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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明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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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三日,整个东隅便知晓,半月前迎娶丞相嫡女的太子殿下,不日便要再迎娶西属的明景公主。
沈惜时尽心地准备着那明景公主的婚事,吩咐人打理了她入东宫后的生活事宜,侧殿也早已理了干净,只等公主嫁过来。
虽然心中早已劝自己释怀,但仍存芥蒂。皇后曾邀她到凤鸾宫说事,无非也是劝她大度一些。其实沈惜时什么都明白,也能都做得到。
江未留这些天一言不发,让江太医有些疑惑。
在江太医呼唤了好几遍名字后,江未留才回过神来,对上了父亲那双满是担忧的眼睛。她叹了口气,知道又要挨一波疑问了,果然,江太医的话就接连不停地响起。
江未留对这位父亲的话一股脑全都点头附和,实际上一字也未听进去,照例受下一波批斗。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女,无需对国家大事怀有太多的心思。东隅与西属的关系,和亲公主的秘密,对她而言似乎根本不重要。可她,为何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好像被遗忘的记忆中有什么在叫嚣。
十日后。
沈惜时想今天是她度过的最难熬的一天吧。
西属明景公主,今日便在西属摄政王等和周元瑾的护送下入东隅。和亲的队伍午时便会抵达皇宫。虽说是以侧妃身份入东宫,但东隅以正妃的规格迎娶的凌贞。
据说是西属摄政王本就对侧妃一事颇有微词,若她这位太子妃出席了婚礼,便会更惹得西属使臣众人的不满。于是,沈惜时这一整天都必须待在殿中,无法出门一步。
原来痛苦比幸福来得更加猛烈啊。
沈惜时端坐在东宫正殿的床榻之上,正如一月前嫁给萧成安的那个晚上。她就坐着,还能微弱听到欢呼与庆祝声。应该是西属公主到了皇宫了吧。
萧成安面无表情地站在乾正殿门口,望着西属的队伍临近殿外。
直到走到婚轿前,他机械地伸出手,呆呆地望着出了轿的凌贞握上他的手。他一眼都没看那位貌美倾城的公主,拉着人便往前走去。
凌贞打量了萧成安一眼,也毫不在乎地被牵着走。
接下来的步骤就如一月前的一样,萧成安按部就班的完成了仪式,心思却完全不在眼前人身上。
直到仪式结束,凌贞被送往了东宫。接下来便是觥筹交错之时。
西属摄政王楚业难得在宴席上未发一言,只是饮着酒。好几次,他与身为婚礼当事人的萧成安对视,二人眼中都带着不知名意味。谁又猜得到在西属内政争斗激烈之时,摄政王还能够送凌氏的公主出嫁,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在萧成安看来,不过是这两派在对外一事上难得的默契罢了。
萧成安没喝多少酒,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按照流程下去,很快嬷嬷也退了下去,房内只剩下二人。萧成安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桌案旁的椅子上,一眼也没看房内的另一人。
凌贞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笑了笑,开口打破了沉默:“太子殿下,在想些什么?”
萧成安没看她,也没说话,只是坐着。
凌贞沉了眼,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他身边,一边走一边开口:“今日乃是你我大喜之日,太子殿下愁眉苦脸,是为何?”
萧成安看着她走路时摇曳的身影,心中毫无波澜,他不禁反问道:“明景公主自降身份嫁我东隅,不就是为了你父兄能在西属重新掌权,既然如此,又何必装作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来?”
凌贞脚步一顿,随后笑道:“原来太子殿下早就猜到了……是,吾不惜一切要嫁给太子,就是为了能借东隅之力,助我凌氏。”
凌贞缓缓走到了萧成安面前,用手指挑起来他的下巴,让他们二人对视,她的眼神中有渴望,有狡诈,有不屑。
“虽然是吾利用了你,可你也并非得不到任何好处。只要你肯帮我,我西属自会答应你,永不再踏东隅境地,而东隅的子民,也会永世安乐……”
萧成安的眼神动了动,显然被她说的有些动容,问道:“该当如何?”
凌贞笑意更深:“只要诞下有两国血脉的孩子,何愁计划不成。到时候两国亲如一家,何来战事一说?”
