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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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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常青头脑瞬间清醒的同时,老鸨感到背后一凉。
世子殿下的路谁人敢拦,她能偷溜上来提前通风报信已是豁出去半条命,自认为仁至义尽,缩着脑袋往旁边退开。
没了鸨母挡道,祝常青稍一抬脸,就对上李凭栏沉得不能再沉的脸色。
一股莫名的心虚油然而生,却见李凭栏的目光越过她,直直往雅间里看去。
祝常青意识到什么,赶紧转过头,捂着半边脸,掩耳盗铃似的对那三个跪坐在案边的小倌拼命使眼色:“还不退下!”
小倌们得令,施施然起身,鱼贯从屋里退出,与祝常青擦身而过时,衣袖掠过她的手背。
名唤淮竹的小倌甚至还大着胆子抬头,殷殷切切地朝她递上一眼,那叫一个含情脉脉。
祝常青实在没眼看,不大自然地眼珠子乱转,最后偷瞄起了李凭栏的神色,发觉对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无奈被抓了个正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无声观望的鸨母心道这场面好生眼熟,前些日子京都街坊里有名的那位悍妇来捉夫君时,似也是这般。
没等她细想,眼前的屋门就被世子殿下“砰”一声重重合上。
他带来的几个侍卫在外头守着,不允许旁人靠近半步。
屋外的老鸨惶恐着,屋内的祝常青一时间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李凭栏冷冷道:“京中官员宿娼者,按律,杖六十。”
“那你让都察院的人去参我一本吧。”祝常青笑嘻嘻地答,言语间半开玩笑半认真。
若是能借御史的手把这事闹到台面上也未尝不可。
至于什么律法,可没人会把她放在“京中官员”一列。
眼见李凭栏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祝常青先发制人地拷问:“堂堂世子殿下踏足烟花之地,这儿人多口杂,与我共处一室,怕是不妥吧?”
李凭栏依旧冷眼瞪她:“你与三个小倌共处一室,难道很妥?”
祝常青理直气壮:“我又没有婚约。”
“我也没有。”李凭栏回得很快,在祝常青不解的眼神里补充道,“陛下不会给我赐婚。”
“你们想空手套白狼?”祝常青此刻脑子转得飞快。
孙家与安亲王府的联姻早就闹了个人尽皆知,孙氏会这么快地倒戈站队必然有这婚约的一份功劳。
如今全京城都以为孙家四娘子与她祝常青关系不浅,大局已定,他们就开始对这空头传闻矢口否认,手段未免太卑劣了些。
“不是。”李凭栏解释,“陛下要赐婚,是我抗了旨。”
抗旨?
祝常青觉得荒唐地笑出声,不由想起孙添舒那日在马车上说的话。倒还真被她算准了。
“原来想空手套白狼的只世子您一人。”
她唇边带笑,抬眼盯着李凭栏的目光却冷得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轻飘飘一声抗旨,不知殿下可有思量过孙四娘子的清誉?”
因为清楚李凭栏需要自己这颗棋子,祝常青对他一向有种肆无忌惮的冒犯。
意料之中,李凭栏并没有因此动怒,只淡漠道:“人不可能事事周全,自当要有所取舍,我与孙四娘子毫无交情。”
祝常青闻言在原地愣了会儿,眉眼十分缓慢地皱起。
李凭栏说的道理她都懂,旁人的决断她也无权干涉,可到底是在用一个女子的名声做筹码,这样淡然置之的态度总教她心里不爽快。
她无言转身,走到矮几边,背对着他给自己灌下一杯冷茶。
李凭栏也跟着走近,在她身侧弯腰取过一只没人用过的茶盏,兀自倒起茶来。
这样的位置和动作,使他的整个后背暴露在祝常青眼前。
余光中,祝常青察觉他背部的衣料上有许多星星点点的红痕。
原以为是自己眼花,定睛一瞧,发现确实是密密麻麻的污点。
京中正时兴这样的布料吗?
祝常青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干脆冷硬地问他:“背上是什么?”
李凭栏言简意赅:“伤口。”
满背的伤口?谁有胆子伤世子?
祝常青更迷糊了:“什么伤口?”
李凭栏却忽然回身,定定地看她,似乎很轻微地挑了下眉头,陈述事实:
“一个时辰前陛下要下旨给我赐婚,你以为我抗旨不用受罚么。”
语调里带着微妙的上扬,令祝常青错觉他似乎就在等这一刻。
心里升腾起一种怪异而别扭的情绪,直觉告诉她此事不宜深究,于是恍若未闻地撇开一点脸。
不料李凭栏竟不依不饶起来:“不问问陛下为何突然要赐婚吗?”
