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端坐御史台》文斯珈

26、昭容

　　许多事情私下里怎么做都好都有补救的机会，可一旦捅到李仞面前那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不管李青兰打的是不是这个主意，阿颂都要从长计议。
　　阿颂最烦恼的无非是见不到杜寒英，许多事她不敢放手去做。

　　翌日天大亮便有侍奉过来告诉阿颂，小雅不见了。茵儿的死让这些侍奉们恐惧，加上侍奉的主子难以琢磨，这些侍奉们的活计颇有些不好做。

　　阿颂几乎是一夜难眠，这会子已经起身梳洗，听得侍奉报她，略略给了些惊讶，问说：“不见了？几时不见的？可有人知道她的去处？”

　　那侍奉跪在地上回话：“回殿下，奴婢昨夜值夜，回去的晚，小雅的被褥摊开着，屋里不是很亮堂，奴婢也没往她那儿看，今早起来就没看见她，问过其他人也都说没见过，不知是几时不见的。”

　　阿颂左右瞧着镜中的自己，今日的发髻挽的极好看，发饰选的也好看，红尾那双提刀握剑的手拿起梳子也一样使得顺。

　　“本宫问你，若是这般各宫里丢了侍奉，该如何是好？”

　　那侍奉道：“回殿下，若是各宫里丢了侍奉要先报给大侍奉，再有大侍奉禀报凤仪女使。”

　　“这样啊，那你就先往大侍奉那里报吧，本宫今日还有些头疼，不宜出门，先叫凤仪女使查着，待明日本宫到明华宫去问问。”

　　“是。”侍奉退出去，红尾取来碗筷夹好饭菜上了二楼，不多会儿二楼就传来红尾唬人的声音：“小雅，这是殿下用的饭菜，分你些已经是天大的恩德。殿下一夜未免，吓得不轻，有意放你出去，又怕命不保，才只能让你在这儿多待一日，殿下好想法子跟大公主说个情，毕竟是姐妹，你说是吧。”

　　……

　　红尾再下来时端着空碗，碗被丢在一旁，红尾净手坐在阿颂一侧，先给阿颂夹好菜，再往自己碗里夹，许司一和阿颂齐齐看向她，等她说话。

　　“姑娘，小雅说她原本是伺候云贤妃的，郑公公给您挑选侍奉的时候她被选了过来，您入宫后大公主从没找过她，这是头一回，大公主让她把药下在您要喝的药里，神不知鬼不觉。”

　　阿颂哼一声：“确实神不知鬼不觉，药方子许司一开的，药材是红尾亲自去抓又亲自熬的，熬好的药是我自己喝的，到时候查也查不到她们头上。”

　　许司一难得没有说一些不着调的话，这会儿三个人皆默然。

　　直到这顿饭如同嚼蜡一般吃完，阿颂才提说：“有件事我想不通。”

　　许司一：“什么事？”

　　“我入宫那日郑公公明白地告诉我这故云阁的侍奉是他挑选的，可又告诉我这些侍奉留在外头伺候就好，不必进屋，刚刚红尾说小雅原本是云贤妃的人，是郑公公选侍奉的时候被选中才过来的，是不是说郑公公知道什么？”

　　“有这可能，但你说过，郑安只会是李仞的人，李仞不会想要你现在死，也就是说郑安不会纵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郑公公要是知道，至少会留我一命，谁都算不清小雅什么时候动手。郑公公要是不知道，难道只是想提醒我这些侍奉不干净吗？还是说……”

　　“还是说他想提醒的另有他人，这故云阁里不单有李青兰的人，还有别的什么人想要你的命。”

　　阿颂忽的打了个寒颤，红尾进来说：“姑娘，许昭容来了。”

　　咋听见许昭容，阿颂有些茫然，不过一瞬就想起了年夜宴上坐在角落安安静静的女子，总是低着头，偶尔也会抬起头看两眼，不喜不怒，不言不语，阿颂也是因为初入宫提着戒备，才每一个人都想看一看，提防着。

　　“许昭容？进园子了？”

　　“是，在当院站着呢，请她往廊下来也不动。”

　　许司一已经自己出门去，红尾替阿颂整理妆容衣裙，罢了，阿颂走出门去。

　　甫一出来她便看到了院子中间的许昭容，一身素白衣裳缀着淡淡的紫，腰间挂着丝绦玉环，低髻淡妆好容颜。她身边跟着一个侍奉，瞧着年岁不大，稚气未脱，她俩站在一处，不像宫里的人，倒像谁家未出阁或者才出阁的小姐丫鬟。

　　阿颂迈出门槛的时候许昭容已经在行礼，阿颂如今是镇定的很，也渐渐习惯她这个身份地位该有的礼遇，只要不是李仞不是叶静慈，她都能大大方方承礼，甚至能高昂着头颅，连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对方。

