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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咕嘟、咕嘟、咕嘟……微凉的河水封住口鼻,身上却有种刺骨的冰冷,仿佛深入血液和骨髓。
      景钰已经许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头上的一阵剧烈刺痛让她猛地清醒,难道……她没死?
      不,她已经死了。
      景钰十分确定自己真的死了!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来不及多想,肺中仅剩的空气快要被消耗殆尽,景钰挣扎着想向上游,可身体如同装了重石一般,感觉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挥动四肢,其实连根手指头都未曾动过。
      难道是因为上辈子作孽太多,老天要罚她死两回才能死透?
      就在景钰感觉快要支撑不住,身体缓缓下沉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头发。!
      大胆!给我放开!你放不放?!再不放诛你九族啊!
      你信不信,我……呼呼呼,突如其来的空气让景钰顾不上头皮的刺痛,求生般地开始大口呼吸。
      来人将景钰拖到河岸,随手丢在地上,对身旁两人说到:“先带回去。”
      “是,赵头儿。”两个身穿衙役衣服的男子随声应是,一人一边架起景钰的胳膊,拖着她跟在领队赵大的身后。
      景钰好不容易喘过了气,又被人强拽着带走,心中一口气哽在咽喉。放肆!诛你……算了,没力气说话了,下次再骂你!
      景钰此时只觉得头皮疼、额头疼、口鼻疼、胸口疼……总之两个字——大夫!
      架着走好歹省了些力气,等稍稍平复气息后,景钰费力抬头张望,只看见周围两边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嘴中的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她脸上了。
      不想再洗一次脸,景钰将头拼命向上伸,发誓要是以后能再见到后花园池塘里的那只老龟一定多喂些肉给它,它的每日活动真的很辛苦。
      怎料耳中的无形隔膜忽地破碎,纷乱的嘈杂声吵得景钰眉头一皱。
      “看着瘦瘦小小的,没想到心思如此歹毒!”
      “就是,这种人就应该马上砍头。”
      “听说王大郎夫妻两个好心收留她,但她非但不知恩图报,还将他们给杀了。”
      杀人……景钰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他们所说的王大郎夫妻的任何印象,且这具身体到现在也没有一丝力气,此事古怪至极。虽不知这个案子如何与现在的她扯上关系,但是人肯定不是她杀的。
      景钰微微偏头打量四周,这是一个小的闹市,身后是河岸,四周都是摆摊买餐点的小贩,来来往往都是人。
      意外,谋杀,栽赃嫁祸……景钰心中正千丝万绪之际,人群中一道出尘身影无意却又强烈地吸引住了她的视线。男子身高八尺,头戴玉冠,着一袭白色广袖束腰长袍,腰间佩戴了一枚青色古玉,衣袖上的银丝卷云暗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仅如平常人般站立驻足也耀于众生、皎若玉树。
      景钰与男子的视线直直对上,看着他尽是清冷的眉眼,依稀间回忆起了当年那个颀身玉立站在文武百官中,未及弱冠之年便高中状元的崔氏麒麟子。
      世家公子,年少成名,如今也该是国之栋梁,天子心腹了吧。看着比当年更加成熟的俊秀脸庞,景钰缓缓勾唇,对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男子无声说出了三个字,随即就放任疼痛席卷全身,身体缓缓软了下去,但临昏迷时她的嘴角竟还带着微微笑意。
      看来还是从前太过良善,这不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给她送来了根救命稻草,还是根英俊的稻草。不过……这崔珩真很是算得上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了。
      早知道就让阿瑶迟嫁人些,这放在身旁当个摆设都是赏心悦目的,哪里还容得上那些夫人、老夫人见天的来她这求赐婚女儿、孙女们的。
      景钰十分满意的昏过去了,却丝毫没有考虑到她的三个字给这位有匪君子留下了多么大的疑虑和惊讶。
