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皱》易泽时

14、第 14 章

　　半夜盛京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敲在房檐上，聚成一道道珠帘，渐渐的，雨又大了起来，伴着电闪雷鸣。

　　“下雨了！快快快，将窗子关上。”各个宫中不时传来一样的呼喊。

　　雨不知何时变大了，电闪雷鸣之间不知惊醒了多少梦中人。

　　苏缇便是在这时被吵醒的，听着窗外的雨声，扶着床榻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一阵风裹挟着绵绵细雨入了屋内。

　　有点冷，苏缇想着，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服却也未离开。

　　屋檐下的雨滴砸落在窗柩上，一部分慢慢的沁入窗杦，一部分却是溅到了苏缇的衣服上。

　　苏缇被溅进来的雨水打湿了衣裳，抬手抚了抚沁湿的地方，目光却是越过窗杦看着院子中。

　　此时雨声滴答，院中漆黑一片，不时传来的雷鸣伴着闪电将院子一次一次照的彻亮。

　　“娘娘！”锦月这几日睡在外间榻上方便照看苏缇，听到内间的声音便起来看看。

　　锦月揉着眼睛手中拿着一盏灯走了进来。

　　见苏缇在窗边吹着风，锦月一下醒了神，一手挡着风，快步走过去要将窗户关起来。

　　苏缇摆摆手，声音轻轻的像是游离于世外，“我想吹会风。”苏缇说着。

　　屋外下着雨，吹风也会被雨淋湿，锦月劝不动她，只得放下手中的灯，转身拿了件厚实些的衣裳为她披上。

　　又将屋内的灯烛点了一盏，霎时屋内亮了起来。

　　苏缇只觉周身一暖，倒也没回头，抬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又揉了揉因突如其来的光亮得有些不舒服的眼睛。

　　“娘娘是睡不着吗？”锦月站在苏缇身后怕惊了苏缇便压着声音问道。

　　苏缇点点头，缓缓开口：“今晚雷声有些大，吵的睡不着。”

　　见苏缇站着，锦月也想着陪陪她，便也未动。

　　“你先回去休息吧。”眼见锦月眼皮不断阖上，苏缇也有些心疼。

　　锦月听着苏缇的话一瞬间惊醒，揉了揉眼睛，虽是困极，却还是坚定的开口道：“娘娘我陪着您。”

　　“您身体不好，吹不得风。”看着苏缇站在窗前，锦月又补充道。

　　“快去休息吧，我再待一会便休息。”苏缇终于回头看着锦月，轻轻勾起嘴角笑了笑。

　　锦月还想劝劝她，还想开口，便听苏缇道：“快去吧。”

　　锦月拗不过她，只得拿着灯笼三步一回首的走了出去。

　　见锦月走了，苏缇叹了口气，又扭头看向窗外。

　　她年幼时总是喜欢在雨天淋雨，她爱极了身上淋雨后钻入被子中的感觉，暖烘烘的。

　　那时母亲总是会点点她的额头，却又舍不得打骂她。

　　父亲严厉有时批评了她，母亲便会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哥哥虽调皮，却会在外出玩时给她带些小玩意。

　　这几年来，她对家人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她快忘记他们了。

　　她现在……有些想他们了。

　　苏缇伸手接了些雨，看着雨水自手中留下……

　　有些晚了。

　　苏缇关上了窗子，走到灯前将灯吹灭后，掀开被子又睡了下去。

　　听到关上窗户的声音，锦月抬头瞧了瞧里屋，见灯灭了这才安稳睡下。

　　苏缇做了个梦，她梦见了她死去的父母和兄长。

　　在梦中他们一如往日那般宠着她。

　　母亲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这些年一个人的苦楚。

　　父亲与兄长站在一边眉眼带笑的看着她。

　　梦醒时，她看见兄长开口说了什么，只是慢慢被抽离出梦境。

　　待梦醒时，苏缇还在回味着梦中的一切，真是一个好梦啊，苏缇想着。

　　只是……兄长的话……

　　她竟然不记得了。

　　下着雨，天亮的晚些，陆时惊今日也起的晚了些，起了便要去看苏缇。

　　走到殿外，便看到锦月正从屋内走了出来。

　　锦月回头看见陆时惊被吓了一跳，拍拍胸口才回过神过来。

　　“陆大夫您来了。”锦月笑着问候道。

　　陆时惊点点头，看着锦月手中空空如也的药碗，开口问道：“娘娘醒了。”

　　“醒了，方才喝了药这会在软榻上靠着呢。”

　　陆时惊听了便提步要往内走去。

　　“陆大夫……”锦月唤住她问道：“昨日娘娘吹了风，今日可要再喝些药。”

　　说着将手中的药碗举起向陆时惊示意。

　　“不必了，这段时间你家娘娘喝的药调理的不错了。”陆时惊摇摇头看着锦月。

　　“吹吹风倒也无事。”陆时惊接着补充道。

　　锦月听着陆时惊的话才放下心来，这几日相处下来，她愈发信赖陆时惊了。

　　“陆大夫，您先去陪陪娘娘吧。”锦月说着行了个礼便走了。

　　陆时惊走入屋内，见苏缇靠在软榻上看着书。

　　“娘娘今日好雅兴。”陆时惊抱着手靠在柱子上笑嘻嘻的打趣道。

　　苏缇听声音便知是陆时惊，笑着看向她扬扬手中的书，“这本游记倒是有些意思。”

　　陆时惊走到苏缇身边，接过游记看了一眼，是几年前时兴的本子。

　　苏缇拉着陆时惊的衣裳，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你若喜欢，我下次入宫给你带几本。”陆时惊随意翻看着。

