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维斯特兰

3、同桌

　　之后的事情，林奕安就没印象了。
　　他的记忆里有一段空白，空白之后，就是回学校的记忆了。
　　在开学两周后，他才回到学校。
　　回校以后，班里莫名其妙多了个同学。

　　他觉得“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这种搭讪话术很俗，但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同学的时候，心底冒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或许他们以前真的见过也说不定。
　　不过那种感觉只存在了一瞬间，下一秒就流失走了。
　　林奕安确定自己以前没见过他。

　　那个同学见到他，上来就问：“你是谁？”语气有些奇怪。
　　这人一上来就对新同学不客气地说“你是谁”，估计是个不好相处的。林奕安只在心里这样想，嘴上还是回答了他：“我叫林奕安。”
　　那人表情古怪，说：“你是林奕安，那我是谁？”
　　林奕安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同学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我叫安亦。”
　　林奕安心想：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安亦说他是转学过来的。
　　初三了还转学？林奕安在心里嘀咕。
　　安亦对他说：“我是你的同桌。”说完，看着他。
　　林奕安真的感觉这个同学很怪：“哦，怎么了？”看着我干嘛，要我表示欢迎？
　　“没什么，我们回座位吧。”安亦笑着等他。
　　林奕安走回自己的位置，看着安亦跟上来。
　　？
　　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是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的样子。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林奕安的新同桌一直在东张西望，有时候看老师，有时候看窗外。
　　林奕安心想：他们坐在教室正中间，这么显眼还敢开小差，不知道邓老师最喜欢点不专心听课的人回答问题吗？
　　下一秒，数学老师的声音如他预料般响起：“安亦同学，请你上来给同学们讲一下这道题。”
　　被点名的安亦第一反应是看向他的同桌。
　　林奕安：？

　　安亦站起来走上讲台，看了眼题，拿起笔写。充分条件与必要条件，这是集合与常用逻辑用语那章里的，高一上学期的内容。他笑了笑，看着林奕安，现在不是高二了嘛？
　　条理清晰地讲完后，老师让他回座位：“讲得很好，但是要好好听课，不要开小差。”
　　安亦乖巧地点点头。

　　下课后，林奕安惯常发呆，他看着窗外，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同桌，你觉得我帅吗？”安亦打断了他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
　　“……”
　　“怎么不说话？”
　　“……不帅。”
　　“不信。”
　　“……”林奕安撇过头，不想再搭理他。
　　“那你觉得班上最好相处的人是谁？”
　　“班长吧。”班长是许佳敏，一个很优秀的女生，平时很有亲和力，但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分寸把握得很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又不失威信。
　　“那最诚实的是谁？”
　　“诚实？”
　　“我的意思是，正经，不会说谎的，就是有话直说不会拐弯抹角的，你懂吧。”
　　“我。”林奕安点点头。

　　“？”假的，一看就是假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什么想法都憋在心里不说的人。
　　而且，他居然说自己不帅，这不是假话吗？
　　“不信。”
　　“……”林奕安不想理他，“不信就不信，那你别和我说话了。”
　　安亦眼看着同桌有点生气的苗头，立马认错：“没有没有，没有不信。那除了你呢？”
　　林奕安脑子里一片空白，假装思考了一下，随便说出一个名字：“李毅。”
　　“好。”安亦说完就走，找到李毅，拍了拍他的肩：“同学，你觉得我帅吗？”

　　隔着两条过道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林奕安顿时趴桌子上，把头埋进臂弯里，心想：新来的同学，神经病一个。
　　李毅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回了句：“帅……？”
　　安亦点点头：“谢谢。”说完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林奕安明显感觉到安亦的开心，可能受到了这个神经病的情绪传递的影响，他感觉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开心了一点。
　　但“开心源”在第三节课下课之后就不见了，林奕安在集合跑操的时候没看见他，之后上课也没见他。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希望班主任不会来巡教室，希望老师不会告诉班主任他同桌逃课了。
　　当老师问到他同桌的时候，林奕安含糊地说他应该是去医务室了。
　　结果真糊弄过去了。
　　林奕安心想：他真幸运。

　　下午两点，安亦踩点进教室，脸上喜气洋洋的，还一脸兴奋地看着林奕安，有些跃跃欲试。
　　林奕安：？
　　自从认识安亦之后，林奕安经常头顶冒问号。
　　但安亦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林奕安懒得管他，拿出语文书站起来读。
　　安亦也乖乖翻出语文书站起来读，读着读着就会看向林奕安。林奕安没搭理，但余光可以看到安亦在笑。
　　他好像每天都过得挺开心的。