      “阿郎,阿郎……”随侍杨彦的轻声呼喊让崔珩缓过神来。他无视掉身旁下至八岁,上至八十岁的娘子们抛过来的无数秋波,转身向侍从吩咐道:“今日先找间客栈住下,随后你帮我去办件事。”
      众人被这如玉石般清冷温润的声音迷倒一片,可杨彦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阿郎的语气还是如以往般沉稳,但细细听来竟带着一丝……颤意。不过常年跟随在崔珩身边,杨彦深知他家阿郎做事自有章法,嘴上不敢耽误立马应是,急匆匆赶去寻找落脚之地。
      崔珩看着景钰一行人远去,眼中眸色渐渐加深。这世上有人认得他不奇怪,他曾代天子祭祀,文武百官、市井百姓都见过他。认得他父亲也不奇怪,父亲虽早逝,却也才名满天下,多少人想要拜他座下得句教诲。
      可景钰所说的三个字,关于他,关于他父亲,是崔珩此生最大的心结,亦是此番他前往江南西道的另一个主要目的。此事世间只有寥寥几人知晓,但崔珩确定,这几人中定不会包括刚才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娘子。
      崔珩一时怔在原地,而此时的闹市中,虽抓住“杀人凶手”的热闹早已散去,时辰也临近晌午,但众多大小娘子却不愿就此回家,本打着今天就美色饱腹的念头,想着少吃一顿也没什么打紧,可偏偏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打破了这和谐美好的氛围。
      “崔七,崔七,我说你能不能走慢点,这么些天了,天天赶路,我就没有一刻好好歇息过!”
      一位身穿宝蓝色锦缎袍子,头戴紫金冠的俊俏男子从拥挤人群中跑了过来。他一双桃花眼潋滟明亮,不自觉间撩人心弦,身上气质更是雍容华贵,惹得周围小娘子们个个面红心跳。
      不过卢云祁现在可没那些心思去撩拨这些娇俏女郎们,他已经很久没有安生睡个好觉了,早知道这么累,就算当初被他爹打死,也坚决不和崔容与出来。偏他家老头子觉得自己整天招猫逗狗、无所事事,此次崔珩被派往江南,为了给自家儿子找个正经事干,卢尚书还特地去了崔家一趟。
      卢云祁回想起临行前他爹在饭桌上依旧板着张老脸教训道:“臭小子,此次我腆着这张老脸把你塞进去,容与让你做的事给我好好做,听见没有!”
      “好了,好了,儿子马上就走了,临走前还不让他吃个安生饭。”他娘照例先说了他爹一句,接着夹了块鱼肉给他,“儿啊,多吃些,这一路辛苦,身边又没个人照顾,要不……”
      “他是去办差的,带这么多人像什么样子!”
      “那儿子头次离家,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都是你!非要把他派去江南,这外面缺衣少食的。”
      “夫人,他都二十五了,就知道吃喝玩乐,到现在一事无成。我这次……”
      “我不管,总之你不心疼我心疼。”
      “夫人,莫生气,莫生气。”
      就这样,卢云祁在他爹哄他娘的饭桌上整整吃了三大碗饭,随后就同崔珩一道策马出了京城。
      刺眼阳光下,卢云祁盯着崔珩高声道:“我的崔郎君,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今天好好睡一觉,行不行?”
      “可以。”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什么?你说什么?”
      “我已让杨二去寻客栈,这几日我们在此休整。”
      崔珩收起思虑看向面带错愕的卢云祁,清雅嗓音幽幽响起,“现在去趟县衙,有件事需你出面。”

      康阳县衙,王明恪看着堂下他大声呵斥了许久,也无半点动静的人,一时无语。
      “赵大,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大人。”赵大拍了拍景钰的脸,见她毫无反应又狠掐她的人中,但景钰俨然一滩烂泥样,脸色苍白地如同要驾鹤西去。
      “大人,她似乎被人下了药。”赵大摸着景钰虚弱无力的脉搏道。
      “下药?”康阳县令王明恪摸了摸刚刚修剪的短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把这杀人案了结,自己才好继续高枕无忧,要是惹祸上身就麻烦了。“既然她所犯之罪已成事实,那就不必再审了,来啊,给她画押。”
      “大人,此案还有诸多疑点,怎能不审问就画押?若这小娘子不是凶手岂非草菅人命?”赵大作为康阳衙役的头头,一向最讲义气,又生性耿直,平日里就看不惯王明恪欺软怕硬、对权贵巴结谄媚的嘴脸。此刻一听他打算草草结案,嫌犯还是个瘦弱昏迷的小娘子,一时冲动下竟然不假思索,当堂质问起了顶头上司。
      “大胆!赵大,你竟敢当堂质问本县?来人!把他……”
      “大人!大人!”
