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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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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她越是掩饰,江云熙更是看得心里一痛。
暖栀从小在京都长大,但是京都的繁华却与她无关。
世道如此,有人富贵,便也有人在忍受贫穷,为他人的富贵点缀。
所以暖栀从小便被卖作奴婢,若是不出意外,过个几年以后,她或许赚够了赎身的钱,然后赎身出去结婚,生子。
明明是这样聪慧的女子,但是一辈子只能这样碌碌无为。
没有人觉得奇怪,没有人会心生怜悯。因为世道如此,大多女子如此。
在襄朝,女子虽能进女子书院上学,但是束脩极高,京都则只会更高。
若是寻常人家,平日生活滋润,稍用用力,也能让女子去书院碰碰运气,兴许能考上功名,不图多大的官职,只求一生安稳,便是值得了。
可多半百姓家里不止一儿半女,更多的情况是,儿子上了学,女儿便上不了了。
女子而已嘛,反正就算考取功名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若是男子便不同了,男子上限更高,更有性价比。
若是女儿一闹,其父母便会道:“一家人嘛,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飞升,你懂事一些,哥哥弟弟若是高中,你定然也是跟着享福的。”
看,世道如此不公。
江云熙就想要那些男人知道,谁说女子不如男。
若是她给女子机会,让女子也能与男人平起平坐,让女子也能享有与男子平等的资源,到时谁上限更高尚未可知。
江云熙想干一件大事,她想要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有书可读,有学可上。
她拍着暖栀的肩膀,坚定地道:“若是你想,我便能让你上学。”
暖栀眼中沁出泪花来:“想,自然是想。”
听罢,江云熙心中欣慰
人若是还肯上进,凡事便都有一线转机。
但是关于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自女子书院设立以来,束脩便比一般书院高出许多,且还特意规定,束脩只能是真金白银,但这竟然只是入书院最基础的“学费”,若是获得入学资格,还需交纳其它各种费用,包括但不限于书费,青衿制钱等,甚至还有地板磨损费,书案桌椅维护费……
这些费用全加起来,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不知能养活多少人。
据江云熙分析,也许女子书院最初的设立也考虑到这层作用,导致最初便有许多官员都是从中谋取利益,发展至今,甚至已经成为一些特定官员的固定计划外收入。
若贸然断了他们这条财路,触碰到这群人的利益底线,只怕江云熙很快便会被这些人群起而攻之。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挖掘一条新的生财之道出来,否则那些家伙儿不会轻易松口。
给一颗甜枣再给一棒子,这是个折中的法子。
十一月,江云熙已能十分熟练地处理吏部的事务,但是身在这个位置,免不得时常有人找上来,找关系的人大有人在,刚开始她还认认真真一个一个应付。
应付的意思是,见这些人是日常工作需要,她有原则,绝不胡乱给人办事,真是碰上好苗子,她不吝啬拉人一把,可若是一些草包,只管胡乱应付过去,招进来也是蛀虫。
但是这些人哪是好打发的,欺她是个新人,带着礼来,话说得一箩筐,江云熙不点头他们便决计不肯走人,简直是流氓。
见得多了,也十分消费她的精力。
后来江云熙甚至见到人便想绕道走。实在不想再看见那些人了。
容她休息休息,喘口气儿。
这日她正躲在府中教暖栀念书,虽说她的水平远远不及原主江云熙,但是教暖栀这样大字不识几个的小孩还是绰绰有余。
她一抬头,便又见小厮匆匆走进来。
又来?!
这一天天的都几次了,这帮人烦不烦?她都称病在家休养了,就不能让她好好静一静吗,非得一个赛一个地要来看望她。
“无论这次来的是谁,都给我拒了!说我病得爬不起来,仔细病气传给他们去!”江云熙不耐道。
那小厮犹豫:“……大人,来的是首辅大人,果真不见吗?”
“……”既然是首辅大人,要么还是见一见吧。
江云熙交代暖栀,让她自己读写,领着小厮出门迎接去了。
“听说江学士病气入体,卧榻多时,今日怎么起来了,你多歇歇,本官自己走进去也是一样的。”俞靖洲一见江云熙便笑道,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就是了。
江云熙不欲多解释,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她这面颊红润,能走能跳的站在俞靖洲面前,再犟说自己是病号似乎也说不过去不是。
索性装作听不懂,张嘴便笑道:“首辅大人大驾光临,当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大人请,您请!”
将人请进府中上座,江云熙在心里默默地猜测俞靖洲突然来她府上干什么,于是谨慎地观着他的神色。
她自然看见俞靖洲看戏一般的眼神,黑亮的眼眸中光彩流转,慢条斯理呷一口茶,闲聊道:“江学士,你曾看过什么兵书么?”