　　“昭容快免了，无需这样。”

　　许昭容被她的侍奉搀起来，这是大礼。

　　阿颂转身引许昭容进屋里去，许昭容这回没有拒绝，跟着进屋去了。

　　许昭容，许南书，是皇帝的公主姐姐塞给皇帝的美人，公主本意是效仿太后在皇帝身边插一双眼睛，要是能受宠有个身份，那便是可控的枕边风。
　　然而许南书入宫后没多久那位公主就去了，许南书也是不挣，一年到头也宠幸不了几回，她在卢诗月的长春宫安安分分过自己的日子。

　　这个时候许南书来故云阁，实在是惹人遐思。

　　故云阁的侍奉来来往往，不乏看到这一幕的，阿颂摸不清许南书的来意，犹犹疑疑，再看许南书，从容自得，好似步步生辉。

　　红尾没有跟着，屋里只有阿颂和许南书。拐进屏风里，阿颂请许南书落座，不想许南书跪下了，这又在阿颂意料之外。

　　“殿下，”许南书眼神坚定而恳切地看着阿颂，“我是杜公子的人。”

　　阿颂：“啊？”

　　许南书又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是琳柔公主送进宫的，但琳柔公主说过要听杜公子的话……”

　　真是她要什么来什么，这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心中所想，就是见鬼了。

　　阿颂附身将许南书扶起来，她扯扯嘴角，只说了个：“请坐吧。”许南书才坐下。

　　阿颂是需要一个能链接杜寒英的人，但这个人不能送上门来，她不放心：“琳柔公主本宫不认识，但你认识杜大人，本宫可以听你说下去，你为何来本宫这里？”

　　许南书似乎也是知道阿颂对她不能全然相信，说道：“我想活下去，殿下才回宫，许多事不明朗，但应当知道我在这里的处境，说好听些是皇上的人，其实就是个皇上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女人。贵妃娘娘如今风头正盛，我在她下从来不好过，今后更是难捱，出宫是不可能了，我只求能在宫里活下去。”

　　阿颂脸上始终带着平静，听许南书说完过了会儿才悠悠开口：“你既没有母家需要你恩宠多么盛，不必争宠，不必得罪什么人，却还是难捱么？”

　　许南书轻笑一声：“这皇宫殿下住的时日短，您觉得如何？”

　　“嗯……”阿颂想了想说，“憋闷，闷的喘不过气，像在一个盖了厚帘布的蒸笼里，下头有火烤着，上头有布蒙着。”

　　“是啊，这个地方就像是个蒸笼，殿下久在自然，忽然到这么个地方必然不适应，而我在这里的时日比殿下长些，更知道这地方的阴暗与可怕，我适应了，却不想再适应下去。”

　　“贵妃娘娘怎么？”

　　“贵妃娘娘很好，她恩宠不断，有时候皇上来长春宫我还能被叫去同吃一顿饭。”

　　“这不是还不错吗？”

　　“像个侍奉一样，站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着，陛下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在贵妃娘娘身上，根本不会知道他身边站着的是侍奉还是妃嫔。”

　　“你想要恩宠？”

　　“不，我不想要，原本琳柔公主将我送进宫时我就是不愿的，可我弟弟在公主府，我没有选择的可能，后来弟弟为救琳柔公主死了，我以为我可以为自己做回主，琳柔公主却告诉我她找到了我从小长到大的村子，要是我敢寻短见，她就叫人杀光整个村子，我是万万不能随我弟弟去的，只能听她的话。”

　　“可她现如今已经不在了。”

　　“她不在了，她的人还在，我还在。”

　　“你……”阿颂起初听不懂这话，后来才有些明了，“外面有琳柔公主不断对你施压，迫使你做一些你不想做的事情，宫里有嫔妃争宠，侍奉冷眼，久而久之，你开始混沌，即便是琳柔公主死后你也不敢死了。”

　　“是，说不清楚，但我如今确实想活着。”

　　“你这么说的话琳柔公主和杜大人之间或有交情？”

　　许南书的眼神告诉阿颂她在思索，至于思索什么，阿颂探不明白：“其实……琳柔公主没有这么说过。琳柔公主有一回入宫到我那里说话，她叫我给郑公公塞些银子，好让公公在皇上面前提起我，得到侍寝的机会，进而让我侍寝的时候向皇上推举杜公子做官。”

　　“所以你以为她们之间或许有些交情，而琳柔公主死了，你可以投靠杜大人，或者以杜大人之名，接近我这个杜家的儿媳？”

　　“殿下……”

　　这很合理，至少听起来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