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白月光的记忆之后》迟川

53、第 53 章

　　读完了，很久，桑植没有从纸上移开移开视线。江郁云用的信纸是蓝色，手指摩挲在上面有一种颗粒感，桑植的心也被这些文字轻柔地打磨。

　　思绪停滞了很久，他才问：“江郁云，这就是你的诚意？”

　　江郁云鼓起勇气看他，点头，然后确认：“对，这里是一部分，以后还可以更多。”

　　他的眼神赤诚，坦率地说：“我想要一个和你在一起的机会。”

　　“然后？”

　　江郁云认真地想，好看的脸上染了薄红：“然后我们共度余生。”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再看桑植了，头转向别处，带着一点害羞和别扭，却也真正说出心中所想。

　　下一秒，桑植确认了，这样表情的江郁云，他没有在宋承枫的记忆里见过。

　　可是，即使这样，他依然分辨不出自己的心。

　　桑植三十一年的人生里，他不懂什么是喜欢。

　　爱情是什么，那些隔岸观火的体验教不会他。

　　现在却有一个江郁云，敲他的心门，要和他一起体验人类的爱情。

　　桑植需要更多的时间，于是说：“江郁云，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需要考虑。”

　　“要多久？”江郁云急切地问。

　　桑植想了想，说：“等到我从林肯号回来。”

　　“好吧。”下一秒，意识到桑植要去的是林肯号，江郁云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林肯号，你要去林肯号？什么时候？”

　　“明天。”如果不是要出差，桑植可能今晚都不会回来，继续住在基地逃避。

　　“我可以联系你吗？”江郁云可怜兮兮。

　　桑植说：“可以。”

　　“那什么时候回来呢？”桑植还没走，江郁云就开始盼着他回来。

　　“不能确定，大概一周。”

　　“还好，不是太久。”遇到桑植后，江郁云好像一直在等待，等他玩游戏，等他回讯息，等他去莫比乌斯号，等他从火星基地回来。

　　现在又要等。

　　还好，江郁云不怕等待。

　　他突发奇想，对桑植说：“林陌中校也在林肯号，要不然，你带些水饺过去，上次我看他挺喜欢吃的。”

　　“不行。”桑植拒绝。

　　“为什么？”

　　桑植只好正直地回答：“我是去工作。”

　　江郁云撇了撇嘴，不再勉强。

　　桑植又吃了一块草莓蛋糕，在第二天去了宁州，然后去了江郁云无法到达的林肯号。

　　他将带领专家团队去对林肯号上的实验场所进行验收，之前莫比乌斯号上的实验，大部分会在这里上延续。

　　而人类第三座建立在拉格朗日点的大型空间站，多莉号，已经在建设中，它未来的位置，就是莫比乌斯号曾经存在过的地方。

　　地球即将拥有第三颗戒指。

　　桑植不在地球，除了断断续续的讯息，那本灰色手帐本，成了江郁云最重要的精神食粮。

　　每天睡前，他会看很长时间。

　　然后对桑植说一句晚安，原本，他想说的是，今天也是喜欢你的一天，但不太好意思，也怕吓跑桑植。在江郁云心里，晚安就代表了今天依然喜欢你。

　　桑植会在地球的清晨收到讯息，回复一句江郁云午餐时才能看到的早上好。

　　他们用直连通讯器通过一次视频，没讲几句，桑植有事要处理，匆匆挂断。

　　还好，一周很快过去，桑植快回来了。

　　他答应过，回到地球后，会给江郁云一个答案，江郁云很期待。

　　对桑植而言，却是犹疑更多。

　　出发回地球的前一个晚上，桑植再次申请直连通讯器。

　　他联系了方浩然。

　　方浩然的第一句话是：“小桑，你终于来找我了，还以为你不再需要我。”

　　桑植嗯了一声，摇头。

　　再叹口气。

　　方浩然第一次见他这个状态，哈哈大笑，随后收起笑意，想起要帮江郁云讲好话：“小江这个人还是很好的，你不要错过他。”

　　见桑植没反应，又说：“我没说错吧，你找我，是为了江郁云。”

　　桑植说是。

　　“桑植，其实很简单，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他？讲真话。这是最重要的。”

　　屏幕里的桑植静止不动，保持静止几十秒，雕塑动了，他说：“我想看到他，想听他说话，也想在他的身边。”

　　“这算不算喜欢？”

　　方浩然忍不住笑：“对桑植上校来说，当然算，你在想念江郁云，小桑，我确定，你不会有事没事就想见我。”

　　桑植若有所思地点头：“我不会。”

　　“你这样说，我会伤心。”方浩然说，“也为你开心。”

　　“谢谢。”

　　“此项讨论结束，你已经想得很清楚，下一个，最重要的，你的疑虑？我猜是因为宋承枫。”

　　所以说方浩然了解桑植呢，每个问题，他都直指红心。

　　的确，这是桑植最在意的，辗转反侧的夜里，心里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桑植问方浩然：“学长，
　　可是，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和别人谈论喜欢吗？”

