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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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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挂于柳梢之上,将万缕银辉洒下。微风拂过,柳丝轻轻舞动,与偶尔传来的蝉鸣声交织成夏夜的吟唱。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夏夜中格外突兀,只见身着蓝色素裙时年8岁的祝今安正坐在一棵高树吊起的秋千上,小小的身子跟着秋千小幅度的晃荡着。
白软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里氤氲着雾气一般,一眨一眨的盯着门外,生怕错过了什么,安静又乖巧。
又这样等了大概一刻钟后,门外传来一阵浅浅的脚步声,秋千上的小姑娘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
从秋千上灵巧地跳了下来,正当她跳下来的同时,门口出现了一道十三岁左右少年的身影。
祁侓身穿黑色布衣,朝门内缓缓走去,黑发披散,眉目清秀却又带着一丝英气,一双黑眸如星辰般明亮,鼻梁挺直,嘴唇微微抿着,一张还未彻底长开却能窥见日后精致的脸庞上写满了认真与执拗。
“哥哥,你回来了。”稚嫩又夹带着欢喜的声音响起。
祁侓听到了祝今安的声音,抬眼看着祝今安像一只小蝴蝶似的朝他跑来,
“安安,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等我吗,你怎么又在外面等我。”
祁侓开口严肃说道,“最近夜晚的锦都不太平。”
“没在外面,在院子里。”看着祁侓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祝今安小声的道,“哥哥今天回来的比以往都晚,安安想等哥哥。”
其实她是在门外坐了好久才回院子里的,祁侓看着祝今安心虚的眼神四处瞟着,就知道这小姑娘又没听话,但也没继续问追问下去。
”阿麽呢?“祁侓扫视了一圈院子,没看见其他人。
“白日阿兆哥哥在外面摔倒受伤了,阿麽带他去了医馆,不久前刚刚回来,现在应在寝舍里帮阿兆哥哥换药,洗漱。”
祝今安没说阿麽回来的时候就叫她赶紧跟着进屋,不要在门口守着,不然哥哥又要说教她一番了。
祁侓听见祝今安的话后,微微觑眉,以往小病小痛都是阿麽自己在院中处理的,今日去了医馆,看来阿兆伤的不轻。
毕竟去一次医馆于他们而言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祝今安和祁侓自幼长于慈幼院,同吃同睡一起长大,慈幼院是前任皇帝亲自下旨设立在锦都的一处朝廷福祉机构,专门收容无父无母的弃婴与孩童,祁侓与祝今安便是长于其中。
不过祁侓比祝今安年长将近五岁,他看着跟前乖巧抬头看着他的祝今安。想到了祝今安被阿麽带进慈幼院时尚是襁褓中的婴孩。
祁侓当时将近5岁,阿麽抱着襁褓中的祝今安告诉他们日后祝今安将要与他们一同生活。
在慈幼院中的孩童不多,每个时期都不同,但在院中的孩子数量却总能巧妙的维持在平均10个左右。
有时会有想要孩子但是无法生育的夫妇来到院中收养孩童,或是达官显贵们会在孩童到达一定年龄后来到院中挑选孩童到府上签署卖身契,而后在府中侍奉贵人。
但是以往院中孩童的去处都是后者居多。
毕竟如今很少会有人心甘情愿地养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童长大。
当时祝今安是院中最小的孩子,但是却很是乖巧,饿了就哭,用稀粥喂饱后就接着睡,睡醒也不会哭闹,就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咬着手指自己玩。
祁侓时年五岁,被阿麽叫来照看祝今安,院中的孩子都还小,祁侓与阿兆等人便是相对年长的孩童,因此院中的阿麽们会让祁侓等人帮忙照看乖巧年幼的孩童。
阿麽们自己则去照护年幼调皮的孩童。
如此,祁侓便照看起祝今安。
对于祁侓来说照看祝今安简直是一项美差,相比调皮捣蛋不大又不小孩子在耳边的打闹尖叫声,祝今安就是话本中安静又乖巧的小福娃。
祁侓就这样带着祝今安慢慢长大,而由祁侓带长大的祝今安成为了祁侓的小尾巴,总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祁侓。
祁侓回过神来,看着跟前的女孩,牵起祝今安的小手道:“我们先进去,明日不允许再这般在门外等着了,到时辰便和阿麽回屋知道吗?”