好好的,怎么会说起兵书来,莫非是俞靖洲质疑她的水平了吗?虽然现在的她,文学造诣的确是约等于没有就是了。
以防俞靖洲为难,江云熙便答了否。
大状元虽然关心国家天下事,熟读圣人经典,但是战事尚且远得没边儿,没读兵书很合理。
“很好。”俞靖洲道,似乎在暗暗地磨牙:“既然江学士不了解,本官今日便给你讲个故事,权当抛砖引玉,好叫你今后也读些兵法。”
看来俞靖洲今日是非要当这个说书先生不可,江云熙作为下级无法拒绝,只得洗耳恭听。
听众正襟危坐准备好,俞靖洲便开始讲故事了。
“一百零三年前,朔国骑兵的铁骑越过襄朔二国的交界,再次侵犯襄朝以北,掠夺城池,坑杀百姓。”
“这些蛮人尚未开化,将我朝百姓能杀的不能杀了全杀了,能抢的也全都抢了,一时间北部边境如坠地狱,魔鬼在人间。”
“戍边的将军呢?”江云熙疑惑道。
“何来将军?”俞靖洲嘲讽一笑,却又悲伤地叹息,道:“这个懦夫跑了。”
“因为他,北方差一点便被朔族人屠城。”
襄朝与朔国国土接壤,两国历史上曾起过不少冲突,最后是常胜将军暂时结束了这一切,朔国战败。
双方这才得以修养生气。
建朝以来,襄朝与朔国划清界限,交界处是一条长长的河流。
河流水域不宽,但是水流十分湍急。因着水中常年有细长的水草生长,看起来水也是绿的了。
这条河被人们叫做杨柳河。
杨柳河边上并没有杨柳,之所以叫杨柳河,是因为这条河曾见证了一位将军的诞生与消逝。
杨柳,棋州人,是襄朝鼎鼎有名、曾打得朔族落花流水,令朔族人胆寒的常胜将军。
因襄朔两国接壤,一直以来便是战乱不断,中间只有一条无名河流作为界限。
河流以西是土地肥沃地大物博的襄朝,河流以东是活像遭了天谴的朔国,土地贫瘠不说,还缺水,种什么都种不活。
在朔族人趴在泥堆里,不知道第多少次种植粮食失败以后,终于怒了。
凭什么?!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凭什么你襄朝人生来便能享受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资源,凭什么朔族人生来便要与野兽斗争,与狼争食,不是傻呆呆的养马便是翻山越岭寻吃的,都快掘地三尺了,居然还是这么穷,吃不饱饭。
朔族人不服,与襄朝谈交易:反正俺们就想能安安稳稳吃个饱饭,哥们儿这地方穷,你襄朝爱拿点什么就自己拿点儿吧,给吃的就成。
但当时的襄朝皇帝却捏着鼻子,十分看不上朔国这个穷地方。
穷山恶水,送来都不要,还要给你倒贴吃的?真是做梦想屁吃!但是大家都是邻居,襄朝皇帝表示自己还是很大度的,很愿意帮助人,于是派使者出使朔国,送了一堆金帛之类的东西去。
朔国皇帝盼星星盼月亮,成天吃糠咽菜,原本就指着襄朝兄弟给自己改善伙食呢,没想到对方这么不上道儿,居然给他送一堆金帛都不肯送点吃的来。
其实当时的襄朝皇帝昭德帝虽然看不上朔国,觉得人家穷,但是他的确很热心肠,真心想帮一帮人家。
可是问题在于,襄朝和朔国都是面积很大的国家,襄朝定都最西正中,朔国定都最北面,要从京都到金霞最快也要半月,若是使臣带上队伍,加上行李,只会更慢。
当时有朝臣建议,可以给朔国人送一些腊肉和大米之类的食物,但是昭德帝一想,腊肉需得人工腌制,大米实在重得很,而且送土特产显得咱不上档次,别折腾了,直接送金帛,一来便于托运,二来显得襄朝有钱。
昭德帝这样做的结果便是,朔族破防了。
既然好赖话不听,那便打一架吧,赢了就是我的,抢到就是我的。
随后朔族组建骑军,不打一个招呼,一举攻进襄朝。
这些人一进来,估计是穷得疯了,无论看到什么都两眼发光,总之走到哪儿抢到哪儿,走到哪儿杀到哪儿。
当时在北方戍边的将领正是常胜将军,杨柳,彼时他七十三岁,距离他上一次征讨朔国,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