坏了。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跟他老爹对着干。”
“展开说说,”沈思漓双手奉上酒杯喂到东阳长公主嘴边,后者扬起下巴透明清酒顺着杯沿丝丝入喉,“我窥听到的大多是闺中趣闻,男子的新鲜事倒是一概不知。”
“让本宫想想,”东阳长公主仰面细想一会儿,道,“那高无定做过最出格的事莫过于把身怀六甲的继母崔氏推下台阶,一尸两命,引得高家和崔家老死不相往来。”
沈思漓十分淡定地拿帕子帮她擦拭嘴角,反正她没打算给高靖远生孩子。
“不害怕?”东阳长公主又想起一条趣闻,边说边笑道,“还有呢,崔氏留下了个姨娘,这高无定趁他爹和姨娘办事的时候故意大声嚷嚷,说自己想母亲了,想要进房找高侯爷秉烛长谈。吓得高靖远衣衫不整仓皇出屋。”
沈思漓愣了几瞬才反应过来,咒骂道:“这小世子心里不爽快找他老爹打一架啊,怎么老跟他爹的女人过不去啊……”
“不止呢,”东阳长公主笑得玩味道,“高无定三天两头打架生事,还专门挑御史台家的公子。喏,大舅舅参高靖远也有这个原因。”
“太嚣张了……”沈思漓含着筷尖惊叹道,“那……大哥哥?”
“沈逸晋倒没事,”东阳长公主摇头,话锋一转道,“沈逸齐受不得激被收拾了。”
沈思漓双眸瞪得老大。
“你姐没告诉你吗?”东阳长公主瞧她不知情的样子。
沈思漓头摇的跟筛子似的。
夜空骤然乍亮,焰火如花绽放,沈思漓丢了筷子,起身挽过东阳长公主道:“放焰火了!好漂亮啊,那头也有,快看啊!”
东阳长公主撑着亭柱,仰头眺望夜空焰火,沈思漓倏尔倾身对着她耳边说了什么。
正值焰火璀璨,谁也没听着声。东阳长公主错愕不已,仅仅一瞬,神色如常。
酒足饭饱后,前厅席面渐渐散场,沈思漓送东阳长公主出府,再慢悠悠地散步回听雨轩。
沈思漓看向后边的新侍女,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给自己起个喜欢的名字吧。”
新侍女一愣,淡淡道:“奴婢从前叫莫莉。”
“好名字,”沈思漓驻足轻抚院内棠梨花,回首故作轻松道:“走吧,茉莉,以后你就跟着我吃苦啦。”
莫莉沉着冷静道:“奴婢不怕吃苦。”
沈思漓在廊上疾步蹦跶两三步,防风灯笼轻微摇晃,暖光与黑暗相互交织掩藏眸中悲戚。
她抬眸直视垂花门,视线落在墨色繁杂的小花园,径直向前踱步走去。
窈窕的身姿立于径道,那人听到脚步身回首转身,在月光下露出甜美的脸庞。
彩鱼跃出池面不过一瞬溅起水声,蛙鱼隔空对唱。
狭路相逢,沈思漓心下怅然若失。
“四姐姐怎么也不带个丫鬟,”沈思漓笑着道,“风寒露重,赏月也该添件衣裳,要是着凉了就不值当了。”
回答她的只有清脆巴掌声。
沈思漓偏头捂住脸颊,抬手制止茉莉动作,没她吩咐不要动。
沈湉湉皱眉吃痛甩手,嗤之以鼻道:“沈思漓你就这么喜欢给人当狗不成。沈湳乔才走没多久,你就又给自己换了个主子,抱上东阳长公主的大腿。”
“姐姐说话好没道理。”沈思漓左颊火辣刺痛,反唇相讥道,“四姐姐在祖母面前就是孝顺,我跟两个姐姐要好就成狗腿子。你我都是审时度势,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你这个虚伪至极的小人!”沈湉湉眼中怒意更盛,咬牙道,“当初你劝我莫要执着高门权贵,说门当户对最为相宜。如今你倒好,舍下脸面对沈湳乔和东阳卑躬屈膝,靠着人家赏赐如愿以偿得到侯府亲事。”
她顿了一瞬,说道:“沈思漓,你跟你娘一样都是臭不要脸的烂货!”
“我忍你很久了,”话音刚落,沈思漓一脚踹向沈湉湉腹部,陡然欺身而上大力地回敬两个巴掌,道,“你骂我无所谓,竟敢骂我阿娘!你骂几次,我就打你几次。”
清脆的巴掌声响荡在花园,沈湉湉硬挨了一脚仰倒在地,没承想她手中力道这般大,奋力挣扎许久仍不脱身。她扬声要喊,却被沈思漓一把堵住嘴。
沈思漓弯着腰跨坐她身上,宣泄多年不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你的心上人喜欢三姐姐吗?你心中不忿央着母亲给你也找个与王府不相上下的亲事,母亲给不了你的,你就去找祖母。”
“为了意气之争与姐妹反目成仇,值得吗?”沈思漓声嘶力竭质问道。
身下之人猛地翻身,两人顿时翻滚颠倒,头间钗环掉落一地。
“我只是想要公平,难道有错吗?”沈湉湉俯首制住沈思漓,盯着她的眼睛,明明小时候她们俩才是最为要好的,却站在沈湳乔身边。
“她沈湳乔有的,我为什么不能有?而我想要的,凭什么让她轻易夺走。”
凭什么,沈思漓也想过凭什么。
她与沈湉湉一同尝过不甘,愤懑,嫉妒。
也曾不信天命,争得头破血流。
可她们似乎都忘了,她们不过争食逗乐的雀。
再怎么同类相杀也不过是讨得主人家欢心的雀被换上更为精美的木笼,用上精美绝伦的食具,有丫鬟小厮陪同逗乐。
可雀,还是雀。
不论如何反抗仍身困黑沉方笼,受主家赏赐吃食,爪勾锁链,无力破笼而出。
渐渐地,雀忘却自己属于山林,一生拘于森冷方笼。
沈湉湉想要金尊玉贵的豢养,而沈思漓想破笼而出,她无时不刻都在等待一个机会,断链破笼的机会。
“这世间哪有什么公平可言!你什么都想要,怎么不去当天子!”沈思漓动弹不得,撑身凶猛发狠的张口咬住沈湉湉手踝。
沈湉湉高声尖叫一声,剧痛之下失手错甩了沈思漓又一巴掌,她骤然一怔,无措地看着掌心。
趁沈湉湉愣神之际,沈思漓顾不得脸庞疼痛趁机脱身,她喘着粗气撑膝而起,泪水上涌声声切切道:“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沈湉湉,算我求你,回头吧。”
沈湉湉听到了,视线落在沈思漓泪目,心倏尔紧揪了一瞬。
从前……她依稀忆起两个靠在一起取暖的小人。
沈湉湉哑然失笑,拾起散落一地的钗环,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的身影没入黑暗,双眸如深渊般潮黑,掠过一抹不为人知的危险。
从前是什么,她早忘了,重要的是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