他牵着祝今安向屋内走去,却半天没听见她回话,于是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祝今安。
一阵沉默对视后,祝今安才不情不愿的点头。
回到寝舍中,果然看见阿麽正在给阿兆换好晚上的伤药,阿兆同样穿着一身灰色麻衣,坐在榻上,但是一条腿上包着厚厚的白色纱布。
听见门口的动静后,抬头望来看见走进屋内的两道身影,打趣道:“阿侓,你总算回来了阿,今日怎如此晚,你再不回来我们安安怕是也不准备睡觉了。”
祁侓和祝今安一道进屋,先是向正在收拾东西的阿麽问了声好,阿麽因为要将今天忙着带阿兆去医馆而落下的活收拾好,于是嘱咐他们收拾收拾就赶紧休息,便出去屋外了。
“阿兆哥哥,你还好吗?”祝今安听见阿兆的话,连忙紧跟着问。
祁侓瞥了一眼身旁的祝今安,又看向阿兆,一脸严肃的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伤的如此重?”
“今日去给酒馆掌柜帮工遇见了整天跟在孟府世子身后的那几个纨绔,被他们故意找茬将我从楼上推到了楼下,多亏没有伤的很重,只是可惜最近几日都不能去帮工了。”
祁侓听罢,说道:“难怪今日未在书院见到他们的身影,你还是好好养伤要紧,向掌柜告个假,实在不行,我去替你。”
“别,你还是好好的上书院念书吧,还有一年就要科考了,虽说平日掌柜严格挑剔了点,但是这几天的休还是会允许的。
以阿侓的天资,明年肯定高中,待你入朝为官,我们这个小院也算是出个状元,跟着沾光了。”
是的,祁侓如今在锦都的观复书院中读书,观复书院是锦都第一书院,里面收录的学生多是达官显贵的子女。
按常理来说,他们长于慈幼院的孩童是不可能进入这样的书院的。
但是前两年,阿麽突然告诉他们,朝廷中有官员提出了一系列利民政策,其中就包括推广教育问题,当今圣上采纳了这项提议。
允许慈幼院中的孩子进入学堂接受教学,但是有其他的官员却认为慈幼院中的孩子就是等到一定年龄后进入各个官员府中侍奉,没有入书院的必要。
于是朝中支持派和反对派争论不休,最后在双方各退一步的情况下。
圣上下旨宣布慈幼院中可允许一名孩童进入院中进学,并且在院中进学的孩童有参与科举考试的资格。
院中得到这个消息时,原本要入学的应是院中最为年长的阿兆,阿兆比祁侓大了两岁,今年年方15,年龄也是更加合适的。
但是谁曾想,在书院中才上了两天的阿兆突然跑到阿麽的跟前说他不上学了。
阿麽怎么劝也于事无补,连祁侓都去问了阿兆,阿兆却如何也不说。于是入学名额落到了祁侓的头上。
祁侓在入学前一晚和阿兆在院中聊了一宿,阿兆仰躺在树下,透过树叶看向夜空中稀稀疏疏的星辰,问坐在身旁的祁侓:“你知我为何不去书院吗?”
“不知。”祁侓寡言道。
“阿侓,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会爬上书院旁的大树上借树叶的遮蔽听学,我入学这两天你也未缺席。
你是院中最为聪慧的孩子,你识字后自学,去书局中帮工也想就此机会多看点书。”阿兆轻声说。
身旁的祁侓转头看向他:“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放弃入学的话大可不必,我在书院外同样能学。”
“是,你确实能学,但是学了之后呢?你能参加科考吗?
抑或是说,你这般学习仅仅是为了入那些显贵府中签卖身契后,日后永远仅仅成为一名会识字的奴隶,盼望得到贵人的垂青。”
阿兆等了一会,没听见回复,继续道:“阿侓,我们院中的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我们一起长大,现今我们二人都差不多到了年龄,不知何日便会有人上门挑选孩童。
前路怎样我们都未知,一起共处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你们是我的家人,我永远希望你们能够摆脱这既定的命运,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
所以这次的入学名额,你比我更加需要,也更合适。”
阿兆转头看向正看着他的祁侓,继续说道:“更何况我也学了两天,也知这学习的滋味,也明白我不是读书的料子,日后你入学肯定会比我更加厉害,我如果想学就去找你,这样我们俩就都又有得学了。”
祁侓又默默看了一会阿兆,才缓缓嗯了一声。
祁侓知道阿兆的用心,并且如阿兆所说他拼命学习的目的绝非是进入达官贵人的府中了却一生。
他想要的是这院中的每一个孩子都有安生立命之处,要这天下再无抛妻弃子之人,让这世道永远有贫苦人的容身之所。
祁侓自信但并不自负,他也明白实现这一目的最快的路便是科考入朝为官。
唯有站在权力层,才有机会更改这世间规则。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祁侓与阿兆是院中最大的孩子,更是早早就担负起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的责任,他们心智比一般的同龄人要更加成熟。
他们始终明白这世道有慈幼院这么一个地方收容他们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们不会抱怨这世道的不公,但是也同样不会乖巧的接受这被安排好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