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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杨玄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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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刀靠着自己的速度走,压根不管后面有个人追着他跑。
千禧小跑着,气喘吁吁,前面的人没有回一次头。
好冷漠的人啊!
偏生还腿长,不长耳朵,怎么喊都是徒劳。
杨玄刀径直走到了乘船的地方,千禧见他跳上去了,也跟着跳上船。
杨玄刀好似负责撑船,千禧习惯性掀开帘子,心脏骤停,霎时瞪大了眼,好多人……
这是一条能承载七八人的乌篷船,但这一眼望去,至少有十个人,有几个人面熟,就是在舟山收过路钱的地痞。
船篷被塞得满满当当,这些人分坐左右,中间留出一条窄窄的通道,无处下脚。
一道道打量的目光投来,千禧浑身一个激灵,忙放下帘子,僵硬地往外退,一个不小心,抵到了杨玄刀的背。
她忙道歉,杨玄刀反应不大,只是眼珠子一转,斜斜睨了她一眼。
他好可怕啊……
明明那么像武一鸿,却是天差地别的性子。
千禧缩至一角,缓缓坐下,紧紧抱着双腿。
杨玄刀臂膀肌肉看起来结实有力,划船也很熟练,像极了武一鸿。
以前武一鸿撑船时,她也常坐在船上,傻笑着看着他的背影,有时她还会偷偷凑过去,从身后环住他劲瘦的腰,然后就……
热烈激缠,小船晃荡得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浪打来,船身微微一晃,把千禧晃醒了。
天呐,她在对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背影想些什么啊!
脸颊骤时滚烫。
杨玄刀总觉得后背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他,怪瘆人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整个脑袋埋在膝盖里,冷冷又移开了目光。
月光悠悠,江风清浅,船顺流而下,行得很快,但仍有一段距离。
千禧时不时就想盯着他看,看他的一举一动,哪些像,哪些不像。
杨玄刀又感受到了那令人焦灼的目光,这次他猛一回过头。好巧不巧,千禧正在品评他泛着月光的头发。
四目相对,二人纷纷移开了目光。
“再看把你眼睛挖了!”杨玄刀冷声威胁。
千禧一惊,他后面莫不是长了眼睛,或是她自己目光过于放肆。
羞臊只有一瞬,千禧默默叹息,不过是相似之人,她便觉得看着这背影莫名生出满足,心头欢喜,那往后余生,她该如何面对他再也回不来的事实?
千禧蔫头耷脑地靠着船篷壁,江风吹乱了发丝,她胡乱别在耳后,随意地开口,“杨……玄刀?”
杨玄刀瞥了她一眼,并不做答,继续划船。
千禧没得到回应,并不恼,做媒氏从不怕尴尬,她自顾自问,“杨小兄弟哪里人?家中几口人?娶妻了没?”
杨玄刀冷嗤,一句不答。
千禧微微皱眉,“那你以后会在岚县安家吗?”
杨玄刀仍旧不答。
千禧又问了好几个问题,杨玄刀闭口不言,只一副认真划船模样。
千禧懒得问了,走到江边赏起江景,孤月朗照,江面银鳞跃动,美则美矣,要是知道了唐琴在哪儿,她兴许更有赏景的雅致。
她忽然就安静下来,杨玄刀一阵疑惑,总觉得耳朵只有风声,刮得脑子里面冷寒,他目光投像她的背影,个头不高不矮,骨架纤细匀称。
这么小的身板,那日是如何将他背下山的?那时他痛得脑子发麻,她还记得她着急的声音,带着些微喘息,不断对他说,“就快到了,再忍一忍……”
原本没想起这事,但她声音忽然没了,让他陡然一惊。
刚才她说了那么多话,他一句话都不答,是不是过于冷漠?
是不是该道谢?
可她是江祈安的人,他讨厌江祈安……
杨玄刀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些念头,
他一时想要说些什么,话说出口,却变成质问意味,“你跟江祈安很好?”
千禧闻声,惊讶不已,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不过他开口便是江祈安,千禧十分警觉,江祈安新官上任,处境不是太好,到现在仍有人在责怪他引流民入城,流民也责怪他手段粗暴,两边都不讨好。
但她不能不理解江祈安,也不能将自己与江祈安置于危险境地。
千禧轻笑两声,“好呢,我说他是我弟弟你信不信?哎,他从来都不承认是我弟弟,他在外人面前怎么说的?”
杨玄刀:“……”
杨玄刀也拿不准他们是否亲近,毕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或是面前这个女子巴望着江祈安的富贵也说不准。
于是他试探一番,“江祈安的确没说过你是他姐姐,人家现在大官,打秋风的穷亲戚一抓一大把,但人家当官的爱面子,不愿撕破脸皮罢了。”
打秋风的穷亲戚……
是在说她吗?
