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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有心 ...

  •   重华锦宁公主的车架简易而朴素,随从屈指可数,这让那些对重华锦宁公主好奇的人大吃了一惊,他们想不明白,于是就有了大街小巷纷飞的流言,好久了,关于她的流言就没有停过。

      随阳县在花都东北角,县城不大,也不繁华,历来都是封地随属县,很少有人会知道这个小县城,但在废太子李景曜被囚困随阳坡池桉院后,这个地方也声名大噪,往来的客商行人都多了不少,进县城后从城门开始甚至能看到商铺都多起来,或许繁华不是这里的名字,但如今的模样是它因祸得的福分。

      “他如今是这里的主人,一个无人在意只是唾骂的主人。”萧文广牵着马走在阿颂马车的旁边,马车走的慢些,他也走的慢些,马车的窗帘掀起一个角,道路一侧的风情尽收眼底,与她入花都那日的繁声不同,这里更加的平和宁静与安然,“他是不忠不孝不祥之人,你要见他,要注意分寸。”

      阿颂看着这一侧的商铺行人,看乞儿蜷缩,看猫儿狗儿在巷口疯蹿:“大将军这么觉得吗?”

      萧文广侧目:“我是花朝的将军,我的职责是北境安定,京城里朝堂上怎么闹腾都和我无关。”

      “无关吗?朝中若是风往一边吹,君王忽然糊涂了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收缴将军的权力,致使北境陷入混乱,也无关吗?”

      “无关,这是李家的天下,不是我萧家的,乱不乱,篡不篡,都和我没关系,在其位谋其责,我自认做将军无差错,这就够了。”

      “天下百姓呢?那些无辜的子民呢?”

      “呵,你还真是和他们说的一样,悯苍公的学生总要和他一样悲悯天下苍生,公主,倘若我说我不在意,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没有心的人。”

      “我见过没有心的人,在极寒的天气叩山门问药,药门门主说无心者不可活,他无能为力,可求药治人苦苦哀求,漫天大雪堆满他的身体,只差冻死过去。”

      “后来呢?”

      “后来,药门门主发了善心,将他救活,门主说他以后不可再做恶,要吃斋读书,一心向善,也还能寿终正寝。可他下山后第五日又偷偷摸回药门,用一柄柴刀刺穿了药门门主的肩,之后他被人围住,拿了送往官府定罪。不想衙门主事贪污受贿,过了两回堂后竟然说是门主没有用心医治病人,身为医者,这是天理所不容,罚药门门主赔付那个人五十两银子,便作罢休。”

      “就这样结束了?”萧文广的声音里都带着怒气。

      “当然没有,”阿颂指着许司一说,“将军知道他是我带进宫的大夫,我的人都出自花山,而他便是药门之中最有天份也最让门主寄予厚望的徒弟,这件事发生时他还没有如今的医术,听闻如此判决,他气坏了,扬言要去杀了那官,而我虽然痛恨那官,但恩师教导不可动生杀之念,也就没有当众应和他,不过入夜后他偷跑出山时我一并去了。”

      许司一被阿颂指着还有点骄傲的模样,阿颂收回手继续说:“可我们终究没能跑出花山,师哥等在半山腰把我俩逮了回去,往常我们两个一定会被罚,那一次却没有。第二日那官叫药门门主亲自到衙门去签字结案,就在他的大堂上,药门门主被抬着进去,那人则站在一旁若无其事。升堂,歌功颂德,称扬君王,签字……‘咚’的一声过后,那官与那人双双倒地,县医、大夫、游方郎中甚至是仵作都去看了,没有外伤,皆是内伤所致,一个瘫在床榻之上不能动弹,一个嘴歪眼斜话说不清楚,生不如死的就这样活了大半年,最终在痛苦中死去了。”

      “两个都死了?”

      “都死了,后来才有了新的县官,却也不是什么好官。”阿颂言归正传,“他是无心之人,所患的病症极为罕有,无心症少有痊愈,寿数长的皆是因其心存善念,日日活的舒坦,他恩将仇报伙同县官一道做出这样的事,是老天不容他,他们死了,百姓乐哉,是老天在罚他,这是无心之人。你不是!”

      萧文广这才露出松口的意思:“你讲了个故事来证明我不是无心之人,也是难为你了。”

      阿颂却说:“不为难,将军猜他们是怎么忽然就成了那样?”

