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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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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寒星烁烁,外面起了风,刮得旗子猎猎作响。
小帐篷柴火融融,有一种舒适的安稳感。
因着是纵马而来,少年乌黑的发梢沾了夜露,些许碎发,贴在修长冷白的脖颈上。
刘之衍的发色黑,黑眼珠更黑,看应子清的时候,里面像藏了颗星子,亮亮的。
但他视线落在应子清腰间系的鸟哨时,眉心明显一紧。
再看应子清,刘之衍的脸色收的很好,他从鹤氅内衬解下一只竹编小笼:“你瞧,这是什么?”
“是萤火虫!?”应子清惊奇地接过。
“你认识?”刘之衍意外。
如果没看过电视,她还真不认识。
在原来生活的城市,应子清只从动画片上,看到过这个会亮的小东西。
最初,她以为这种小东西是五颜六色的。
后来跟同学聊天,说起萤火虫,见过的同学告诉她,只有绿颜色的。
那时,应子清记得,她很羡慕能亲眼看到萤火虫的同学。
当学校放假的时候,同学们会被家人带着,去周边旅游。应子清从小生活在孤儿院,不能说过的差,但肯定没有闲钱去旅游。
很多东西,她只能从孤儿院里电视上了解,没有亲眼见过。
竹编的小笼子,星星点点,一闪一闪,亮着温柔绿光。
“我想女孩子自小在闺阁中长大,以为你没见过。”刘之衍笑,“傍晚在林间见到,便叫人捉了一些回来,给你瞧个新鲜。”
“我不认识,是听别人说过。”应子清双手合住,抱着小竹笼。
天气这么凉,她怕这么小的萤火虫会冻死。
刘之衍看出她的想法,摇头告诉她:“这些小东西过不了夜。入了冬,它们慢慢的会冻死,这一点,应是最后一批。”
应子清听了,心里惋惜:“明明这么漂亮,可惜活的好短。”
刘之衍犹豫:“你要是不喜欢……”
“不喜欢。”应子清截断他的话,“以后别送了。”
刘之衍:“……”
应子清笑起来:“谢谢你的心意,以后还是别送这些有生命的东西了,让它们在林中自行生长吧。下回送我点贵的,我能拿去卖的那种。”
“?”刘之衍目光幽深,“别人送你东西,你怎么想着卖掉?”
应子清被他说的愣了下,是啊,她总想着,自己是要回小蓝星的,所有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她下意识觉得,变成可以带走的金银,才是最好的。
这种话,她肯定不能对刘之衍说。
外间传来低哑的咳嗽声,乌锥等待太久,烦躁地刨蹄,嘶鸣不止。
刘之衍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他的属下隐秘地催促着。
御前侍奉,跑去开小差,已是了不得,若是庆帝嚷起来找太子,可就不好了。
刘之衍站起来:“子清,我该走了。”
“好啊。”应子清跟着站起来,要去送他。
刘之衍低垂眼睛:“你这一枚系着的,是什么东西?以前没有见过。”
应子清顺着他说的地方一看,是安景王送的鸟哨。
应子清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视力还这么厉害:“这你都能发现?”
“那是自然,你有什么东西,我了若指掌。”刘之衍煞有介事。
应子清低头,摩挲那竹削的鸟哨,不慌不忙道:“是一个小太监送我的,我看着好玩,带在身上。”
一枚普通的鸟哨,刘之衍不可能发现背后的事。
“你喜欢就好。剩下的路程不远,下一次我们再见面,应该在骊宫了。你行事诸多小心,有事你知道怎么找我。”刘之衍点下头,将鹤氅一掀,转身出去了。
刘之衍跃上马,拉动缰绳,催促乌锥马离开。
深夜,树林安静。
除了跟在身后的一队人马的动静,刘之衍还听见,细微的衣衫掠过树枝的声音。
众人一路无话。
回到御前,刘之衍分别去了趟庆帝和太后的帐篷,打听他们安然休息下了,他转身回自己的营中。
吴内祥素来体贴,按照刘之衍喜欢的口味,早在营中,备下四五种不同口味的点心与驱寒的热酒。
刘之衍看了眼,没什么胃口,不知怎的,他仍是惦记刚刚在应子清那里喝到的马奶酒。
“我把子清的酒给喝了,”刘之衍嘱咐,“你尽快给她送些上等的酒,若是她觉得冷,没得驱寒就不好了。”
吴内祥答应:“是,太子殿下。”
不过,吴内祥觉得他忧心一个女官,实在太过,忍不住解释:“太子殿下,东宫的队伍跟陛下的队伍编在一起,沾着御前的光,吃喝用度是不会短的。”
别说不会短,恐怕应子清那一行人,是所有队伍里待遇最好的。
刘之衍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又补了一句:“从我的库里挑,把我的酒给她。”
吴内祥只能叹气:“是,小的这就去办。”
刘之衍随意用了几口温过的糖蒸酥酪,他朝一个角度,微抬下巴:“影枭,跟了我一路,什么事?”
