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白月光的记忆之后》迟川

62、第 62 章

　　十二月三十号，宋迟团队的所有人乘坐火车，从地下城出发，返回首都。

　　先去了学校，江郁云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桑植不在家。

　　江郁云把刚买的薄荷酒一瓶一瓶地放进空旷的冰箱，在客厅等到十一点，桑植没有回来。

　　他回了自己家，给桑植发讯息：“我回来了。”

　　过了十二点，才收到回复：“刚回宿舍。”

　　马上发过去视频通讯请求，江郁云只打算看一眼桑植，说两句话，可是在看到桑植的瞬间，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桑植穿着基地冬季制服，很累的样子，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眼里含着笑意。

　　江郁云心疼了：“怎么这么忙啊。”

　　“我习惯了。”桑植仔细看他，手指抚过通讯器的屏幕，“在地下城天天吃营养补充剂，小江老师瘦了。”

　　“是吗？我也可以习惯的。”

　　桑植的声音里带着歉意：“原本有一家餐厅想跨年的时候带你去，这下去不成了，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桑植轻笑：“餐厅可以以后再去，一年一次的跨年烟花，也看不成了，这不值得一个道歉吗？”

　　江郁云想起去年和桑植一起看的烟花秀，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也笑起来：“你永远不需要对我道歉。”

　　更何况，他突然想到，跨年烟花，也不是完全没有一起看的可能啊。

　　每年元旦这天，元首的跨年演讲会向全国直播，在被射线防护系统保护的各大城市，也会有跨年烟花表演。

　　在2701年这一年，庆祝活动辐射得到的地方，多了非常遥远的火星基地和不那么遥远的林肯号。

　　在未来，还会有更多。

　　这是今年的跨年演讲中表达希冀的部分。

　　人类终于拥有了地球之外的家园，飞跃火星计划，不会被遗忘。

　　另一部分的希望，来自地下城，元首肯定地表示，未来十年内，地下城的建设将会完工，大规模迁居地下城的规划，已经在考察和制定中。

　　到那时，地球人有望摆脱射线风暴的影响，平均寿命和生活幸福指数会得到大幅提升。

　　此话一落，聚集在中央广场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江郁云坐在车里，也听得很清楚。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距跨年还有二十分钟，他在去年和桑植一起看烟花表演的地方，离广场不远不近，是很好的观看地点。

　　江郁云看了眼时间，戴好围巾，下了车。

　　干冷的风吹到脸上，让他不自觉地抿嘴，关闭通讯器上的演讲画面，拨出语音通讯。

　　响到第九声，桑植接起来：“刚开完会，准备回宿舍。”

　　“嗯。”

　　“也许有突发情况，我不能离开，要随时待命。”他想说抱歉，话到嘴边咽了回去，问，“零点的时候视频好吗？我想看看你。”

　　“好。”江郁云有些冷，拢紧围巾，“我等你。”

　　说完，挂断语音通讯，看着中央广场的方向发呆。

　　五分钟后，通讯器亮起来，桑植发来视频请求。

　　江郁云突然有些紧张，拍了拍脸，接起来。

　　屏幕里，桑植正在关门，转身看到江郁云的第一秒，敏锐地发觉不对：“你在哪里？”

　　还没等江郁云回答，他就给出了答案：“你去了中央广场，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万一我通宵加班呢？”

　　就是不想打扰你加班才不说的啊，江郁云心里想，笑着说：“桑植上校真聪明，我们可以一起看烟花表演了，开不开心。”

　　江郁云又看了眼表：“还有九分钟。”

　　“该我带你去的。”桑植说。

　　江郁云不认同：“明明就是一样的。”说完，他切换摄像头的方向，把通讯器举在身前，调整到适合的角度，对桑植说，“待会儿我们就这样一起看跨年烟花，好不好？”

　　“不行。”

　　“怎么了？”江郁云不知道桑植哪里不满意。

　　“这样我看不到你。”桑植想了想，给出解决办法，“你换回前置摄像头，180度转身，背对中央广场。”

　　江郁云照他说的做，先转身，再点击切换摄像头，暗色的屏幕变成了桑植。

　　看到江郁云，桑植平静的脸上露出笑意，和他穿在身上的黑色制服很不搭，也让江郁云的心脏突兀地漏跳了一拍。

　　江郁云在桑植看不到的地方揪住心口的衣服布料，两只手指攥着布料轻轻搓磨。

　　“很好。”桑植似乎没注意到他不自然的脸红，夸奖道，又问，“冷吗？你先上车。”

　　“不去车里，这里视野好。”

　　听他这样说，桑植也就随他了。两个人在手掌大小的屏幕里看到彼此，聊着天，没有刻意倒数，一起进入了他们的2702年。

　　这是桑植和江郁云认识的第三个年头，确认了彼此心意，发展一段爱情关系的第六十五天。

　　天空中，五颜六色的烟花在江郁云的身后绽放，中央广场的方向传来热闹的喧嚣声，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刻就是现在。

　　“新年快乐。”江郁云抢先说。

　　“新年快乐，江郁云。”桑植也对他说。

　　他们和烟花同框，桑植欣赏屏幕里江郁云身后的烟花，江郁云也从右下角显示自己的小屏里看到。

　　没人见到真正的烟花。

　　“江郁云，你转身。”桑植说。

　　“不要，那样看不见你。”

　　“不会，你换个方向，不动摄像头，看烟花，也能看见我。”

　　江郁云还是拒绝：“不行，你会看不见，我比你多看很多次，要让你先看。”

　　他固执地维持这样的姿势，和桑植一起看完整场表演。

　　回到车上，还想聊天，又怕桑植还要忙：“还有时间聊天吗？”