      萧文广摇摇头:“我并不知晓药理。”

      “是啊,你不知晓药理,我却学过半吊子,我这个人偏爱那些古老的冷僻的药典,听闻世上真有无心之人,我在药门的藏书楼里埋了七日,翻出来一条已经失传且不为后来当今医者所用的药典,药典上说无心之人最忌燥热与情绪不稳,这样的人一旦发热激情奋起,再闻一味药,则必死无疑,然而若是适当,可全身瘫痪,动弹不得。”

      阿颂说出这些轻飘飘的,像在说今天吃什么饭,萧文广已经不是侧目,而是扭过头来看阿颂,他的神情虽如常,眼神里有震惊与诧异。

      “那个当官的不是我,后来暗门说,是那个得了无心之症的人卸磨杀驴,怕那当官的以后不断要挟他向他索要银两,才给那当官的下了药,他与那当官的也算有些交情,知道那当官的是否忌讳些什么,他出手一丝不犹豫,只是判错了时辰,才让他俩一起倒下了。”

      萧文广没有说话,他在听。

      “我今日说这个故事并不只是为了说大将军是个有心之人,更是想要和大将军说明一件事,一件天下人皆心知肚明的事。”

      萧文广:“他会杀了我,但不会是现在,这个我明白,曜儿被废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还知道他怕我反,我以为他会做些别的决定,譬如卸了我的军权,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你还朝的消息。”

      “他不是那官,也不是那人,但他比他们更甚,回宫月余,我在宫中仿佛千年,我看她们勾心斗角,也看他把控权力。我明白他为什么要我回来,不是他不能杀死那几个皇子,而是他要纵着那几个皇子撕咬,最终择选出胜者,他会为他中意的新太子助一臂之力,也会在局势失控的时候拉动那根串联的线,可他不能太显眼,于是他需要我走在最前面。”

      萧文广:“……”依旧不说话。

      “我怕死,也从未想过要这样过完一生,可我似乎无路可逃,而当我知道杜家也与我绑在一块儿后我就知道我没有活路,所以我怕,怕他死的早,怕不能多活两年,因为一旦他不在了,就意味着我活到头了,除非,将来这天下是我的。”

      “你想吗?”

      “什么?”

      “将来这天下是你的。”

      随阳驿早就接到旨意,驿馆内的准备都是最好的,阿颂被红尾扶下马车,她一张冷面,生人勿近三分,驿馆的驿官谨小慎微,生怕出半点差错,又不好往阿颂跟前凑,就只能去找萧文广,可那是威震一方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驿官思来想去想来思去,选了大将军。

      “这晚饭……大将军您看怎么安排?”

      “不必安排,我等用过晚饭再回来。”

      “这……是。”

      阿颂换了身衣裳,稍作休息后便下楼跟着萧文广又出发了。正常来说,他们要来的消息最先应当告知李景曜,可正如萧文广所说,李景曜是个人人唾弃的主子,他住在随阳坡池桉院做主子还不如在大牢里做犯人。

      走出馆驿后萧文广问阿颂:“公主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阿颂道:“什么都不需要,将军戎马半身,有自己的风骨与魄力,我不需要将军为我做什么,将军只要坚定自己的选择就好,有心之人不入无心之局。”

      萧文广看不懂他这个甥女,一如他先前看不懂当今皇上,还是李景曜被废后的种种行为让他对李仞有了些许了解。他确实坚定自己就好,因为他不会谋反,不会生出二心,可他的外甥会吗?

      “公主知道‘太子祭酒’一案究竟是什么吗?我只是听了些传言,接着便是京中邸报,并不知晓真切。”

      阿颂知道,不仅知道,她还用以文章批驳:“‘祭酒’乃是前朝官职,本朝并未延用,将军知道?”

      “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不解为何叫做‘太子祭酒’一案。”

      “‘太子祭酒’中‘太子’占一头,‘酒’占一头,‘祭’则扛起二者,皆因为这件事用到了这个‘祭’字。”

      这件事传到花山,悯苍公将阿颂叫去说话,谈及此——

      太子祭酒,可是官职?
      非也,乃是以太子之名,活人之驱,祭一等美酒。

      此酒何名?
      听山。

      此酒名贵?
      酒是次要,酿它之人才要紧。

      什么人?
      百姓,数以千计的百姓,此酒取自劳作之人的汗液,据说可得长生。

      汗液酿造之酒也可入口么?
      不,不是汗液酿酒入口,而是没日没夜的劳作挥汗如雨,便说此酒乃是劳作之人的汗液,还说可得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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