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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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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阴雨天,她默默注视着灰色的天空,看着雨滴逐渐飘落,淅淅沥沥打在屋檐。
伙计送来一个木盒,恭敬道:“表小姐已经被送回了洛氏本族,叶氏管教不利,请姑娘海涵。这是将军留给姑娘的。”
她回过神,打开,里头是翠绿长笛。
默默盯了片刻,忽然笑出了声:“真是恶趣味啊。”
她抬头看着伙计,问:“你现在是谁的人?”
“将军不在,属下就是姑娘的人。”
“哦,他已经离开了啊......”
伙计没有回答,她垂下视线,默默拿起长笛。
她不知道叶景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整个京城都不知道离缨府的主人已经离开了,就像他说的,一切都是秘密。
他无法辞官,就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她也一样,她的责任是要经营好她的乐馆。
收起长笛,她要来了预约册,打算对上面记录过的客人一一进行回访。
秋天过得很快,尤其是深秋,好像并没有延续几分秋意就转入了寒冬,而这时,边境的战况也陆陆续续传回了京城。
“......围困峡谷......没有粮食......”
“败了?谁领兵啊这么没用......”
“北部人真的吃人啊......太凶残了......”
“这谁知道......就该把北部人全部消灭......跟野兽似的......”
即使不想去了解这些情况,路边偶尔还会是有人聚在一起讨论,而这些讨论声便会有意识地钻入孟寒川的耳朵。
她接收了,但不想去辨别,也不想处理,她不相信这些人。
外人总是以讹传讹,按照自己的偏好加以修饰,来满足某种心理。
上个月她还听见镇国公去世的消息,但是伙计证实,此为假。
“你有消息吗?不要骗我,不要报喜不报忧。”
一回到乐馆,还未放下琴她就抓着伙计询问战况。
以往他会展颜,让她别担心,但是今天,他低了眉。
“两天前的消息是,离缨将军深入山谷支援少将军,北部山谷多野兽少水源,战况不利。但消息传回来也要时间,现下不知情况如何......”
身披盔甲高大敏捷的人从马上一跃而下,大步流星入账,且喝退了左右人。
那是与叶景深有七八分像的人,比他更加健康,更加稳健。
“咳咳!咳咳咳......”
寒冷的北风被她带入营帐,激起了一阵猛烈的咳嗽。
慧心刚给叶景深喂了药,见到叶景玥满脸担忧地与她对视了一眼。
“哥!”
放下配刀,叶景玥扶起床上瘦骨嶙峋的人,从慧心手上接过碗,手把手给他喂下热好的奶。
他的脸颊已经凹了下去,手指已经干枯成木枝,整个人骨瘦如柴。
叶景玥脸上满是风霜龟裂的痕迹,清泪滑下,她只是偏过脸擦拭,用力给他裹好被褥。
“没事......没事......偶感风寒,常有的事......”
叶景深靠在妹妹身上,用力喘气。
“病好了就没事了......当务之急,不能乱了军心......五日后,我们兵分两路......”
“哥,你不能再出战了......”
但叶景深拧眉摇头:“我们让无赫首领吃了那么大的亏,他定然会报复,你......没有和他交过手,我......”
“哥,我既能统领二十万大军,就不会怕他一个无赫,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让你出战的。”
叶景玥态度强硬,与他有着一样的脾气。
但叶景深拉住她的手,同样态度坚决:“即将严寒,我们的将士不如北部人适应寒冬......在这里滞留越久,胜算越低......眼下只有两条路,要么退兵,要么一举逼退无赫......”
他勉强坐起,目光炯炯:“景玥,我相信你,但是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我来绕后,断他生路。”
严寒过去,便是开春,边境北部的战况又传出了一些消息。
这些消息宛如一幅画的碎片,笨拙地回到画的原位。
“景玥小姐受封红缨将军,不日便要押送战俘回京......此番是与镇国公一同回京......并无离缨将军的消息......”