　　“好啊，那便麻烦陆大夫了。”苏缇身体好多了，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昨夜没睡好？”陆时惊想起方才锦月同自己说的，一只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笑眯眯看苏缇。

　　“雷声大，被吓醒了。”苏缇叹了口气“原想着下雨能睡得好些的。”

　　“待会雨停了要出去走走吗？”陆时惊看着苏缇盯着窗外，看出她在屋内待不住了。

　　苏缇连忙点点头，她想出去透透气。

　　傍晚时分天色初初放晴，苏缇这些日子一直在屋内，早就待不住了。

　　今日锦月同陆时惊再三确认，得了陆时惊的保证才敢将她放出来。

　　不过锦月还是担心她家娘娘，便扶着苏缇出来，直到苏缇明确表示可以自己走才松开了手。

　　陆时惊和锦月陪着苏缇在院子中好好的走了一遭，待苏缇走累了便说到亭子中坐会。

　　走到亭子中，锦月扶着苏缇坐下，陆时惊随后也坐在苏缇对面。

　　二人便这般面对面坐着。

　　锦月又端来了茶放在二人面前。

　　“你看！”苏缇四处看着，倒是发现刚刚走着未发现的东西，便惊喜的对着陆时惊道。

　　顺着苏缇的手指，陆时惊抬眼看去，不远处正是那片她前几日让锦月新添的花木。

　　陆时惊笑看着点点头。

　　“我记着那儿我原先种了株垂丝海棠……”苏缇微微皱眉，难不成她记错了？

　　说着苏缇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二人面上，只见锦月一派心虚样，陆时惊倒是面色不改，还有心情拿起茶杯喝茶。

　　苏缇心下便知，这怕是与她二人有关了。

　　“前些日子不曾打理，那些花木……都枯死了。”锦月在一边有些心虚的解释。

　　“然后呢？”苏缇挑眉笑着看锦月。

　　“然后……”锦月说着却是卡了壳，若娘娘知道她擅作主张将花木换了，怕是会生气……

　　“别为难她了，我看着都枯了，再好好养着倒不如换一批来的快。”陆时惊说着放下手中的茶杯。

　　“你看，换了一批花木是不是好些了。”

　　“那些花，我看了，即便你好好打理着也会枯死，不如换了……”陆时惊怕苏缇多想，又解释着，扭头却看苏缇眼眶红了。

　　听着陆时惊的话苏缇顿时红了眼，喃喃道：“原来花木枯了换一批就好了。”

　　锦月见自家娘娘如此，便求助的看着陆时惊。

　　陆时惊摆摆手，得让苏缇自己想明白。

　　忽的，苏缇像是想明白了。

　　“原是我自己钻牛角尖了……”苏缇埋下头，声音闷闷的。

　　陆时惊看着苏缇，今日虽出门，但锦月未给苏缇梳太复杂的发髻，苏缇几番动作下来，几丝乌发抽离了出来。

　　倒是衬得苏缇弱不禁风。

　　陆时惊记得，苏缇刚嫁到安王府时，姜渊与苏缇也曾举案齐眉。

　　如今……

　　或许是帝王薄情。

　　“瞧着倒是赏心悦目。”苏缇收拾了下自己的情绪笑着对陆时惊说道。

　　苏缇抬起头来陆时惊才发现她脸上还有些泪。

　　锦月见了连忙拿出手帕要为苏缇擦泪，苏缇接过手帕便自己擦了起来。

　　“可擦干净了？”苏缇捏着手帕问道。

　　陆时惊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下颚。

　　见苏缇呆愣状，陆时惊自她手中拿起手帕便为她轻轻拭去余下的泪。

　　“时惊。”苏缇许久未唤她名字了，这一唤，倒是有些当年的味道了。

　　苏缇低下头声音闷闷的道：“我昨晚梦见我父母和兄长了。”

　　苏缇的父母和兄长……

　　陆时惊是认得的，苏缇的父亲乃与镇北大将军齐名的镇西大将军苏重，她的兄长苏锐也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只是当年大月山一战，苏父与苏锐为护满城百姓，与敌军血战到底，待到援军来时却也没撑住去世了。

　　苏母听了这般噩耗，大病一场，最后也撒手人寰了。

　　此后，苏缇亲人便只余下祺殊与姜渊了，如今倒是只剩下姜渊一人了。

　　此事对苏缇来说太过沉重，陆时惊一时也不知如何搭话。

　　苏缇倒也没想着陆时惊搭话，继续说道：“我梦到父亲母亲和兄长都陪着我。”

　　“兄长还同我说……”

　　“他们说什么了？”陆时惊心不在焉的回着。

　　苏缇歪歪头，想了想，没想起来，抬起头看着远处，语气有些低落“不记得了……”

　　她竟然忘记了……

　　夜色渐晚，长春宫内。

　　高巧茗在侍女服侍下正要歇息。

　　“娘娘！娘娘！”芮衡快步走进来，朝着高巧茗行了个礼又激动的道：“招了招了。”

　　“去将宫中各位嫔妃都召来。”高巧茗嘴角牵起一抹笑，眼睛微眯看着门口。

　　“这会怕是有些晚了……”芮莲抬头看着高巧茗的脸色，又急忙改口道：“奴婢这就去。”

　　芮莲领了命便出门派了宫人去往各宫召嫔妃前来。

　　安排完这些，芮莲松了口气，抬头看着渐暗的天空。

　　今夜怕又是不得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