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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宫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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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宦官们提着宫灯,一盏接着一盏,如同点点繁星,照亮了道路。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言,裴秋音就静静地跟在墨郁身边,任由他牵着手。
来到太池夜后,还得穿过回廊,绕过花园假山,再踏过石桥长亭,才能来到正殿。
“太子殿下驾到!太子妃驾到!”殿外响起宦官的通报。
而殿内原本的喧闹声戛然而止,众人目光齐刷刷地集聚在他们身上,纷纷行礼问安。
墨郁微微颔首,示意众人起身,随后带着裴秋音走向高位入座后,这才松了手。
殿内宫灯高悬,几乎照得整个空间都亮如白昼。光辉洒进裴秋音眸中,流转着琥珀般的光泽。她低头一瞥,恰好看到裕安正坐在下方的位子上,摆着手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
她点头微微含笑,以示回应。
崇德帝和张皇后此时也步入殿内,众人起身行礼:“参见陛下,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爱卿无需多礼。”崇德帝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今日是太子大喜之日,朕心甚悦。在此,朕不想让繁文缛节束缚了大家的欢愉,今日只当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畅饮畅谈。”
“来,朕先敬太子和太子妃一杯,愿你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随后他高举玉杯,朝墨郁和裴秋音示意。
宾客们纷纷效仿,都举起手中酒杯,向墨郁和裴秋音敬酒,之后一饮而尽。
随着歌舞入场,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在斛筹交错之间,谈话声也逐渐高涨。
殿内的一角,几位官眷夫人聚在一起低声讨论。
“你们看,这太子妃身上的凤袍,那上面的金丝凤凰真是栩栩如生。”
“是啊,好漂亮啊,不知是出自哪位绣娘之手。”
“这太子妃容貌果真是倾国倾城,难怪太子殿下会回心转意。”
“那可不嘛,她娘是谁,那可是江南第一美人,还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才女,若不是那场火......唉”
“听说之前的那位长得也不赖。”
“哪位?”
“就是太子拒了裕安郡主的那位......”
而另一侧,一群年轻的公子小姐也在讨论着,唯有一名身着墨绿锦袍的男子独坐在角落,他的身影却在热闹中显得格外孤寂。
沈轩低垂着头,手指紧紧地捏着酒杯,指节因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目光凝视着杯中的酒液,可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他眸中泛着淡淡的红色,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情愫波动。
就在这时,一名女子缓缓走近,手中拿着一把绣有牡丹的宫扇,步伐轻盈而优雅,姣好的面容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
此人正是长公主,墨鸢。
沈轩察觉到她靠近,立刻敛去所有情绪,将手中酒杯放回桌上,起身行礼:“公主殿下。”
墨鸢打量了他一番后,轻声说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殿下。”沈轩道。
墨鸢的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继而落在墨郁身上,却对着沈轩说道:“本宫看你似乎有些闷闷不乐,是不是很难受啊?”
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一丝同情,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自嘲。
还未等沈轩回话,她便轻笑了起来,紧接着说道:“本宫也是,看着自己所爱之娶了她人为妻,这滋味是真真不好受。”
顷刻间,沈轩脸色猛地一沉,心中万般惊骇,不曾想品德高洁的长公主,竟然对自己的弟弟,生了禁忌之情。
“很意外吧?”墨鸢却不以为然,收回视线,转头看着他。“本宫也很意外,为何会对阿郁动了情。”
沈轩眉头紧皱,低头作揖道:“殿下,方才那番话,微臣只当没听见,莫要再对他人言说了。”
墨鸢见他反应,拿着宫扇掩口失笑,旋即转为冷漠。宫扇往他胳膊拍了拍,红唇微启:“本宫只对你一人言说,咱们可谓是天涯沦落人呢,你说是不是?”
沈轩自然听懂墨鸢的话中之意,当下心中一沉。
墨鸢抬手将他虚扶而起,在他身侧低语道:“真是造化弄人呐沈郎将,你费尽心思,最终成果却拱手于人。沈郎将,你可甘心?”
沈轩心中一颤,紧绷的面容透出一抹痛色,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拳。
“既然你不甘心,本宫也不甘心,那不妨我们筹谋一番,各取所需,如何?”
