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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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顾良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件睡衣，躺在久别的床上。
他喝了点本地酿造的米酒，入口丝滑香甜，酒味很淡，更像是喝饮料，不知不觉顾良贪了两杯，结果回家就开始晕晕乎乎。
他侧着身，头顶的白炽光明晃晃亮着，他看到床边的桌上，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照片上小小的人儿不过七八岁，爸妈都还是衣服年轻的面孔。
顾良还记得，但是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可不便宜，顾父本想拒绝，奈何顾良看见新奇的玩意就想试试，在地上撒泼打滚，心软的顾母就拿出点积蓄，一家人在县城里拍了一张合照。
想到照片，顾良拿出手机，打开云盘，将两张照片放到一起对比。
时间好快，一眨眼就是十几年。
顾良轻轻吻住屏幕，冰冷的电子屏幕没有任何温度，在寒冷的没有暖气的屋里，冷冰冰回应着顾良的一举一动。
他在思念中沉沉睡去，做了长长的梦，走马灯似看完自己一生的剧本。
婴儿、幼子、少年、青年、老年……人生不同的阶段变成一张张胶片，顾良伸手触碰，穿过一张小学的岁月。
七岁的他左边拉着爸爸的手，右边拉着妈妈的手，一家人欢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当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父母松开了手。
顾良不解地看向他们。
顾母蹲下身，摸着幼小儿子的脸，脸上浮现温柔的笑，轻声道：“小良，你先回去吧。”
“回去？”顾良指了指家门口，“已经到家了。”
顾良感到不安，抓紧了父母的手，小脸凝重，“你们要我回哪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顾父摸了摸他的头，常年在田地劳作的手满是茧子，触感粗糙，向来威严的父亲，此刻也柔了眉眼，露出顾良看不懂的表情。
“小良，听你妈妈的话，回去吧。”
“这就是我家啊！你们要我回哪里去？”
他们指了指顾良的身后。
顾良顺着他们的手指看过去，身后是无尽的深渊。
黑漆漆的深渊中藏着怪物，无声地看着顾良。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顾良害怕，本能地想要钻进父母的怀里寻求保护，小手死死抓着妈妈的衣服。
深渊刮起大风，势必要把顾良吸回去。
“呜呜呜，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要跟你们分开……”
顾良哭成小花猫，他不断哀求，露出可怜的表情。
父母就站在那，对他挥挥手。
顾父：“回去吧。”
顾母：“回去吧，这不是你现在该来的地方。”
“不要，我不要——”
顾良从梦中惊醒，满头都是汗，他急促地喘气，面对抛弃与未知深渊的恐惧深深攥紧他的呼吸脉搏，身体烫得吓人。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身上的被子踢到床下。
他半撑起身体，伸手把被子捡起来。
就在这时，一同落在地面上的手机响起。
“钱呢？”
周离开门见山道：“我已经帮你躲过他们的搜查了，最低明晚，你必须把钱打到这个账户……”
顾良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应该是手机摔坏了，话筒次次啦啦，制造的噪音让他心烦意乱。
“周离，我再帮我做一件事，我就给你钱。”
“顾良，你——”
还不等周离开骂，顾良直接说：“我要我爸妈的骨灰。”