      王明恪刚想呵斥赵大放肆无礼,堂下却有个冒冒失失的小衙役闯了进来。
      “今天谁都要气我是吧?谁让你进来的?没看见本县在审案吗!”王明恪一想起今早自己还在美妾床帐中酣然入睡,就被手下人突然叫醒,朝食都没吃就过来审案。结果这嫌疑人昏迷不醒,自己气势凌人的审问她是一句也没听见,而赵大和这衙役还如此的不懂规矩,王明恪此时已是怒气冲顶。
      “回禀大人,是衙门口来了个人,说他姓……”
      “我管他姓什么,私闯县衙先给我拉出去打二十大板再说。”王明恪不耐烦地打断衙役的话,心想既然有个倒霉蛋撞上来了,那就先给自己泄泄火吧。
      “某姓卢,家父吏部尚书卢徵诚。”无人说话间,卢云祁摇着一把白玉骨扇,扇上缀着条金丝流苏,潇洒优雅地走入公堂中。
      “卢郎君!这,这,不知何事让您亲自跑一趟呢?有什么某可以效劳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就是了。”王明恪瞬间变脸,那速度之快令赵大等人猝不及防,只能暗叹一声专业。
      王明恪一脸谄笑地起身迎了上去,他自然认得卢云祁,康阳县离京城不远,作为顶顶顶头上司的儿子,与卢云祁纨绔公子之名同样为人熟知的是他的脸。
      “不敢,王县令,某今日前来有一要事,想请诸君施以援手。”卢云祁将扇子别在腰间,向王明恪拱手作揖,面色带着十分明显的焦虑。“某与远房表妹出京游玩,谁知表妹前几日与某耍小性子,独自一人跑了出去,某遍寻不及只能来叨扰县令了。”
      “原来是卢家小娘子失踪了,那某现在就派人……”
      “表妹!表妹!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伤成这样!”
      王明恪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卢云祁一个健步冲到堂下躺着的嫌犯跟前,剑眉皱起,一双桃花眼下垂,神情中满是担忧。
      “什么?!她是卢家小娘子?”王明恪震惊地瞪大双眼,连忙后退几步,似乎这样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王县令,某表妹怎么会在这儿?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卢云祁刷的一声站起身来,面带怒容,满脸写着不给个交代,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这,卢家小娘子今早涉及一桩杀人案,现今正在审问当中。”王明恪后背有些冒汗,脑袋更是发晕,想想今天真是祸不单行,怎么偏偏遇上这么个难缠角色。
      “审问?她都昏迷不醒了,王县令想要怎么审?”卢云祁眼中满是心疼,俨然一副担心妹妹的好兄长模样。
      “赵大,快去找个大夫来给卢小娘子看看。”
      “且慢,王县令,某表妹怎么说也是卢氏贵女,这外面的大夫某可不放心。”
      “那卢郎君的意思是?”王明恪顿了下,十几年官场沉浮的老狐狸已然听出卢云祁话中有话。
      “某想将表妹带回客栈,身边有可信之人为她治伤,当然某也知道大人公务在身,决计不会让大人为难的。”
      “这……怕是不合规矩。”王明恪有些难以抉择。他既不想明着得罪卢云祁,但这两条人命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下。康阳县多年未出过命案,若不给个交代,那他这县令怕也快要做到头了。
      “大人,某表妹如此柔弱,怎么可能杀得了人,况且她一介贵女杀人作甚?”卢云祁抽出白玉扇轻轻摇着,薄唇勾起,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现在又躺在此处昏迷不醒,受此重伤真是令某看着十分痛心,按理说某表妹应当为受害人才是啊。”
      王明恪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殊不知地上那位卢云祁口中的表妹,昏迷不醒、受了重伤的柔弱贵女,嘴角也掀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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