墨鸢边说边绕到他身后,指甲在壁画上划过,发出尖锐的刮擦声,听得人心瘙痒浮动。
她见沈轩沉默不语,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恬淡自然地开口道:“沈郎将,你且好好考虑考虑。若是想好了,就拿着它来公主府,本宫等你。”
说罢,她将一枚令牌塞进沈轩衣领中,而后摇着宫扇转身离去。
良久,沈轩才慢慢松开拳头,将胸前的令牌拿起来细看,上面除了一朵半开的牡丹,再无其他字符。
而高座上的这边,墨郁早已不知去向。
崇德帝也因贪多了几杯,头疾复发,已被搀扶回宫,皇后也陪同照料。
只剩裴秋音和裕安二人在举杯对饮,两人的脸颊都泛起了两抹红晕。
“不行了嫂嫂,我......我喝不下去了,嗝~”裕安摆着手,晃着脑袋打了个酒嗝。
裴秋音一听她不肯再喝,顿时不乐意了,嘟着嘴说道:“这才喝了几杯啊,你这酒量真不行。”
“这,这何止几杯啊,明明喝了,喝了......一,二,三......”
裕安大着舌头说着说着,突然站了起来,如同刚启蒙的稚子般,掰着手指头数起了桌上东倒西歪的鎏金酒壶。
裴秋音见她有醉酒之意,心中顿时欣喜了起来。
“六壶,我们喝六壶嫂嫂。”裕安比划着手指,朝着裴秋音显耀,而后又看着自己重影的手指,摇头说道:“不对不对,怎么多了一根手指?是七壶吗......我再数数。”
都说酒后吐真言,裴秋音原本是想趁着机会,灌她个酩酊大醉,再套问自己心中存疑之事。却没曾想,她竟有如此海量,连自己都差点招架不住。
所是万幸,现下终于醉了。
裴秋音将她拉回椅子坐下,轻哄问道:“裕安,我身上这件衣服是怎么来的?”
裕安却不瞅不睬,自顾自地掰扯着手指玩。
裴秋音见她不肯理会,伸手将她身体朝自己摆正,指了指自己:“裕安,你看着我,我是谁?”
裕安慢悠悠地抬起头,她摇了摇头,试图将眼前的重影晃走。
她眯着眼瞧了一会,而后咧着嘴巴痴笑道:“你是嫂嫂,仙子嫂嫂。”
裴秋音见她还认得自己,顿时松了口气,继续追问道:“裕安,我身上这件衣服是怎么来的?”
裕安低头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而后抬起头,巴眨着眼睛看着裴秋音,坦然说道:“柔妃娘娘啊。”
“柔妃?她认识我吗?为何要让你给我?”裴秋音晃了晃她。
裕安本就昏醉,被她这么一晃,胃里瞬间翻江倒海。她身体猛地往旁边一弯,朝地上“哇”的一声,吐得稀里哗啦的,将胃里的酒水都全部吐了个干净。
等她缓过来后,伸着个大拇指对着裴秋音说道:“嫂嫂,你真的没吹牛,你真的很能喝。”
说罢,裕安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身子一软,直接倒在椅子上昏睡了过去。
裴秋音无奈扶了扶额,见她醉得如此严重,心底不禁有些自责。
她抬手示意宫婢一同将裕安扶起,送回长乐宫。
裴秋音将裕安送回宫中安置后,漫步回太池液;她边走边思索着今日之事,却毫无头绪。
酒意上头,加之出来又吹了风,她的头晕目眩之感愈发强烈。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就要摔倒在这坚硬的鹅卵石上。
幸而被一只纤细的胳膊及时扶住,“太子妃,当心。”
裴秋音转头看着扶住她的这名宫婢,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眼底升起一抹疑虑。随后抬眸朝身后的其他宫婢扫去,并未看到今日随行伺候的那个杏儿。
“杏儿呢?”裴秋音问道。
宫婢低头行礼,声音柔和恭敬道:“回太子妃,奴婢名叫芬儿。杏儿姐姐不慎弄脏了衣物,怕污了您的眼,去换洗了,让奴婢来暂替伺候您。”
裴秋音闻言,微微点头,并未过多在意。
“太子妃,前面有个亭子,您喝了酒,又吹了风。不如先去那休息片刻,等缓些了再回去吧。”芬儿提议道。
裴秋音目光转向前方,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个亭子,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旁边还有一个盛大的百年海棠,花瓣被夜风吹落,纷飞在空中,犹如天上仙境般,甚是优美。
裴秋音见此美景,烦乱的心绪也有所缓解。
“那走吧。”
说罢,她抬手轻柔着太阳穴,任由芬儿搀扶着,缓缓走向那座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