萧成安藏于袖中的手不觉紧了紧,他看向凌贞的目光中也染上了丝毫怨恨。他如何选择?眼前的人说出的条件如此诱人,换做谁来都会答应。两国交战已有百年,十年的停战和平后,又是接连不断的纷争,若能换取两国和平……
萧成安没说话,抱着凌贞,就往床榻而去。凌贞的脸上没有表情,侧着头不去看身上的人,只能望见垂下的帐帘。
而沈惜时心中想了许多事,却没有一件离开萧成安。她感到有些疲惫,便让人唤了太医。
一如既往,太医们许多都已回了家,只留下几位资历老的太医还在深夜阅览医书。江未留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她总感觉心中有不适感涌起。
听东宫太子妃传唤,江太医正准备前往,于是江未留一把拦下了他。
“父亲,让我去吧。”江未留认真地说。
江太医还没摸着头脑,江未留已经跟着东宫的人走了。
沈惜时看到来人时,微微有些惊讶。江未留看向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踏进门来。她放下药箱,向沈惜时行礼:
“太子妃可有哪里不适?”。话毕,沈惜时伸出手来,江未留顺势搭上她的手腕。
检查一番过后,江未留看四周无人,才开口说话。
“太子妃近日心绪不定,才导致脉象不稳,身体失调。臣女回去便为太子妃配以安神药汤辅之,不过……”她顿了顿,“心结仍须自行解开啊。”
沈惜时笑着看了她好久,不禁喃喃自语起来:“江姑娘,离这里不远处便是东宫侧殿,太子与侧妃在里面,灯火可还亮着……”
江未留回想起进殿前的一瞥,侧殿的隔灯火通明。
“太子妃何必神伤?太子身为东宫之主,日后东隅的帝王,寻常男子便以妻妾成群,殿下又怎会独守一人呢?”江未留明里暗示的话传来,“臣女知太子妃深爱殿下,但这也无可避免。”
沈惜时听着千篇一律的话,心中早已失了感觉。人人都在劝她大度,可她始终想要的,不过是一双人罢了。也许怪她爱的是太子,这种幼稚的愿望自是虚无缥缈了。
沈惜时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她的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但也无处可宣泄。
江未留拿上药箱,小心地关上了殿门。在离开东宫前,她又不禁望了侧殿一眼,灯还点着,似乎二人还未睡去。她不禁疑惑起来:明明与心爱之人刚成婚一月,萧成安居然能心安理得地与别的女子洞房花烛了。
房中的二人才完成□□,凌贞通红的双眼冷冽地望向床榻中的另一人。她坐了起来,身体不适地硬撑着站起身,她走到窗边,夜色已深。
她吹灭烛火,窝进床襦之中。在黑暗中,凌贞不免抽泣起来。
西属,东隅,哪里能当她的归宿。在西属,皇兄与那人争得火热,朝中局势风云变幻,她如何能袖手旁观;可是东隅呢,她来到这里只不过是为了皇兄,为了凌氏,却要将自己永远困于这里,守着一位不爱自己的男人。无论是哪条路,都是她不愿走的,可她并无办法,自她出生之时,便早已注定了这身不由己的命……
第二天天微亮。
萧成安睁开了眼,看了眼身侧的女人,什么都没说。
凌贞也已苏醒,眼皮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把眼睛睁开。与其承受着这身不由己的痛苦,她宁愿去相信,自己是为了西属,为了皇兄,为了凌氏。只要皇兄能够登上皇位,掌握实权,她的牺牲也不算什么。
萧成安已经坐了起来,他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就如此吧,若你能怀上孩子,我也就算不欠你了。”
凌贞睁开双眸,冷笑着:“随殿下的就是。”
萧成安得到她的回答,径直下了榻。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毫无留恋地起身离开。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出了侧殿,外面空无一人,看来连宫人都识趣,不敢来打扰。他往正殿看了一眼,门依旧是关的,看不出什么来,可是他却看了好一会儿,只不过到最后也没有下定决心去,就这样转身回了书房。
没有人来打扰他,他倒觉得自由。他敞开书房的门,将书案上的宣纸摊开。他磨了墨,拿起笔写下:
时来方寸短,风云多变幻。
前路未可知,莫敢回头看。
他写完,又细细端详了一番。很快,又全部划掉,只见他在底下,又写了二字:西属。
西属,如同豺狼虎豹。他们能有多少善意,此次议和又何尝不是有意为之。趁着边境无将,便率先出击,又料定东隅定会议和,这样的一个计划,是太子,还是摄政王的意思?
很快,他又放下了笔,将整张纸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