千禧虽然是刻意引导,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伤心,止不住就联想到江祈安老想赶她走的画面。
她那么懂事可爱的弟弟把她当穷亲戚,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其实初见他时,她就这样想过,若非必要,她并不想表现得热络,但毕竟朝夕相处多年,难免觉得他亲近。
这话属实扎心,千禧猛然回神,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她尴尬笑笑,“江祈安可好的弟娃了,不会这样想我吧……”
“谁说不会呢?人心难测。”杨玄刀淡淡道。
千禧的确因这话消沉,话中也不无道理,但是她十分明显得出一个结论。
以说亲的角度看,杨玄刀这个人要么心思极深,故意挑拨,要么怨气冲天,仇恨深沉,刻薄了些。
若是后者,又无其余优势,这样的男人在她心里的排序不算上等。
而若是前者,也难怪江祈安警惕。
这样一想,心情舒畅,她附和杨玄刀,“可不是嘛!当了县令,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当初还不是在我家吃住!”
敷衍的话起了效果,杨玄刀松了一口气,“嗯,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千禧淡淡一笑,笑容亲和,“那你说说,他怎么不是好人?”
杨玄刀放下戒备,“说是收流民,实则劳役这些无家可归的的人,莲花村可没人夸过他……”
无论杨玄刀说什么,千禧都顺着他的话说,二人将江祈安数落成一个人面兽心,一文不值的人。
宽阔的江湾中央,慢悠悠晃着一艘画舫,画舫中富商官贵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江祈安莫名觉得脊背一寒,想来是吃多了酒,冷热不知了。
酒桌上,乐悦作为东家举杯,“以后江运还得劳江大人照拂,夫君今日不在,乐悦待他敬江大人一杯。”
江祈安未举杯相应,“江运关系着岚县的富足,乐夫人不必多言,祈安自会上心,只是夫人能否做得了主?”
乐悦有些为难地笑着,“江大人,不急嘛,莲子村还未开建,时间我们有的是,夫君也不能逆着天命行事。”
乐悦的夫君田锦掌着岚县江运,及无数田土,对江祈安的上任很是不屑,手里的田土也把持得紧,不愿低价出手,江祈安万分苦恼。
今夜谈得不甚愉快,江祈安只好再做打算。
酒过三巡,他立在画舫外吹着江风,脑子已然晕乎乎的。
他深吸两口气,晃眼瞧见一条乌篷船擦肩而过,船头立着一撑船男子,身形像极了某人。
本不算惊讶,只当自己眼花,但恰巧,那男子身旁还有一个娇小女子,二人人影交错。
月光只投出了剪影,但那身形,那发髻,那飘逸的发带,化成灰他江祈安也认得!
江祈安险些翻下了栏杆,被一旁立着的随侍给拦住了,“大人,大人!大人喝醉了!是不是想吐?”
江祈安不理会身旁人的劝阻,直翻下了一层,在船边凭栏处大喊,“千禧!千禧!”
随侍连忙追上去护着,皆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江祈安一时急红了眼,心头哽得难受,分明隔着数十丈远完全看不清脸,他就是觉得二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这样的景象,与当初见着她和武一鸿卿卿我我别无二致。
加上酒劲儿上头,两个人影更是缠缠绵绵,影影绰绰。
可那个人不是武一鸿!
江祈安在第一次见到杨玄刀时,便觉着浑身一股恶寒,如此相似的面容,哪怕只是勾勾手指,对千禧来说,都势不可挡,海啸山崩。
莲花村那么多土匪,个个都来历不明,江祈安独独将杨玄刀查了个仔仔细细,不查还好,越查越令人毛骨悚然。
他所有经过的地方,停留过的村庄,无一例外,全都被毁了,或是战乱,或是天灾,无一人可以证明其身份。
江祈安知道,他一定是在身世上说了谎。
但要怎么样一个人,才能对散布与各处的隐闻秘事都了如指掌,编造出如此精致的谎言?
这样一个人,江祈安不能忍受千禧在他身边待上半刻。
他手足无措,朝江中那小船嘶吼,“千禧!千禧!”
可江风不解其意,硬生生卷起一阵波浪,顷刻间,将那乌篷船推走了。
千禧与杨玄刀说了江祈安好多坏话,越说越心虚,她会不会遭报应?
恍惚之时,她好似听到了江祈安的声音。
她浑身一阵激灵,报应来得这么快?她朝江面望去,除了一艘精巧明亮的画舫,什么也没见着,便被风吹着走了。
江祈安本想换船,让人停了船,恰巧有人缓缓上了船。
富商田锦姗姗来迟,见着江祈安,面上恭敬行礼,眼里却满是高傲与不屑,“将大人和内子谈得如何?”
江祈安有些烦躁,却没法明目张胆与田锦甩脸子,他扯唇,“田老板,我多次相邀,你都不愿来,莫不是瞧不上我江祈安?”
田锦干笑几声,“呵呵呵,怎会?我这不是忙嘛!来,大人请,土地的事儿我们慢慢谈……”
这是好机会,也是江祈安心头压着的石头,他回眸望了一眼江面,脑子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