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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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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雷无桀去而复返,他来找李寒衣本是有事相告,叫那只鸟一打岔险些忘了。
李寒衣已经听到他脚步声,给赵玉真递了个眼神,赵玉真乖觉地重又变回燕子栖到她右肩。
李寒衣开了门,雷无桀自襟中摸了封信出来:“姐,给你的,青城山殷长松掌教的信。”
李寒衣闻言不自觉看了看右肩的燕,迟疑了一霎,接了信,问道:“殷掌教?他何故写信给我?”
雷无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还说是很要紧的事,姐你快看看吧。”
李寒衣点头:“我知道了。”
一听是青城山来信,赵玉真早拍着翅膀拐进房中躲了个没影。
李寒衣打发走了弟弟,回房没看到鸟也没看到人,落座之后便拆信来看,边拆边说道:“看来有人真是一点也不好奇他师伯说了些什么啊……”然后故意一声惊呼,“哎呀!殷掌门这是……”
赵玉真果然被她诈出来,眼前一晃,人就已经到了她身旁,急忙忙问道:“殷师伯他怎么了?”
待赵玉真定睛,那信纸叠得整整齐齐捏在李寒衣手中,还没来得及展开。
赵玉真有些微的恼怒,缩在一旁小声嘟哝:“小仙女什么时候学会诓人了……”
李寒衣神色淡然:“你自小长在青城山,师叔师伯都是亲人了,心中当然难免牵挂。管他写了什么,先看看吧。一封信而已。”
想想也是,旁人眼中他已谢世多年了,怕什么呢?难道师伯还会写信叫他这个早已“不在人世”了的人回去不成?
说着,李寒衣展开信纸,目光在信上扫了一扫,眉头忽而蹙了起来,抬眼看了看赵玉真,又看了看信纸。
赵玉真好奇起来:“说什么了?”
李寒衣不答,只问道:“殷师伯……算学如何?”
赵玉真愣了愣:“只在我之下,”却不知她此问何意,“怎么了?”
李寒衣将信纸摊开递给赵玉真:“你自己看吧。”
赵玉真接信,定睛看了会儿,忽然便“啪”一声反手将信拍在了桌面上,然后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寒衣:“我不回去!”
李寒衣也有些惊疑不定,她方才看得匆忙,还没将信读完。此刻便去掰开赵玉真紧紧压住信纸的手,将书信抽出来,定了定神,一字一句仔细看了下去。
殷长松并未在信中多打机锋,每句话都说得直接,直言他已知晓赵玉真今日处境,知道他们如今忧虑什么,叫二人回青城山一趟,他设法助二人脱困。
殷长松是看着赵玉真长大的,字里行间一片慈爱之心纯然肺腑,笔迹也显着些杂乱,可见此信写就时,他心中是极不平静的。
殷长松能算人寿数并不稀奇,但赵玉真的命数从前并非凡人可算,何况又有谁会去算一个死人呢?
殷长松究竟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境才会去算赵玉真,此刻他们二人无论如何是不能确切知晓的。
但其实,他的心情也并不难猜。
不消听殷长松解释什么,李寒衣自然能理解。倘若她也精通算学,赵玉真不在的那些日子里,她一定也算了不知多少次了。
即便此生已身死道消,但若能算到,无论他是再世为人拥有新的人生,还是如传说那般回到他该在的地方,做一个清净安稳的神仙,都比人死灯灭要更好。
从前她并不觉得鬼神之说有什么道理,可她体会过赵玉真身体在她怀中慢慢变冷的感觉,就明白为什么总有人愿意相信这些。
她此刻心下沉沉,透过这两张薄薄的信纸,体会到殷长松这些年的切肤之痛、和他现下千言万语不能道尽的复杂心情。
在青城山,赵玉真还拥有很多亲人。
李寒衣明白过来这一点,长出一口气,神情也有些释然。
她将信递还给赵玉真,抚着他的手背,斟酌着道:“你且先……不要现身。随我去青城山的路上,我们探探风声,到时候我只做什么都不知道,听殷师伯如何说。”
没有人能否认亲情可贵,李寒衣愿意相信殷长松待赵玉真的一片真心。
何况赵玉真已死过一次,应过那句谶言。诓他回去再将他困住,已没有意义。
赵玉真也耐着性子读完了信,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个月来李寒衣察觉到他如今的心智还正随着这具新身体的成长而成长,十六岁模样的赵玉真尚且不像下山那年的他那么沉稳,少年人总有些天真活泼,偶尔也会任性。
但她说的话他总是会听的。
如今正是春日,早已过完了年,早先李寒衣惦记自己的桃树林,元宵之后就打算回苍山,生生被李素王留到了现在。
不过如今无论如何也是要走了,但想个什么理由却让人头疼。
外公年纪大了,但凡一听她说要走,就把自己怕是没有几天日子可过之类的话挂在嘴边,每每叫她为难,这回也是。
拉扯了几日,李寒衣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先是在房中躲了半日,等李素王亲自来敲她的门唤她用饭时,就见她一身白衣正对镜簪花,簪了一朵戴孝时才有人戴的白花。
而后她平淡地说,本打算赶着清明去青城山祭奠亡夫,岂料外公不肯放她走,她只能独自在此遥寄哀思了。
李素王大把年纪还被她唬了一跳,捧着心口,直怕她伤心太过,当即使人出去替她备车。
雷无桀在一旁看着,心里直犯嘀咕:祭奠亡夫?姐姐如今还记得什么亡夫吗……金屋藏娇的那个小白脸怎么算,总不能跟着她一起去磕头?到时候那小白脸一边给道剑仙烧纸一边叫他前辈,道剑仙看着也不是很能容人的样子,岂不是九泉之下也被气得吐血……
他愁得直挠头,觉得姐姐自己去拜拜也就算了,那小白脸就不必带了。
倒不是说他觉得姐姐结一段新缘分有什么错,只是带上青城山叫那帮道士撞见的话,总归很麻烦。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姐姐提这事,便想着要不要去信雪月城,问司空长风要个主意。
祖孙两个各怀心事地走了,屋里这个却还难哄。
赵玉真这下也不化人形了,直接钻进她被子里,她一边哄一边摸着找他,他钻来钻去,只见被子里鼓起的小小一团来回跑,怎么也捉不到。
她有意逗他:“看来有人不愿意和我同去,那我就只能自己先走了,说不准路上碰到别的漂亮的小燕子……”
被子一下子抖开,底下现出一个人形,又滚了两圈,将自己卷个严实。
李寒衣过去将被子拉开露出他脑袋,忍不住笑道:“别把自己憋坏了。”
他有些气呼呼的:“祭奠什么亡夫?这话说得多不吉利!”
她看着他这张十六岁时稚嫩可爱的脸,忍不住捏了捏,哄他道:“好,是我错了,以后再不说了。”
他又滚了两圈滚到床边将自己从被子里松开,一下子抱住李寒衣,她就跌进他怀里。
他带着她滚进被衾里,然后告状一般地排揎上了:“你那个弟弟一看就是在打算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等着瞧吧,明天就要贴在你耳边悄悄跟你说……”
他顿了一顿,她笑着,有意问他道:“说什么?”
“说姐姐你藏着的那个就别带上青城山啦!”
她挑眉:“你现在又不亲亲热热地叫他小舅子了?”
他不以为然:“他懂事的时候才叫。”说着又想起什么,神情忽然稳重起来,显出和此时样貌不合衬的老成,声音也发沉:“凡松那小子,回去再收拾他。”
李寒衣知道他在说李凡松劝她改嫁的事,笑眯眯对他道:“这么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