　　方浩然看着他，眼里有悲悯 ，却不说什么，等着他继续。

　　“我没想过要去喜欢谁，在一个具体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我以为我会为飞跃火星计划贡献全部，或者在某个突如其来的灾难里结束这一生。”

　　“可是，当我问自己，如果张乐陶的选择发生在我身上，我会不会毫不犹豫按下逃离按钮。”桑植苦笑，“这个时候，我想到江郁云，我舍不得他。虽然还是会按下去，我已经会舍不得他。”

　　方浩然赶紧说：“你看，这是喜欢，你已经懂了。”

　　“学长，我不知道，我也可以吗？”桑植茫然地问。

　　“为什么不可以？”方浩然反问。

　　桑植不知道。

　　早就习惯了武器与铠甲的武装，做个旁观者，凌驾在半空保护蝼蚁般的众生，要怎样才能走进万里红尘，走进他们，学着做

　　一个有苦有乐的普通人。

　　“你是你啊，桑植。”方浩然耐心道，“不是桑植老师，不是桑植上校，你首先是你自己。”

　　“虽然。”方浩然斟酌用词，“虽然你觉得要扛起很多责任，有你妈妈留下的事业，有自己的追求，可你不能忘了，你首先是你自己。”

　　“你当然可以喜欢一个人，和他在一起，去开心，去幸福。不要觉得自己不配，也不要认为背叛了什么。”

　　方浩然苦口婆心，桑植似乎听进去了。

　　方浩然不放心：“你听懂了吗？爱情和事业都要，好吗？地球不是离了你就不转了，桑植上校，不要有这么多包袱。”

　　但桑植就是包袱很多的人，不驮着这些重担，他不会成为现在的他。

　　“我想试试，学长。”桑植下定决心。

　　方浩然笑了：“宋承枫呢，苦大仇深的桑植上校，不要说你心里没有芥蒂。来来来，都讲出来，让我开导你。”

　　“我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好吧。”桑植这么说了，方浩然不再多问，“桑植，希望你幸福，像我和莫然这样。”

　　方浩然满足的笑容被桑植看进眼里，第一次发自内心，而不是被人和AI无法相爱的成见包裹，祝福他们：“学长，祝你和莫然幸福。”

　　挂断通讯，桑植站在原地，直连通讯器的使用时间还没到，犹豫几瞬，没有联系江郁云。

　　明天就可以见到。

　　晚上，桑植掉入难以挣脱的梦境。

　　江郁云二十岁时的大学毕业礼，宋承枫姗姗来迟，错过礼堂的仪式，到人来人往的广场找人。

　　昨晚江郁云说一定要和他拍照留念，他抽了时间过来，江郁云说在广场和同学拍照，他来了，却找不到人。

　　站在广场的台阶上，宋承枫的视线扫过人群，找不到一个江郁云，拿出通讯器，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肩膀。

　　回过头，戴着学士帽的江郁云看着他笑，眼睛弯弯的，亮得惊人。

　　江郁云抱怨：“小枫哥，等你很久了。”

　　“对不起，小云，人太多，我没看到你。”这时的宋承枫已经进入数学研究所，正在研究让他获得霍孜奖的理论。

　　“没关系，我来找你也是一样，我白天的视力还不错。”说着，和宋承枫站到同一级台阶，肩并肩，“不管你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

　　江郁云拉着宋承枫在广场的石碑前合影，这张江郁云很喜欢的照片，桑植并未见过。

　　在现实里，或者记忆中，桑植都没有见过。

　　林肯号上，桑植惊醒过来。

　　打开灯，看了很久通讯器上自己和江郁云唯一的合照，不愿再回忆梦境。

　　他判断不出，这两张照片，哪一张更被江郁云喜欢，也不知道，为了找宋承枫，江郁云是不是哪里都可以去。

　　一力降十会，在基地许多年的工作经验让桑植选择最粗暴直接的办法，屏住呼吸，咽下梦境带来的心悸，他下定决心。

　　午夜时分，游离在睡眠之外的还有地球上的江郁云。

　　他兴奋地睡不着，桑植的最新讯息说后天晚上回家，想吃水饺。

　　水饺当然可以满足，冰箱里还有很多，江郁云的情感诉求呢，是不是也能被满足。

　　这很合理，饮食男女，第一纪元的电影里就说过，吃饭和爱情是同等大事。

　　曾经，江郁云最讨厌营养补充剂，在桑植的影响下，他也习惯了去吃，而爱情这种新鲜又飘渺的事物，江郁云相信他们也能试着去爱。

　　江郁云想，在公元2701年，人类满目疮痍的第二纪元，江郁云和桑植，也可以试着去相爱。

　　越想越兴奋，完全睡不着了，从床上起来，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冷冻层的水饺，一颗颗数到盘子里。

　　大饺小饺落瓷盘，一颗、两颗、三颗……

　　数到最后，芹菜牛肉水饺还有四十多个，足够桑植吃了。

　　数完了，江郁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挺无厘头的事，也不在意，把水饺放回原处，躺回床里继续睡觉大业。

　　心里全是桑植，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不知几点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