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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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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春天,树影幽绿倒映水中,光影斑驳清风吹拂,是和塞北不同的景致风光。
周鸯看着周逸春的眼睛,声音虽轻但语气却显得格外郑重。
“哥哥,我们回江南去。”
“阿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周逸春低语,他轻轻拍了拍周鸯的背,“是程怜生欺负你了吗?别怕,哥哥在这里,阿鸯你若是受了委屈就告诉哥哥。”
“哥哥!”
“阿鸯,哥哥明白你的意思。”周逸春朝周鸯摇了摇头,语气不疾不徐,“这事儿急不得,得慢慢来。”
他瞥了一眼帐子帘,让周鸯别说了。
“阿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需得从长计议。”
周鸯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有些想念江南罢了。程怜生待她并非不好,可这里终究不是她记忆的家乡。
“阿鸯相信哥哥吗?”
“相信。”
“那就别苦着张脸了,哥哥会带你离开塞北的。”周逸春笑了笑,眼神温和而包容,“即使阿鸯不说,哥哥也是会带你走的。”
“可是哥哥,程怜生过不了多久就要带着你去打仗了。这仗要打多久谁都不知道,难不成哥哥就要一直跟着程怜生去打自己人吗?”
周鸯蹙眉道:“哥哥要我等多久呢?”
“阿鸯,他程怜生带着我充军上战场,无非是打着分开你我的念头,觉得你我二人只要有一人在他手里,另外一人就也没法子逃走。”
“可是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算他带着我上了战场又如何?他又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我。”
周逸春眯着眼,道:“到时候他能不能困住我,还得另说才是。”
“阿鸯,等我上了战场你也莫要为我担忧,你照顾好自己,等着哥哥回来接你回家。”
周鸯点点头,又问:“一直忘了问哥哥,怎么不见嫂嫂呢?”
“城破的时候我本来想去找嫂嫂,只是不见嫂嫂的人影,被掳来之后也没有嫂嫂的音讯,不知嫂嫂如今在哪儿,可还安好?”
周逸春默了默,半晌没说话。
他沉默了许久,艰难地开了口道:“阿鸯,你嫂嫂她……”
“嫂嫂怎么了?”
周逸春闭上眼,神色有些难以自抑的痛苦:“她死了。”
“城破那天她来找我,我正在城墙上守城,塞北军队的弓箭手沿着云梯攀上城墙,上来就是一顿箭雨。”
“我那时腹背受敌,有一只箭朝着我射来,她见着了,便冲过来替我挡了那只箭。”
“……那嫂嫂的尸首呢?”
“不知道。”
周鸯心跳得快极了,她下意识地躲开了最糟糕的想法。嫂嫂的尸体会有人收敛吗?生前不曾跟着哥哥享受过太多荣华,死后也不能入土为安吗?
“是我对不起她。”
周鸯恍惚间像是看见了还在洛城的时候。那时候她在家是最小的那个,没什么同龄的姊妹玩伴,嫂嫂嫁进来后她便常常去找嫂嫂玩。
嫂嫂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周鸯很喜欢自己的嫂嫂。她记得,嫂嫂最喜欢穿一身蓝色的衣裳,碧波般柔情,身上散着浅浅的香味。
“阿鸯的手真巧,绣出来想莲花栩栩如生呢。”
“阿鸯,你瞧这个,可喜欢?这簪子戴在阿鸯头上再好不过了。”
“阿鸯人比花娇,嫂嫂看了就喜欢。”
……
“嫂嫂……”
周鸯的泪一下就涌了出来。这么久都没听见嫂嫂的消息,她还自欺欺人地觉得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却不想嫂嫂如今或许还躺在那城墙之上,被雀鸟啄食。
周逸春也红了眼,只是周鸯还在他面前,身为兄长,连他都当着妹妹的面儿哭了,还有谁能来安慰妹妹呢?
他忍着泪,把周鸯抱在怀里任由她将心中的难受与痛楚都哭出来。
“没事的阿鸯,哭出来就好了。”
“凝儿她在天有灵也是不愿见你这般伤心的。”
“没事的阿鸯,死生有命,谁也改变不了的。”
他低声细语地说着安慰的话,只是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安慰了周鸯,还是安慰了他自己。
一刻钟的时间不长,程怜生算着时间挑帘进来,见兄妹俩抱着哭,轻轻一挑眉,大步走过来便道:“真是好本事,都说了些什么体己话,竟哭得这般伤心,不如让我也听听?”