“把他们从A市带过来。”
顾良虽然不知道周离说了什么，但是从不间断的噪音来看，应该骂得挺脏。
此刻，能够聊天说话的也只有周离了。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看在我快死的份上，你就把好人当到底。”
对方没了声音。
顾良还以为他没听到，又重新说了一遍。
“嘟嘟嘟——”
“挂了？”
顾良准备给他发短信，紧接着周离就发了一条：知道了。
和外界的交流让顾良从刚刚的深渊中有了挣脱感，真实能够触碰到的世界才是他生活的世界，什么恶魔，什么地狱，通通只是一场梦而已。
顾良就这样看着门口，一直到窗外的天色亮起。
运输活人难，但是送死物很简单。
直接一个快递到家，在顾良做午饭的时候，两个盒子就到了。
他对快递小哥说了一声谢谢，又给了打赏费，随后左手拎着爸爸，右手拎着妈妈进屋。
他洗出三套餐具，摆放好后，又拿出昨天成叔送的酒，给两杯空酒杯满上。
“爸妈，吃饭啦！”
蔬菜是他在邻居家田里摘的，肉是冰箱里冷冻的，只有炖的野鸡是他今天在山上偶然遇到的。
既然遇到了，哪有错过的道理。
给爸妈的碗里盛饭，最后顾良给自己弄了点米饭，份量很少，他拿起筷子，在三菜一汤里选了些放到两侧，最后自己又都尝了尝。
这么久没下厨，他的手艺还是没变。
“好吃，真好吃。”
顾良吃完后收拾碗筷，菜并没有倒掉，他看了看外边的天气，决定就用一个罩子把菜罩起来，摆在木桌上就行。
吃饱喝足，他带着爸妈的骨灰盒，往深山上走。
山野陡峭，土路都是泥巴，又夹杂了雪水，格外的寒，格外的滑。
顾良把他们背在身后，自己找了跟木棍，一步一步，翻山越岭，走到他选好的地方。
工具今早他就都搬运过来，放下身上的背包，拿起铁锹，顾良开始埋头苦干。
一层白，一层黄，一层灰，一层褐。
他用了三个小时也只挖了半米的坑。
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他没有半点饥饿的感觉，依旧低头干活。
最后一铁锹下去，他没忍住，偏过头朝吐了一口血落在旁边的积雪上。
鲜红的血就像朵朵绽放的曼珠沙华，没有绿叶，只有红花。
顾良听到身后的声响，没有回头，他已经撑不下去，手腕发抖，握不住铁锹。
他把铁锹拿给身后的人，自己席地而坐。
“你们给我挖。”
拿着铁锹的秦沉瑜担忧地看着顾良，陈回凑过去想检查他的身体，被顾良躲开。
“他用铁锹，你用这个。”
顾良从背包里拿出一根小勺。
陈回：……
“快点，都给我挖，今天要是挖不完，我就死在这里。”
陈回皱紧眉头，“不许这么说。”
“怕我死？”顾良哼哼两声，指了指小坑，说：“那就快点。”
两人捉摸不透顾良的态度，相互对视一眼。
秦沉瑜看着陈回手里的小勺，笑意盈在眼底，赶忙动手，生怕顾良又掏出一根小勺也让他干活。
陈回：……
陈回当然不可能用小勺挖，要真的用小勺，他挖上百下都抵不过秦沉瑜一铲。
他招呼下属给他搞把铁锹过来。
下属：……这荒山野岭，我去哪里搞铁锹？？？
好在他们还开了一辆越野车过来，后备箱放了些工具，虽然没有铁锹，但是总比勺子好。
两个在A市呼风唤雨的大佬，跺跺脚都能让股市抖三抖的人物，此刻在冰天雪地，荒山野岭，一人扛着一把农具，吭哧吭哧地挖坑。
双方下属都尴尬地不忍直视。
顾良是监工，他两是工人。
缓过神的下属把药物跟温水递到顾良身边，英俊的脸上挂着礼貌性的笑，“顾先生，您先吃点药。”
顾良看他一眼，忽然笑起来，如春风拂面，摄人心魄。
下属的心脏开始怦怦跳。
“砰。”
陈回把挖出来的石头重重丢到地上，眼神阴沉地盯着两人。
下属打了个机灵，连忙正色道：“如果您需要止疼药，我现在去车上给您拿。”
顾良不想吃药，“我要吃甜的。”
嘴巴里都是血的味道，一点都不好受。
“有糖吗？”
下属点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把药放下，折返回车里拿了两根棒棒糖过来。
剩下的人生了火堆在四周。
顾良烤着温暖的火，一边咬着草莓味的棒棒糖，一边眯着眼睛监工。
眼见坑挖得差不多了，顾良出口叫停，走到两人身边，把嘴巴里剩下的棒棒糖伸到秦沉瑜的面前。