祝常青并不想与他谈论这个话题,感到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恼怒,破罐子破摔般:“圣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理由。”
相较起来,李凭栏的态度就柔和许多:
“是因为祝家娘子青天白日逛满春院的消息传进了宫里,我说我要来抓你。”
祝常青使劲攥着手掌里的茶杯,却还是难以遏制地浑身一震,似乎是从胃里翻江倒海地烧上来一阵潮水,温温地将五脏六腑全部淹没,难受得有些透不过气。
她知道李凭栏俯身朝她靠近了些,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的反应。
但她只想把茶水泼在那人脸上。
祝常青压根不愿去想他话里的意思,脖根处泛着怒意的微红:“你来就为了说这些毫无用处的事?”
李凭栏也不想把人惹毛了,直起身幽怨地哀叹了一声,坦诚道:“自然有正事。”
两人这才到坐榻上落座,中间隔着炕桌,总算有几分商议的模样。
听李凭栏说完,祝常青才知。
原是去岁冬日不曾落雪,今年开春又旱涝连连,眼见就快入秋,只怕到时候多地又会颗粒无收。
自泰宁元年以来,为此事赈下去的银两不计其数,如今国库空虚,民怨四起,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总之京都就要不太平了,我在你府外又多添了几个暗卫,你自己也注意分寸些。”李凭栏道。
祝常青却显得不以为意,京都对她来说从来不是个太平地,心里很快有了城算:“我知道了,世子若无旁的事,请先回吧。”
李凭栏冷冷问:“你不走?”
祝常青:“我过夜,明日就走。”
李凭栏心中郁闷,闭了闭眼,也不知刚刚自己那句“分寸”是讲给谁听了。
他二话不说起身揪住祝常青的衣领,把人拎起来。
祝常青忙扑腾两下,从他手里逃开,边整理衣裳边恶狠狠地瞪了李凭栏一眼。
“我走!走还不行吗……”她嘀咕着率先打开屋门。
沸反盈天的满春院霎时静下来,祝常青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卫间等了一瞬。
电光石火间,趁侍卫毫无防备时,她无比熟练地抽了右手边的那把剑,一刻不停地往楼下疾步而去。
侍卫不敢贸然出手伤到她,只能抬步去追,又被刚走出雅室的李凭栏伸手拦下。
祝常青咬着唇,右手拖着剑,脚步在木阶上踩出欢快的声响,眼中有隐秘的兴奋。
所到之处,胆小的姑娘们尖叫着四散,而她目标明确地走向大堂。
嫖客们更是坐不住,生怕她找上自己,一时间躲的躲藏的藏。
祝常青一眼便盯上了先前与自己有过口角的男子,他已喝得两眼迷离,身侧两个姑娘见她过来,机灵地跑远了。
手里的温软消失,那醉汉骂骂咧咧地睁开眼,却对上祝常青似笑非笑的眼神。
还有她手中锋利见血的寒光。
如见梦中女鬼,他登时吓出满身冷汗,磕磕绊绊地往后爬,嘴里还含糊地喊着:“老鸨呢,老鸨……花妈妈!臭婊子人呢!快点来保护我,老子是你的恩客!恩客……”
他话未说完。
祝常青便用尽全力掷出手中那把剑,只听一声惨叫,寒光立即没入血肉,刀锋砍在他的肩膀,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血喷洒了一地,醉汉疼得在地上打滚,鬼哭狼嚎。
周遭的男子如感同身受般倒吸一口凉气,更有直接吓软摔在地上的,看向祝常青的眼神无不万分恐惧。
祝常青觉得畅快,发自内心地咯咯笑起来,垂眸在袖中摸出一块碎银,随手一抛,正好砸在那男子的脸上。
“这位兄弟,送你了。”
在她转身要走之际,地上的醉汉如濒死之人,忽地暴起,目眦欲裂地朝祝常青冲去。
刹那间,四周的姑娘们犹如翩飞的蝴蝶,齐齐涌向两人之间,团团将那醉汉困住,形成一道人肉围墙。
“妓子,一帮婊子,老子杀了你们!”
当他拳打脚踢地找到出口时,一把利剑再次毫不客气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李凭栏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任由侍卫将他逼退,只对鸨母道:“满春院倒是不挑客。”
老鸨还能如何,连连赔笑。
李凭栏递给那被夺了刀的侍卫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立马拿出两块银锭交到老鸨手里。
“见血总归不吉利,给姑娘们压压惊。”
见不见血的,鸨母倒不怎么在意,不过仰仗两位财神爷,她满春院发了笔横财倒是真。
她笑得花枝乱颤地接过,低声询问:“世子殿下,不知今日的事……”
李凭栏若有所思地朝外头看去,两架马车候着,第二辆的厢帘还因为刚被人掀起过而小幅度地晃悠。
他妥协般叹气:“瞒不住的事便不必瞒了,从姑娘们口中道出,也不免是桩奇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