他语气颇为不正经,暗里讥讽谁都听得出来。
“央央,我带你来是让你高兴的,可他却让你哭了。这足可见你就不该来见他,见他也只会让你伤心流泪。”
周鸯心里正伤心欲绝,程怜生插科打诨的一番话让她愤怒异常。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么?”
她从周逸春怀里抬起头来,一张俏丽的脸哭得鼻头红通通的,眼睛也微微肿了,看着惹人心都碎了。
“央央又说胡话了。”
程怜生大手一捞就把周鸯捞回自己怀里,他掐着周鸯下巴摩挲了几下,觉得果然不应该带周鸯来见周逸春的。
才一刻钟就哭成这样。
“一刻钟的时间到了,我们该回去了央央。”程怜生抱着周鸯转身准备往回走。他身后的周逸春站起来,注视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心里不由生出了一股怒火。
他对上周鸯被程怜生抱在怀里,回头朝自己望来的目光。
真是没用啊。
周逸春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护不住凝儿也护不住阿鸯。
败家之犬,何以苟活?
……
另一头,周鸯被程怜生抱着回了帐子。一路上幸好没遇到什么人,否则周鸯会被羞愤死。
“你放我下来!”
程怜生冷声拒绝:“不放。”
周鸯打不过他,哭了半天又觉得有些饿了,被程怜生这么大咧咧地抱着走在外边,整个脸都涨红了。
“这是在外边!”
“那又如何?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抱一抱怎么了?他们要是想抱也自己去娶一个去。”
程怜生混不吝的,油盐不进。
他觉得有必要宣示一下自己对周鸯的主权,免得自己打仗去了之后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缠着央央。
当然,主要是刚刚在帐子里程怜生敏锐的第六感感知到了一丝不安。
他把周鸯放在小榻上,整个人欺身压上去,捏着周鸯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周鸯哪里知道他又发什么疯,推拒着他歪着脑袋躲闪,但又被程怜生强制捏着下巴仰着脑袋承受了他来势汹汹的亲吻。
“唔唔!”
一吻毕,程怜生才松开了对周鸯的钳制。他温柔地揉了揉周鸯被掐红的下巴,俯身低头亲了亲。
“央央,我舍不得你。”
他道。
周鸯瞪着一双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央央。”程怜生眨眨眼,微笑着又亲了一下,“你这样瞪着我也好看。”
“怎么样都好看,难怪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原来是这样的。”
周鸯只当自己聋了,什么也听不见。
程怜生还想再多温存一会儿,帐子外却有人来叫他了,说是首领让他去帐子里商量事儿,他只好恋恋不舍地走出去了。
临走前给周鸯一个油纸包,笑眯眯道:“快打开看看,是你喜欢的。”
是一包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奶.子糖,乳白的糖体散发着香气,切成了块儿,看得着里面还嵌着红枣碎,勾得人食欲大动。
周鸯轻轻捻起一块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顿时蔓延在唇齿间。她看着这包奶..子糖,目光晦暗不明。
晚上的时候程怜生没有回来,又是汀兰给她送了饭来。
她还带了针线活儿来,说是让周鸯教一教自己,想绣个复杂的花样儿以后当嫁妆留着。
“你现在的女红可比小时候熟练多了。”汀兰笑着打趣道。
周鸯轻声问:“汀兰,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儿吗?”
“当然,”汀兰说,“怎么会记不得?你与阿莲,还有我都是一起长大的,从小扎堆玩,还有阿芸她哥哥,我们四个人。”
“小时候属你主意最多,天天都带着我们去抓兔子摘花。你阿爹阿娘疼你,不舍得让你放羊子,都是让阿莲去放的。”
汀兰回忆起幼时的事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那些事儿回想的时候竟还像昨天刚发生一样,清晰得很呢。”
汀兰说完,转头对着周鸯莞尔一笑。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阿莲说你失了忆,从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从前也有人放羊子的时候摔坏了脑子,什么事儿都不记得了。”
“只是有些好奇,”周鸯垂眸,“七岁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脑子里就像空了一大片一样。如今回到了塞北,便想听听从前的事儿,说不定还能想起些什么。”
“是这个道理,那我便多跟你说些,明日我还来找你,你要是想起来了,阿莲一定很高兴。”
“央央,你别怪他把你掳回来,他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
“嗯。”
用过饭,汀兰陪了周鸯一会儿才从帐子里离去。周鸯看着开了个头的穗子,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
知道她过往的,又与程怜生相识的汀兰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