秦沉瑜略微惊喜地张开嘴，咬住甜滋滋的棒棒糖。
陈回不甘心道：“为什么？”
顾良给了他一个眼神。
“谁用功，谁就有奖励。”
在体力这方面，陈回比不过在枪林弹雨下长大的秦沉瑜。
一切准备就绪，顾良抱起木盒，慢慢放进坑里。
两个木盒并排放在一起。
顾良拉开锁链，从胸口处的内口袋掏出滚烫的全家照，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打量完后，轻声说晚安。
他把照片一起放进去。
整个仪式安安静静，没有人说话。
爆竹被火烧得焦脆，噼里啪啦响。
顾良沉默着把土坑填满，最后一步完成后，他整个人失去力气，重重倒在地上。
“顾良——”
他体力不支，短暂晕厥。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熟悉的床上。
他睁开眼，缓了缓心绪，身边守着一人。
顾良说：“我还以为已经走了。”
陈回见他醒了，赶忙搀扶，拿着旁边的枕头垫在他腰间，“慢点。”
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跟之前往死里打他的模样大相径庭，甚至都快看不出是同一个人。
顾良垂下眼眸，看到他的手掌上有几颗水泡，展颜一笑，“疼吗？”
陈回还以为他在心疼自己，赶忙点头，“疼。”
“活该。”
陈回：……
不对啊，不对啊，为什么顾良对他跟对秦沉瑜的态度天差地别啊！
顾良接着问：“为什么不带我走。”
陈回犹豫片刻，说出实话：“怕你生气。”
他们来的时候，看到了桌上留的饭菜跟字条，才知道顾良去了山上。
他们在山上找了半天，本来他们打算找到人直接带走，结果看到他一个人扛着铁锹挖土，身旁摆着两个黑色布包裹的盒子，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
生死永远是大事，更何况他两个心怀愧疚。
顾良挖了多久，他们就在后面等了多久。
“怕我生气？”顾良平静下来，淡淡问道：“要是真的怕我生气，来找我做什么？”
陈回哑然。
顾良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无奈叹了一口气，明明是他们不让他走，怎么露出一副被他欺负的样子。
“饭都吃了吗？”
“吃了。”
“洗碗了吗？”
“……洗了。”
“嗯……”顾良沉思片刻，最后看了一眼屋子，下定决心，“那就走吧。”
陈回听到这句话，难受得不敢看顾良的眼睛，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为自己辩解什么，只能从其他角度下手，“你身体不好，呆在这里……”
“我什么时候说过呆在这？”顾良似笑非笑。
陈回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
“你们不会放过我，我也不想放过你们。”
顾良说：“用余生为我赎罪吧。”
说完，顾良主动亲了亲陈回的脸，又拉着他的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放慢声速说：“你们要竭尽全力。”
在仅剩的时间里，将过去犯过的所有错误，一一补偿。
小院的门，始终没有人打开，大家翻墙进来，翻墙出去。那枚锁会因风吹雨打生锈，等到某天某月，某人轻轻一扯，应声而断。
重新回到A市那天，正好是个喜庆的节日，在人民广场上有一场万众瞩目的烟花秀。
璀璨的烟花在黑幕中不断绽放，万里无云，只有各色各样造型精美的光芒令人驻足。
闪烁的光扑在顾良洁白的脸上，他靠在副驾驶上，把账户上的199亿转给周离，完事后按下车窗，伸出手朝空气虚虚抓了一把，风在指尖快速流逝，让人寒颤。
“有烟吗？”
“你不抽烟。”
“我现在抽。”
顾良要了一只黄鹤楼，浅浅咬住烟嘴吸口尼古丁，吐出的气被风吹走，两根手指夹着烟伸出窗外。
飞驰的马路上，香烟轻飘飘地坠落，留给顾良一眼平地烟花。
他的唇畔漾开，直视前方——道路繁华茂盛。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