　　桑植说：“陪你回家。”

　　江郁云就慢吞吞设置好自动驾驶，启动了汽车。

　　两人聊了一路，到家后，桑植也没说要挂断通讯。

　　甚至江郁云去洗澡，他也在屏幕那边等着，江郁云从浴室出来，他放下手里的资料，说：“去睡觉吧。”

　　江郁云舍不得：“我一定睡不着，你数羊陪我。”像在游戏里那样。

　　桑植想了想，说好，等到江郁云躺下来，关了灯，抱住枕头，问他要睡了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就自觉自动地开始数。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桑植的声音淡淡的，尾音模糊，萦绕着江郁云，像在给予他温柔的拥抱。

　　江郁云闭着眼，安心地放任自己沉溺，慢慢地，抓着睡衣衣襟的手松开了，应和着遥远的声音在困意里浮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喃喃：“宝贝，快睡吧，相信我，会有好事发生。”

　　接下来的几个月，两个人都很忙碌。

　　江郁云忙学业，发了新的论文，基于RT214基因序列的嵌入性研究，这是他关于RT214的第五篇论文，被选中在业内学术会议上作了报告，收获了一些赞赏。

　　桑植忙工作，持续加班，偶尔回家，连春节都只放了一天假，和江郁云一起在方浩然家过了除夕。

　　春天的时候，江郁云安排桑植和江从望一起吃了一餐饭，在外面的饭店，告知了自己和桑植目前的关系。

　　不出所料，江从望早就知晓，没发表任何意见，只嘱咐江郁云几句。

　　同样地不出所料，江郁云没问他的信息渠道，对他的嘱咐不置可否。

　　那天晚上，他们第二次去了江郁云小时候的家，在那里，江郁云对他的妈妈说：“妈妈，这就是桑植，我们在一起，会珍惜对方。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这一次，桑植没对江郁云的永远提出困惑。

　　到了仲夏时分，江郁云终于明白桑植所说的好事是什么。

　　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五月二十号零点发布，随后，所有的新闻媒介都在报道苍穹计划的进展。

　　曾经阻碍苍穹计划的，难以获得的催化材料，在雅典娜号带回的样本中提取了出来，经过专家们半年来夜以继日的努力探测，在半个月前正式确认，这种名为“R8-5339”的惰性材料，在它的样本被带回的木星卫星上，还有很多。

　　足够在人类城市里建造能够保护所有人的苍穹。

　　政府宣布，那个宏伟的计划，在尘封几十年后将被重启，基地将主导对“R8-5339”的开采工作。

　　当然，地下城的建设也不会停滞，苍穹计划的建设周期里，目前居住在地表的人还是会移居那里。

　　政府公布的蓝图里，完全完成苍穹的建设需要四十年，两代人。

　　这是最合理的预期，如果派出的探测器能顺利带回足够样本的话。

　　网络上，消息发酵地更快，立刻有人分析，基地这次究竟会派出类似雅典娜号的小型无人探测器，还是使用“飞船计划”的成品，使用载人飞船，直接获取大量材料。

　　两种方案，各有各的优缺点。

　　小型无人探测器，每次带回的材料有限，但是安全性最高。

　　载人飞船，离不开航天员的操控，对机载人员的安全缺乏保障。

　　很快，两派支持者展开激烈的辩论，网络上一时硝烟四起。

　　人们都为苍穹计划的重启兴奋着，各抒己见，仿佛已经身处那个美好的未来。

　　江郁云和大多数人一样从铺天盖地的新闻里知道这个消息，上班时间忍不住摸到论坛上看，对争论不发表意见。

　　他终于明白这半年来桑植忙碌的原因，是为了苍穹计划。

　　也明白了每次见面和通话时桑植隐隐约约的高兴，也是来自苍穹计划。

　　江郁云也很高兴，不用永远待在地下城了。

　　他一直记着桑植说过，即使去了地下城，人类也会想尽办法出来。

　　会做到的。

　　江郁云好开心。

　　一开心就想告诉桑植，拿起通讯器，今天一早发的讯息他都还没回复，又发过去两条：“桑植上校，你真的好了不起。”

　　“我好想你啊。”

　　已经一周没见过桑植，视频通讯都只有一次。

　　江郁云很想他。放下通讯器，江郁云打开文档整理论文。他在这个学期达到了博士毕业的要求，答辩申请已经提交，通过后会正式取得博士学位。

　　他和宋迟探讨过了，也是出于自己的志愿，毕业后江郁云想继续留在生物研究所基因病项目组，从事RT214的研究，做一个研究员，有可能的话，从助教开始做一个青年教师。

　　他一度认为自己无法胜任老师的工作，小童鼓励了他很久，说非常喜欢站在讲台上的他，江郁云才想好吧，试试，既然在养育院的学校可以，在国立大学依然也可以。

　　桑植支持他的任何选择，听到这个决定后，在视频通讯里叫他：“小江老师。”

　　“现在还不是。”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亲爱的小江老师。”

　　这几个月，江郁云简直快对亲爱的三个字过敏：“不是说过，让你叫小云就好吗？”

　　“不是你说的，大家都叫小云，我要自己想吗？”

　　每次都这样反驳我，江郁云心里腹诽，胡乱扯开话题。

　　一边整理论文，江郁云一边想，如果现在桑植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叫一百句亲爱的，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桑植当然不会出现。

　　连讯息都是下午才回，桑植说：“江郁云，苍穹计划要实现了，你开不开心？”

　　又说：“我也想你。”

　　“亲爱的。”好死不死，一定要补上这句吗？

　　江郁云把通讯器捧在手里，来来回回地看了很久才放下，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