　　午读结束，课间休息十分钟。
　　林奕安坐下后，先开口问他：“你上午去哪了？”
　　安亦没回答，反而问：“怎么了？”
　　“……”
　　“你应该没请假吧。”是肯定句。
　　“没，所以……”
　　“所以你逃课了。”林奕安小声说。
　　“对呀，被老师发现了吗？”安亦凑到他耳边。
　　他不动声色离远了一些：“没有，我和老师说你去医务室了，老师应该相信了，没告诉班主任。”
　　“哦。”安亦又凑近了一些：“同桌，你是不是不希望我逃课被班主任发现。”
　　“……”废话，不然他在干什么。
　　“你是不是还在心里祈祷我不要被发现？”安亦笑得有些得意，像个耀武扬威的小老虎。
　　他退无可退，心想：神经病，早知道就不帮他了，被班主任抓到了才好。
　　安亦手搭在他肩上，在他耳边小声说：“谢谢同桌。”看着林奕安耳朵渐渐变红了。
　　好吧，不逗他了。

　　“同桌，你前两周怎么没来？”
　　“没什么，就出了点事。”林奕安说着，动了动左手，确认手腕好好地藏在袖子里。
　　下一秒，安亦抓住他的手腕，他怕疼似的地嘶了一声，安亦立马放开了手。
　　“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其实已经不疼了，一点感觉也没有，林奕安也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况了，但在潜意识里，他觉得应该是疼的。

　　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敢这么做。

　　安亦握住他的手，把他袖子往上撩，露出了手腕，上面有一道很难看的疤。
　　安亦愣住了，林奕安也愣住了，他不记得自己的疤长这样，这样狰狞难看。
　　“这是……”
　　他没说话，抽回自己的手，把袖子放下来遮掩住疤痕。
　　“这是胎记吗？”
　　林奕安没料到安亦会这样想，直愣愣看着他。

　　“你的胎记很酷哎，像一把剑。”安亦再次握住他的手，露出疤痕，“你看，这是剑柄，这是剑身，这是剑上的花纹，还有这个，像闪电一样的剑意。”
　　“剑意是什么？”
　　“剑意就是，剑修从自己的剑中领悟出来的境界，每一把剑都有剑意，修仙小说不都这么写吗？有的是风，有的是雪；有的会带来杀戮，有的则是拯救。”
　　“那我的是什么？”
　　“你的是……新生。”安亦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挥开他的手，林奕安把脸侧过一边，不再看他。安亦盯着他的同桌微红的脸颊，开心地笑了，“怎么啦，我说得不对吗？”故意凑过去逗他。但同桌没搭理他，也没给一点反应。
　　？总不会是生气了吧。
　　想把他的脸掰正来看看，但他的手一碰到林奕安的脸，就被用力甩开。“别碰我。”林奕安生气地说，声音有些哑，听起来不像生气，倒像是委屈。
　　他，哭了？

　　也是，要是没有什么难过的事，怎么会留下那样一个疤呢。他难过想哭的时候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吧。安亦难得安静地待在旁边，没再说话。
　　安亦看向窗外，天空是澄澈的蓝，偶尔有小鸟从窗外飞过，外面是成排的树，飘进来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但他看的不是蓝天，也没听见风声，他在想：这位林奕安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上课铃响，安亦拿出课本，看了眼同桌，他已经把自己的状态调整过来了。
　　手臂被碰了碰，他转头看向安亦，安亦笑着递给他一块糖，作出口型：“请——你——吃——糖。”林奕安摇摇头，没接。
　　安亦失落地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一张字条传过来：吃嘛，这是我最喜欢的柠檬味，送给你了，你不可以拒绝我(?_?)。
　　他的同桌轻笑了一声，安亦听见了，转头看向他，作出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再次递出糖果。

　　林奕安收下了，在字条上写下：谢谢。
　　他惊奇地发现，他和安亦的字迹非常像，而且他们都喜欢末尾加句号，这是他的习惯，他平时在手机上发消息，无论字数多少，句子末尾都会加上标点符号。
　　安亦也发现了，写道：同桌同桌，看我们的字好像呀。想了想，他又写：不是都说字如其人吗，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一样帅！
　　林奕安又被他逗乐了。
　　他接着写：同桌，你笑起来真好看。
　　林奕安拿过字条，写上：别聊了，快听课。
　　安亦回了句：好吧，听我同桌的。