“是关于应女史的。”从阴影极深之处,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影枭来到刘之衍面前,单膝跪下,垂首道:“太子殿下曾告知属下,有关应女史的消息,应当第一时间上报。”
刘之衍点头,拿起丝绸巾帕,慢慢拭干净手指:“说。”
“安景王的幕僚姜泽语,穷尽心思,找到了应女史。”影枭银制面具下的脸,平静无波,“下午的时候,姜泽语派了一名小太监,接触应女史,应女史收了那边的信物。”
刘之衍问:“就是那枚鸟哨?”
影枭低下头:“是。”
刘之衍挥了下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殿下?”影枭抬起眼,里面的眸光闪烁寒意,“我们仍要装作不知,不作一些防备吗?”
烛火跳跃,刘之衍冷玉般的脸,影影绰绰。
许久,刘之衍说:“不必。”
影枭膝行一步,上前恳求道:“殿下,您向来以智谋著称。这么多年,属下见您殚精竭虑,如履薄冰,走得每一步,皆慎之又慎,唯恐稍有差池。为何在应女史的事情上,粗心大意如此!”
“你可知,我不必向你解释。”刘之衍嗓音微沉,淡淡看着对方,“但念在你多年忠心,不妨告诉你。子清于我有恩,于太后有恩,仅这两项功劳,哪怕她闯下天大的祸事,我自会护她一生无虞。”
影枭被刘之衍的威仪逼视,不自觉低下声音:“殿下……”
“太子之位,向来是众矢之的,受人攻讦乃是常事。当上太子容易,想要坐稳太子之位,很难。”刘之衍眼眸黑沉,眼底仿佛积着万年霜雪,冷透了,“我还年幼,为了庇护寒门出身的母后,让她在后宫不至于难过,我不惜自毁名誉,故意行事异样,遮掩自己的真面目,淆乱敌人。”
说起辛酸的过往,刘之衍语气仍是不疾不徐,不见情绪波动。
刘之衍的母妃李贵人,来自寒门李氏,远不如四大家族,又或是大族兴旺之家。
所以,李贵人诞下唯一的皇子,又颇得庆帝宠爱,也只得贵人的封号。
庆帝膝下子女不多,眼看天子年高,立储之事刻不容缓。庆帝与朝中的大臣商议,将皇长子刘之衍立为太子。
宫里群小环伺,暗箭难防。李贵人养育皇子已是不易,这个皇子又立为太子,她从此心惊胆战,生怕稍有不慎,便陷万劫不复。绕是如此,刘之衍小时候也是多病多灾,竟是生病卧床的时间,超过健康蹦跳的时间。
李贵人亦是难过,在一众豪门出身的宫嫔后妃之中,她唯有颔首低眉,处处忍让。偏偏身体孱弱,每每宫闱宴会、请安等诸般场合,李贵人不得不咬牙强撑,勉力为之。多亏了傅太后明里暗里的照顾,才保得李贵人与刘之衍母子俩平安。
“身处宫闱内外,如处荆棘之中,我的敌人多,知己好友少,我不希望额外生事。”刘之衍连眼神也不再给,“退下,别让我烦心。”
触怒殿下,影枭羞愧至极:“是,属下多嘴,属下自去领罚。”
影枭从营帐中退下,刘之衍垂下眼,盯着粉彩八宝瓷碗里的酥酪。
奶白细腻的牛乳,撒上点点金桂,散发一股温柔的甜香味。
不知看了多久,刘之衍手背的青筋,绷得高高的。
他在努力抑制心中的暴戾。
若是在以往,听见应子清收下安景王信物的消息,他早就把这碗躺蒸酥酪打个粉碎。
可是,他想起那日,应子清温暖的手握住他,告诉他,她会在这里陪着他。
——
送走刘之衍,应子清跑去找两个小宫女。
自从太后在东宫动了怒,打发仗毙一批宫女太监,后来东宫填进不少新人。那时之后,东宫上上下下战战兢兢,对太子殿下不敢有一丝轻慢敷衍。
语兰和香巧在东宫呆的时日不短,可是见太子的机会不多。
这一夜,乍然撞见太子殿下,骇破了她们的胆,哪里敢再进帐篷。
应子清拽着两人的手进来,两人畏手畏脚,特意绕开太子坐过的椅子,仿佛那里留有余威似的,不敢造次。
第二天一早撤帐篷,语兰和香巧再见应子清,态度毕恭毕敬。又是帮忙拿行李,又是辛勤收尾,不肯让应子清多动一点手。
“应女史是女官,尊卑有别。”语兰仰着小巧的脸,眼里闪着崇拜的光,“是应女史之前不跟我们计较,所以拿我们当妹妹。可是该我们做的事,哪敢劳动姐姐。”
“姐姐不怪我们不懂礼,是姐姐宽宏大量了。”香巧乖乖配合道。
应子清觉得这种尊卑观念,一时半会儿的,没法马上纠正她们,只得由她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