伙计从国公府带来了消息,孟寒川一边弹琴,一边愣愣盯着地面。
没有消息,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她不敢将期待值放得太高,但也不敢往坏处想,所以她在逃避这些消息,却又主动去问这些消息。
筛去坏消息,剩下的便是好消息了吧。
她也开始矛盾了。
柳枝抽芽之时,大军回京。
铁骑浩浩荡荡入京,满京城的百姓里外叠了三四层,全在围观欢呼。
孟寒川也混在人墙中,她个头不算高,只能随着铁骑的方向艰难移动。
她垫脚遥望,挤开人群,却只能从无数手臂的缝隙中看见寥寥几人。
最前方的马上是谁,她看不清,但她很想看清。
用力挤开人,耳边不断承受被挤开的骂声,她盯着前头的人,盯着那人的背影,心里期盼着一个回头。
似是那人听见了她的心中的呼唤,轻轻勒马,回了头。
透过人群,她仿佛看见了叶景深。
五官很像,但是又不像,眼神淡然得也很像,但是气质又不一样。
健壮高挑,威风凛凛,不一样。
那是叶小姐,也是红缨将军,叶景玥。
今日满京城庆贺大军得胜,乐馆没什么生意,原本预约上门的客人也没有来。
孟寒川坐在内堂,心不在焉抚琴。
伙计被她派去了国公府打探消息。
不管是好是坏,她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是伙计也没回来。
她忽然有种被全世界抛下的失落,外界的欢呼声中夹杂了太多虚假的消息,她不愿意去辨别。
辨别那么多真假是一件很累的事。
直到她闭馆了,伙计也没回来。
或许就这样吧,明天就来了,她就这么想着,逃避着,失魂般往城外走。
夜还不深,但是她在桥下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的身影。
叶景玥男装打扮,头发全部束了起来,简洁干练。
她坐在台阶上,转着短剑等待。
剑的尖端抵着地面,在她手中纤细秀丽。
男装的她太像叶景深了,孟寒川盯着她的脸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我在街上看见你了。”
她忽然回过神,惊觉这样盯着人家看不礼貌,低头道歉:“抱歉,民女不该盯着将军看。”
台阶上的人收起短剑,淡淡道:“他说你不是个很懂规矩的人。”
骤然提起第三人,她有些恍惚。
“他是指谁?”
叶景玥默了片刻,残忍回答:“兄长与我合力剿灭北部大军,那一仗,他没回来。”
眼眶一热,视线忽然模糊,她盯着地面等待接下来的话。
“那天雪很大,他带兵堵了铁索......一箭穿心,坠入河中。在那之前,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严寒的河水,冰冷刺骨。”
眼眶里有什么滑落而出,落到地面,化成深色痕迹。
她忽然笑出了声,抬头询问:“所以他一直坚持着,没有自己去寻死对吗?”
叶景玥摇头:“他不会去寻死,所以他一直很痛苦。”
“谢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向台阶上的人鞠了一躬,由衷感激。
叶景玥暗了眼眸,低声道:“叶氏会出殡,你可以来。”
但她摇头,笑着摇头:“我没什么立场和身份,远远跟着,看一眼就好了,就当是为谈过这么高质量的男性做一个了结。”
“听不太懂。”
“就当是我胡说。”粗糙地行了个礼,她与叶景玥擦身而过。
得到了一个确切答案,她很感激。
只要他能得偿所愿,即使留下的人心痛,也终是为他高兴的。
他大概是解脱了,她很高兴,由衷高兴,一个人走着笑着,却也大哭着,止不住流泪。
前面的人一边走一边擦泪,后面的人背着短剑默默跟着。
离缨将军战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有人感叹,有人震惊,有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出征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
伙计确实第二日就回来了,对她欲言又止。
她实在没什么心情应付,也不想听到街头巷尾的议论,索性回家陪了几天狗。
时间会让她忘记叶景深的。
叶氏出殡的那日,她如约跟了一路。
一路的白色,一路的寂静。
她在路上想,京城这里的竞争太大了,她的店开在这里可替代性太强了,她得去到那些需求比较大的城镇,去那里落地她的生意才会好起来。
回到乐馆她就把她的想法和伙计说了,希望他能跟着她一起离开。
他同意了。
其他的不是问题,就是店里这些乐器不太好带,种类多还容易受损......不对,她想得太快了,她得先把已经预约好的课教完才能跑。
一想到还有那么多课要教她就心累,累得她扶着门席地而坐。
眼泪又不争气地跑了出来,她抬手擦拭,仰着头拒绝流泪。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男人吗,世界上多了去了,有什么忘不掉的。
她安慰自己,同时双手扇风,企图将眼泪扇回去。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